距離紙鳶的離開已經有了兩天,好事是病情沒有惡化,但也沒好轉。
比較壞一點的事大抵要算做菜是切傷了手指吧。
安沫是一個沒有做過菜的人,吃了兩天的速食食品,他也想嘗試一下自己做菜的感覺。
不出意料,手指傷到了,換了一個新的創可貼後他又躺倒了牀上,並且肯定的放棄了再一次做菜的念頭。
第一次紙鳶出遠門,讓他可以平靜的打量整個房間。
屋子很小,放下的東西不多,一張可以摺疊的木桌,兩把小凳,臨近窗口的是廚臺,擺放着安沫數不過來的調料,靠門處有一個掉了漆皮的老鞋櫃。
或許,除開一間廁所,這間客廳與臥室的結合體房間帶來的更深入人心的是陰暗和昏沉。
不知道昏昏沉沉過了多久,安沫突然被一陣來鈴聲吵醒。
剛開始下意識以爲是紙鳶,但是把電話拿到眼前的時候,這才發現是一通陌生電話。
誰呢?
自己的電話號碼只有紙鳶知道纔對。
疑惑讓他遲遲沒有接電話,但是最終還是被大腦隱隱約約帶來的疼痛感操控,不經意間接了電話。
電話中傳來斷斷續續的雜音。
“……”
兩邊都在沉默。
安沫幾乎沒有和外人說過話,似乎從一開始就挺被動的,但是這個電話終歸是打給他的,或許是紙鳶借來的電話也說不定。
他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你好”,頗爲生硬。
“嗚嗚嗚……”
剛開始,他以爲自己聽錯了,把免提打開後,確實是一陣啜泣的聲音。
聲音來自一位女性,卻不是紙鳶。
“哥,你在哪裡,救救我,嗚嗚嗚,哥,這是哪裡,你在哪,嗚嗚嗚……好疼!嗚嗚……”
疼?爲什麼疼?說不準這位少女摔倒摔傷了膝蓋,正捂着汩汩出血的膝蓋頭,恐慌下撥通了電話。
痛?安沫把受傷的食指與大拇指靠在一起,指尖捏了捏,有些不真實。
不過他已經放下心來,至少說明,這通電話真正要找的人不是自己,因爲他沒有妹妹。
至於這位少女怎麼撥到自己電話的,大抵就是個巧合。
可是少女啜泣的口吻裡還在反覆唸叨着“哥哥”和“救救我”。
“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哭泣聲音戛然認真。
“嘟——嘟——嘟——”電話的尾音宣告通話結束。
安沫猜測,也許相比於疼痛後的哭訴,她現在更多的是一種羞恥的尷尬吧?
“咚!咚!咚!”敲門聲響了。
爲什麼今天這麼多人?安沫的第一反應覺得不是紙鳶。且不說她要五天後才能回來,就算計劃有變,她自己也會攜帶鑰匙。
“喂?喂?有人在嗎?”
安沫沒有回答。
“我們接到附近的居民稱這間房子已經有幾天沒有開燈了。最近已經入冬,鑑於此前本地已經發生了兩起室內一氧化碳中毒事件,爲了居民的安全,如果有人在的話可以出來籤個字嗎?”
“咚!咚!咚!”
“喂?”
門外的男子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有動靜,口裡喃喃道:“也許是出了遠門,但願不是我想的那樣纔好,不然又要麻煩一陣子,嘶——這鬼天氣,好冷!”
說罷,他用筆在左手託着的文件夾裡的一張表格似的紙張上寫了點什麼,之後關上文件夾,準備離開。
這時,“吱——”的一聲,他背後的門緩緩打開。
安沫身着泛黃的布衣,也沒有穿鞋,就這樣站在門的內側推開了門。
沒有光從屋內出來,反而是走廊上的白熾燈光照在他身上,讓他看着本就營養不良的皮膚更加慘白。
“先生,原來您在家啊!”這位男子倒是無所謂安沫的樣子怎麼樣,或許他現在腦子裡只有想盡快做完事回家。
透過貓眼沒有仔細看,現在纔看清,面前的男子歪歪扭扭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笑眯眯的眼角下有顆淚痣,像是個養貓的溫柔青年。穿着的西裝沒有給他帶來成熟感,反而多了幾分滑稽。
“認識一下,我叫槐幽,”槐幽伸出手,“槐樹的槐,幽靜的幽。”
可他伸出手站了半天,沒有得到對方的迴應。
“啊!其實我是想說……”槐幽悄悄收回手,“我是來找您簽字的。”
“什麼是……簽字?”這是個紙鳶沒有教過的名詞。
槐幽直接給氣笑了,他從文件夾裡抽出一張表格,從領口拿出鋼筆,指着表格裡的簽字欄,“看到這兒了嗎?名字寫這兒就可以了。”
安沫無動於衷。
也許是因爲怕被騙,槐幽想,他慫拉着臉給安沫說了一大堆安全隱患啥的事後,發現對方沉默不語,才一臉無可奈何地問了安沫的名字。
自己把對方的名字簽上後才緩緩上樓,目的地似乎是下一戶人家。
剛準備關門,安沫望見樓梯口探出一個腦袋。
是一位不認識的少女。
對方瞪大了雙眼,似乎已經知道自己隱藏敗露了,主動走出來。
短短几步路,少女走着走着哭了起來,越走越哭得厲害。
纖細的指尖不停地撣走決堤的淚珠。
“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一刻,安沫覺得今天人生中最複雜的一天。
意外的是,少女的聲音和電話裡的如出一轍。
既然是同一個人,那就證明,她把自己當成了哥哥。
自己真的有妹妹麼?安沫回想起自己的腦海裡只有兩年的記憶,此前的大腦一片空白,都裝着些什麼呢?
還有就是,她之前爲什麼要在電話裡哭?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的電話和住址?
安沫被一大堆疑問繞得有點頭暈。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他沒有去承認。
“不!不會錯的!哥,這次……嗚——別拋下我好不好?”
說話間,少女已經走到了安沫面前,可他就呆滯的站着,在回憶。
少女放下了黑色的帆布包,彌散霧氣的淚花掛在大眼睛上,目光注視在安沫的面容,小巧的鼻子微紅。
忽然間,她張開雙臂環住了安沫的身體,小臉埋在他的胸膛上,淚花打溼了衣裳。
“哥,我真的真的好想……”
安沫的表情開始轉變爲疑惑,他生硬的伸出雙臂。
要不要抱住她呢?
忽然,安沫覺得有一口氣沒有喘上來,身體向前猛的倒在少女懷裡,頭靠在少女肩頭。
“哈啊——”他狠狠地喘氣,又狠狠吸氣,寒冷的空氣裡混着少女頭髮的清香,但是他的大腦無法思考香味。
而是,來着腹部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經。
喉嚨裡有什麼?一口血涌出來吐在了少女的肩上。
紙鳶說過,給別人惹麻煩了就要說對不起。他側過頭,卻看見……
卻看見少女的眼角帶着一絲邪魅,兩隻手支棱安沫的肩膀,把他拉開。
安沫能很明顯的看見,少女的左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染了血的匕首!
“什……什麼時……”
“啊!”少女甜甜的笑着,“很簡單的魔術喔!我可是學了好一會的,哥,怎麼樣,這個魔術好玩嗎?”
此時的安沫已經說不上話來,他覺得視線開始晃動,並不是意識開始模糊,而是少女把他放在了地上。
“疼不疼?”少女蹲下身子,淺淺的問了一句。
“我也疼過喔——哥,我真的好恨你。”
“你說過會保護我的。”
“我快死的時候,無數次期待你的回來,看不見你的身影。
“騙子!”
他在地上蜷曲着身子,天氣很冷,落在地上的血已經開始結了冰渣。
“我要把我受到的痛苦,”
四肢冰冷了,原來死亡是這樣的嗎?
“一點一點加在你身上!”
最後的意識裡,安沫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
喔,是手機上的通話界面
『未知來電(1) 16:11』
『紙鳶(573) 11月12日』
還有呢?
“安沫,等禁空令結束,我們就去放風箏好不好?”
“像一個真正飛在晴空的紙鳶一樣,我想當一個無拘無束的紙鳶。”
突然,他想放風箏。
……
槐幽無聊的把玩着手上的鋼筆,那份用來僞裝的文件夾早就隨處丟在了垃圾桶裡。
門打開了。
他皺皺眉頭,“怎麼弄得這麼髒?”
“還好啊,”邊關上門,安璃低頭看了看染了半邊紅的白衣,“我現在像一朵半開的紅玫瑰,”她甜甜的笑了笑,只是沒注意到暈紅的臉頰上沾了幾滴血珠,“雖然帶刺,但是更漂亮了哦!”
“工具呢?”槐幽打量了一下,沒發現那把刀,“別忘了帶走”
她提着黑色的帆布包,“這裡面唄。”
說完,槐幽起身,兩人並排走出樓道。
“話說……他死了嗎?”槐幽幽幽地問到。
安璃白了他一眼,“怎麼可能,哪有這麼便宜。頂多讓他出點血再說了天氣這麼冷,沒幾分鐘血就凝固住了,我還閒下手輕了呢。”
“這麼冷,你就不怕他這麼生病死了?”
安璃一把手抓住他的頭髮。
“哎呀,痛痛痛!好妹妹,快放手!放手!”
“你大仇得報,還是我大仇得報?話這麼多!”
“是是是是是!”被鬆手的槐幽狠狠揉着頭髮。
安璃有些無奈,“他死不了的,我們挑這個時間段去他那裡,且不說是因爲這個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在,主要是,兩個小時後,和他同居的那女的不就放學回來了嗎?”
“哦哦哦!對對對!”
兩個人走着走着,聲音越來越虛幻,安璃明明穿着一身血的衣服,路上沒有一個人回頭。
“咦?話說你問這麼多,是不是吃醋了啊?”
“都、都誰說的啊!我吃哪門子飛醋啊這是!”
“都結巴了還不承認,”她轉過身子,“唉,我攤上他也是很倒黴嘛!”
兩個人走着,背影越來越虛幻。
“槐哥,我困了,借你肩膀靠一下……”
“也就我不嫌你一身髒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