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沒想到這個柔軟的小女人還這麼能說會道,他哈哈大笑,說:“這話真好聽,真肉頭,要說本人沒有拒絕的理由,但是小夏你一定要記住,這敬酒是要先敬領導的,你先敬我這不是害我嗎?存心要把我置於不懂政治的地步中嗎?”
“是你讓人家喝的,不敬你敬誰?”關昊說道。
趙剛在一旁附和着:“就是,小夏,讓他幹了。”
夏霽菡說道:“我看還是我們大家幹吧,因爲小夏實在是喝不了酒,我就一起敬各位領導了,感謝你們對我的照顧,我先乾爲敬。”
夏霽菡乾了杯中酒。
三個男人見狀,沒有理由不幹。夏霽菡又給他們倒上了半杯。當給關昊倒酒時,夏霽菡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給他倒了同樣多的酒。
只這一個小紕漏,就讓老謀深算的王平捕捉到了。他連着敬了趙剛兩口酒。趙剛本來不勝酒力,剛喝了半大杯,又連喝兩大口,他就有些暈了。可王平還在那兒和他嚷嚷着,勸着酒,並且,自己也有些口齒不清了。
關昊在一旁看着他們,見趙剛有些應付不了他,就說:“王局,我敬你,謝謝你肯輸給我。”一口,仰脖而盡。
王平愣住了,心裡說:關書記,你這是何苦啊?我只是想把趙書記灌醉,我也裝醉,好給你騰出寶貴的時間,讓你盡享花前月下。可他的嘴上卻說:“總有一天我要雪恥。”仰脖,一飲而盡。
誰都知道關昊不善飲酒,最多也就是喝點紅酒,或者少量的啤酒,白酒幾乎不沾。可憑剛纔那半杯,他不是喝多了搶酒喝,就是他能喝白酒,並且有量。王平混沌了,關昊真是一個琢磨不透的人。
周圍吃大排檔的人越來越少了,夏霽菡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是燒烤味,難聞死了,三個男人還在喝着,趙剛已經醉了,王平也目光迷離,關昊,關昊居然也喝了那麼多。
顯然,她是這個桌上多餘之人,她也正巴不得想離開到海邊看看。於是,她跟關昊說:“幾位領導,你們先喝着,我到那邊去看看。”
關昊剛想要說什麼,就聽見王平說:“去吧,去吧,看大老爺們喝酒沒意思。”
關昊紅着眼睛,看着她說:“別走遠了,開着手機,一會走時叫你。”
她點點頭,說:“幾位領導喝酒也要有節制,你們已經喝得不少了。”
“看看,女人之見。”王平說道。
夏霽菡來到海邊,坐在一顆椰樹旁的木條椅上,溫柔的海風吹着,使她的裙袂飄飄,空氣中,瀰漫着腥鹹的氣味。
夜色中的大海,顯得平靜而神秘,發出低沉的響聲,懶洋洋地拍着岸邊的船和海岸,遠處的海水,又黑又濃,離岸邊很遠的地方有朦朧的燈光和行進中輪船的黑船身,尖尖的桅杆上閃着五顏六色的燈光,似乎與海在竊竊私語着。
她不是第一次看海,但絕對是第一次在晚上看海。
晚上的海疲憊、低調、神秘,黑黑的巨大的海平面,有一點恐怖,她環顧左右,只有三兩對不怕黑夜的情侶們,或躺在沙灘上纏綿,或靠在樹幹接吻,猛然,她聽到了身後的樹叢中,還傳出嬉笑聲。她一看,一對青年男女坐在草地上,緊緊地抱着。她站起來,往沙灘上走去。
離開家的這幾天,幾乎每天都能接到田埴的電話,今天卻沒有,於是她掏出手機,撥通了田埴的電話。
“喂。”半天,田埴才接通了電話,背景很混亂很嘈雜的聲音。
“你在幹嘛?”這麼晚了,他這是在哪兒?
“幾個同學在喝酒呢?”田埴說。
這麼晚,還在喝酒?她心裡轉了一下,同學聚會,少不了那個李麗莎,她甚至都聽出了她和別人說話的聲音。
夏霽菡想要說什麼又沒說出口,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多是非的人,加上有了關昊後,就更不好說什麼了,再說他們是大家在一起聚會,又不是單獨兩個人。
其實她心裡最清楚是自己沒有底氣說什麼。
“你們今天到哪兒了?”田埴問道,聲音清靜了許多,估計是他走出房間了。
“三亞。”
“啥時回來?”
“快了,再有兩天吧,你一會回單位還是家”她想想今晚他應該不值班。
“回單位,你不在家我回去幹嗎。”
這時,聽筒裡傳出李麗莎的叫聲:“老田,快回來。”
聲音很大,以至於夏霽菡聽的真真切切。
田埴迴應了一聲,說道:“那我先掛了,你注意那邊的飲食衛生,再見。”
說完,匆匆掛了電話。
她悻悻地收起電話,還沒容她想什麼,就感到身後有一股酒氣傳來,噴到了她後頸上,她的心一跳。
果然,關昊屈着身,雙手背在後面,側耳聽她說話。見她掛了電話,直起身,故意像做錯了什麼似地說:“對不起,打攪了。”
她慌忙地看向左右,直到沒看見有人注意,才說:“他們呢?”
“出租車給送回去了。”說完,拉起她的小手,向黑暗的海邊走去。
她掙了掙手,沒掙脫,小聲說:“讓別人看見。”
“放心,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眼睛都閉上了。”他握緊了她的手。
他喝多了。她沒再掙開。
他們來到海邊,幽暗的海水近在眼前,她往後移移腳步。
他說:“怕嗎?”
“怕,黑黑的,無邊無沿的。”
握着她的大手用了用力,他們坐在高處的沙堆上,他屈着膝,雙手抱着,說:“萏萏。”
“嗯。”她答應着。
“跟我說說他好嗎?”他的目光望向遠處的大海,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那鮮明的側影,早已深深地鐫刻在她的腦海中。
她沉默了,不知說什麼纔好。
“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嗎?”他轉過頭,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她的心一顫,那裡分明有一抹憂鬱。
“你、想知道什麼?”她小心地說。
“你能開誠佈公嗎?”
她點點頭。
“你,愛他嗎?”
她一怔,點點頭。
“我要你回答。”
“我很依賴他,他包辦了我所有的生活,離開他我都不知怎麼過下去。”不知爲什麼,她此時說不出那個“愛。”
“請回答‘愛’還是‘不愛’。”他的口氣中有些凜然,顯然不滿意她的回答。
“愛。”她艱難但又肯定地說。
他一仰頭,又重重地低下頭,悶悶地說:“繼續說下去?”
“說什麼?”她問道。
“他怎麼包辦了你的生活?”他擡起頭,看向大海。
“咱們……不說這個好嗎?”和他談另外一個他確實有難度。於他還是於她。
“開誠佈公。”他的口氣生硬起來,而且還很執拗。
“他……不錯。”她想說他很好,但還是臨時改了措詞。
“具體些。”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變態,怎麼對那個人來了興趣,也可能凡是和她有關的他都想知道吧。
“我不太會過日子,當初爸媽放心地把我交給他,就是因爲他能照顧我一生。”
她看了他,他在聽,就繼續說道:
“他真的是包辦了我所有的生活,他給了我一個女人所有的虛榮和驕傲。我們家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他負責採購,甚至手紙這樣的小物件都是他買。舉個簡單的例子,天氣冷了,可我車裡夏天的涼墊還沒有換,他幾次提醒我換坐墊,我都忘記換,有一次回來的早,就想起換坐墊的事,可弄了半天怎麼也弄不下來,最後還是等他給我換下來了。還有一次,警察截住我,跟我要車的保險標誌,我不懂,只好打電話問他,他說標誌沒貼,就在車裡。我不喜歡逛商場,日常生活必需品幾乎都是他買,甚至我用的那些東西,他有了第一筆閒錢,就給我買了養老保險,因爲我現在是單位招聘,每個月只有一千塊錢,屬於將來生活沒有保障的人士。”
說到這裡,她看了看他,見他一動不動地望着黑暗中的大海沉思。
“繼續。”關昊不動聲色地說道。
原以爲他對她的絮絮叨叨不感興趣,沒想到他卻在認真地聽。
她接着說道:“他包辦了家裡所有的大事和小事,沒有我能夠操心的事。有一次婆婆當着我說他,你不給她任何鍛鍊的機會,她的生存能力會退化的。後來我經常想起婆婆的這句話,怎奈凡事已成定律。我只會洗衣收拾屋子,有時出其不意小資一下,飯都做不好,連寶寶都不會生……”
說到這裡,她的臉紅了,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
他伸出胳膊,默默地攬過她,沒有說話,心裡有了那麼一絲的悲涼。
那個人的確夠好,至少夏霽菡說的這些家庭瑣事,他一樣都沒給過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