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的熱情頃刻間凍成冰,江帆神色冷峻,他沒有搭理這個人,凌厲的雙目卻像兩柄利刃盯着尤增全那張奶白淨的面孔,卻對侯副總說道:“候總,我還有要緊的事需要處理一下,一會魏市長就到。”
說着,一隻手揣進褲兜,揚長而去。
林巖有些錯愕,但是沒辦法,他歉意地衝他們笑笑,也跟了出去。
曹南也有些莫名其妙,給客人滿上水,寒暄了幾句後,也出來了。
星光的客人,站在原地,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尷尬極了。
侯副總有些不悅,他看了一眼尤總,就見尤總不緊不慢的坐了下來,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珠,他有些奇怪,現在的天氣還遠沒到出汗的時候,他端起茶杯,淡淡的吹去上面的浮沫,想喝沒喝,又放下了茶杯,明顯的看出,他也在極力的保持着一份鎮靜,對亢州的態度沒有不悅,到有些不安。
他有些納悶,他這個老總,雖然面相和藹白淨,但在商場上卻是叱吒風雲殺伐決斷,從沒有心慌的時候,怎麼,到了亢州居然有些不自信了,沒什麼不自信的啊,這個項目就跟煮熟的鴨子,早就被星光收入囊中了,他還有什麼不踏實的吶?難道,他們認識?不能啊,如果認識的話,爲何他不親自出面,而是一直都躲在這個項目的後面,由自己一個副手在前臺拋頭露面?無論如何,他也想不明白,擡表看了一眼,對尤總說:“我出去看看。”
尤總一揮手,說道:“政府事兒多,咱們不急,多等會。”說着,繼續喝茶,但分明手有些微抖。
侯副總說:“咱們是提前預約好的,他事兒太多,也不能把咱們晾在這兒吧?太沒誠意了!您爲了跟他見面,特地從外地趕回來,再怎麼說,您也是京城著名企業家,他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市長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侯副總在哪兒發着牢騷,他這樣說也有他的目的,因爲亢州這邊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辦理的,包括投標,包括公關,包括和各個部門的接洽,都是他在運作。今天老總好不容易有時間來亢州,想和市長見面,而且又是提前約好的,結果被晾在這兒,他能不氣嗎?如果老總真要怪罪他辦事不力,恐怕他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哪知,尤增全不但不怪,還很善解人意的說:“基層就是這樣,理解萬歲。”
再說江帆把林巖叫過來後說道:“魏市長回來後,你要他和曹主任接待一下他們,我出去一下。”
林巖說:“那奠基的事?”
“那是小事,曹主任就搞定了。”
林巖覺得市長有些不對勁,就說道:“您去哪兒,我跟着您嗎?”
“不用,讓小許跟着我,你一會和魏市長一起會見那幾個人吧。”說着,就往出走。
林巖緊跟在他後面,把小許叫出來。
這時,曹主任從樓上下來,看着市長的背影,跟林巖說道:“市長出去了?”
“嗯。”林巖點點頭。
“那樓上的客人?”
“市長說等魏市長來,讓咱倆參與。”林巖無奈的說道。
這時,副市長魏國才的車駛進了大院,一直駛到了門口,他急忙從車上下來,曹南迎上去,說道:“魏市長,江市長臨時有事,出去了,他說讓我們陪着你接待一下星光集團的客人。”
魏國纔看了一眼他們倆,說道:“出去了?有什麼特別的指示沒有?”
林巖搖搖頭。
魏國才說:“好,客人在哪兒?”
“小接待室。”曹南和林巖同時說道。
“咱們上去吧。”說着,就大步向樓上走去,曹南和林巖跟在他的後面。
再說江帆,坐上車後,也不告訴小許去哪兒,小許駛出了大門口,才問道:“市長,咱們去哪兒?”
江帆閉着眼,說道:“往前走。”
小許此時車頭向南,如果往前走的話就是馬路對面的一家飯店,他猶豫了一下,就把車頭打向左側,向開發區的方向緩緩駛去,眼看就快到高速路路口了,他又問了一句:“市長,還怎麼走?”
江帆睜開眼,向外看了看說:“去錦安。”
小許就駛向了去錦安的高速路口。
江帆的確有些亂了,儘管他剛纔極力保持鎮靜,但還是有一種被人耍了的感覺,而耍弄他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目前的合法妻子袁小姶。
他不明白,以星光的實力,爲什麼要來亢州這樣的小縣城做工程,而且全部是墊資,正因爲全部墊資,星光才摘得廣場工程和廣場周邊房屋建築工程建築權。要說這裡有翟炳德的影響,那就是體現在對工程方資質的選擇上和墊資的問題上,這兩個硬件一壓,就有許多小企業或者實力差些的企業知難而退了,亢州本地的兩家公司也只是買了標書,在投標中走了過場而已。
據魏國才的考察,這個星光公司的確在京城做了許多標誌性的工程,也曾多次參與國家重點工程的建設,在北方兩個二線城市中,做過兩個大型廣場。
他現在終於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樣一個具有雙重資質且實力雄厚的公司,爲什麼也會青睞亢州這個小工程?這不得不讓他心存疑慮。難道,是妻子耍的鬼?還是另有隱情?如果是妻子耍的鬼,那她的目的是什麼?就是要給自己添堵這麼簡單嗎?還是翟炳德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江帆又反過來想,就是他現在知道了星光公司的背景,就是再重新招一次標,他仍然會選擇星光,如果單從這個層面想問題,他的心裡似乎安靜了不少。但是啊但是,作爲男人,不鬧心是不可能的。
江帆下定了決心,既然你敢來,就別怪我鐵面無私,工程質量差一點都不行,嚴格按合同辦事,別說我不給你開綠燈,也別說我心胸狹窄。我到要看看你袁小姶和這個尤增全唱的是哪一齣?
他又想到了翟炳德,不知是袁小姶找的他還是岳父找的他,無論是誰找的翟炳德,按常理來分析,他應該不知道這裡面的微妙關係,他應該不知道這個星光的老總和他江帆有奪妻之恨!但是也不排除他知道,反正現在感到受到侮辱的是江帆不是翟炳德。他只要見到翟炳德,一切都會問清楚,這也是他去錦安的唯一目的。
自從春節過後,江帆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他早已經習慣這種生活。對袁家,他只保持着最起碼的禮儀,畢竟岳父對自己有知遇之恩,他只有在過節過年的時候,纔回到袁家,看望袁父袁母。至於他和袁小姶的家,只在談離婚的時候他纔回去,現在即便和她談離婚也不回家了,而是把她約出來談,他一輩子都不想登那個家的門了。
還有半年的時間,就到了他們法律的分居時間,到那時,江帆就準備起訴離婚,袁小姶即便不離也沒有脾氣。這期間,江帆準備在跟她談最後一次,如果她再堅持不離,那他只有訴諸法律。不過,這對於一個官員來說,上法庭上離婚,的確需要有一定的勇氣,需要有付出點什麼的勇氣,所以他必須小心行事,這也是他目前不能給丁一婚姻的主要原因。
想到丁一,江帆就有來自心靈深處的溫暖,這個女孩子,以她的無限美好,給他孤寂的生活帶來了生機和活力,也給他的生命帶來了希望,他時常想到上帝待人還是公平的,讓他有所失就有所得。
“市長,到市區了,我們去哪兒?”小許打破了他的思緒。
“市委。”是的,去市委,找翟炳德,他一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讓人當猴兒耍。
汽車一路疾馳,徑直停在錦安市委常委樓的門口。
當保安前來登記證件號碼的時候,當江帆看到樓前飄揚的五星紅旗和莊嚴的市委常委樓時,他突然泄氣了,想要弄清事情真相的想法也突然不那麼強烈了。
心說江帆啊江帆,你也是有兩三年執政生涯的市長了,而且也經歷了一些事,怎麼還這麼幼稚和衝動呢?居然跑到錦安來向市委書記興師問罪!是不是活膩味了想找死呀?是,翟炳德是比較欣賞你,但是如果沒有岳父這層關係他欣賞程度又有多大?這種打上門討說法的做法簡直就是愚不可及!你把領導的威嚴置於何地?你以爲你是誰?你只不過是翟炳德伸出兩根指頭就能捏死的人!要知道,官場上從來都不會有真正的上下級友誼,有的只是等級,是規矩!將心比心,如果彭長宜這樣不管不顧的找上門質問他,他心裡會舒服嗎?他已經習慣享受彭長宜的尊敬和聽話,習慣他隨叫隨到,可能,彭長宜比他更加懂得如何跟上級相處,纔跟王家棟和他江帆一直保持着很融洽也很有分寸的關係,看來,彭長宜比他更懂事啊!
想到這裡,他後背冒出了冷汗,他幾乎犯了官場之大忌。
但是,此時已經到了常委樓下,他總不能這樣就打道回府吧?當然不能,作爲下級,總會有許多工作要向領導彙報的,即便沒有可彙報的工作,請示一下工作還是很必要的。
要請示的工作很多,即便沒有具體的工作可以請示,領會一下對當前的工作指示也是應該的,跟領導見面,不管有沒有實質性的內容,總比躲着領導讓領導一年半載都見不到你要好。
有事沒事的到領導面前晃一下,讓領導記住你,即便沒有背後的關係,在領導面前混個臉熟也是好事。這有點像時下的過氣或者是末流演員們,不甘寂寞,沒有角色上,就去參加一些地方電視臺的娛樂搞怪節目,說一些不着調的話,寫幾個比幼兒園小朋友強不到哪兒去的字,或者參加一些商業慶典甚至出席大款兒子的婚禮等等,旨在提醒人們別忘了我,觀衆,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決定着票房。
下級官員也是這樣,所不同的是,下級官員的衣食父母不全是百姓,很大程度上是他們的上級領導,上級領導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所以,在繁忙工作的同時,還要時不時的到領導這兒混個臉熟,早請示晚彙報,讓領導知道你在幹什麼、忙什麼,這種機會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領導也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這就需要藝術,需要手段,需要時不時的打點領導周圍的人,拍好領導身邊的馬,如今,領導身邊的馬就是他的秘書,這項工作江帆很早就滲透其中了。
不過他今天來,除去“興師問罪”這個初衷外,他還真有事需要請示,那就是增補曹南爲市委常委的事。
這件事從去年他就開始運作。由於錦安給亢州市委下派了一位新的組織部長,名叫李寶華。組織部長是常委,他的到來,結束了王家棟“雙天官”的歷史,他不再兼任亢州市委組織部長職務,這樣,常務就由過去的十一名變爲現在的十二名,不符合建制,爲這個問題,他多次和鐘鳴義建議,增補政府辦公室主任曹南爲市委常委,因爲市委辦主任是常委,隨着社會的發展,政府工作越來越繁重,而作爲政府的大本營辦公室,就越來越顯得的至關重要。
鐘鳴義原則上也同意了,但就是總拖着不上報,爲此,江帆多次找到他,他才讓上報。上報後有段時間了,卻有遲遲不見錦安正式任命文件下發,既然來了,就過問一下這個事,權當沒白跑一趟錦安。
想到這裡,他拿起手包,就下了車,向樓裡走去,腳步輕捷神情鎮定,剛纔路上的浮躁和怨氣基本上自生自滅了。
剛進門,就看見盧輝和另外一個人從裡面出來,江帆一看,主動和盧輝打招呼:“盧部長,這麼巧,來辦事?”
盧輝見到江帆的表情,遠沒有江帆熱情,他衝他淡淡的笑了一下,說道:“江市長來了,我到組織部有點事,剛辦完了,馬上回去。”
也可能他們站的地方不對,正好是門廳,總會有人來來往往,反正盧輝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江帆覺得很無趣,就跟他揮了一下手,說道:“那好,回頭見。”就走了進去。
盧輝現在是和甸市委組織部部長,他沒能留在亢州,也經過了多方努力,甚至江帆也給他跑過,但還是沒能如他所願。和甸比亢州在各個方面都差着一截,但終歸是組織部的一把手,副處級,只是他孩子身體不太好,這也是他想留在亢州的主要原因。
盧輝調走後,據彭長宜說,他爲沒能留在亢州有些不滿意,甚至對曾經的朋友也有些疏遠,尤其是對江帆,儘管面上很過得去,但過去喝酒時,那種酣暢淋漓的勁頭沒有了,多了一些閃爍、客氣和冷淡。
江帆有時就想,在盧輝這個問題上,自己的確做過努力,這盧輝應該知道,但是從錦安尤其是翟炳德的角度來考慮,樊文良走後,組織部長這一重要職位不會讓給亢州了,這是不爭的事實,有時候就是這樣,希望和事實,總是會有距離,但你必須接受,沒有選擇的餘地。
盧輝走後,江帆曾帶人去看過盧輝,作爲市長和曾經的好友,也給他掙足了面子,至於他要怎樣認爲就是他的事了。
按理說,亢州組織部部長空缺了好長時間,一直是王家棟兼任,空着的這段時間,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仍然很耐人尋味。是沒有合適的人選嗎?要知道,中國最不缺的是官員。但是,爲什麼能空這麼長時間,坊間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這個位置在待價而沽,有的說盡管這個位置閒着,但是跑官的人卻一刻都沒閒。
來錦安,如果時間充裕的話,江帆有個好習慣,就是喜歡從低到高的逐級請示工作,這對於那些來了就奔書記市長辦公室鑽的人來說,顯然更具人氣。今天顯然有時間,而且目的不太明確,他首先來到了政府秘書長戴雋茹的辦公室。敲開門後,就見戴雋茹正在跟秘書交代什麼事,見江帆進來了,熱情的從坐上站起,吩咐秘書上茶。
戴雋茹就是靳老師的夫人,如今已經是錦安市委常委、政府秘書長。本來她已經決定調到丈夫身邊,結束兩地分居的生活,結果在去年年底換屆中,她升任爲政府秘書長,這才放棄了調走的念頭,繼續過着兩地分居的生活。
戴雋茹當過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縣長和工業局局長等職,其中縣長一職是在南嶺縣工作期間擔任的,鐘鳴義當時是縣委副書記,接她縣長一職,後來她調回錦安任工業局局長,後回政府,任副秘書長、秘書長,對政府工作非常熟悉,由於彭長宜的關係和給靳老師出書的關係,戴雋茹對亢州也就多了一些關照,自然江帆就和她走的比較近。儘管她沒有什麼絕對的權力,但是透露一些信息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每次來錦安,江帆必定到她這裡轉一圈。
戴雋茹的從政經驗比丈夫要豐富的多,對於江帆這些基層的實權人物而且是年輕的實權人物,自然就高看一眼,何況還有彭長宜這一層師生關係。她從桌位上離開,請江帆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坐在旁邊,說道:“怎麼,今天亢州黨政一把手都來請示工作來了?”
江帆一愣,隨後就知道鐘鳴義也在這兒,就說道:“我事兒不大,是順路來請示工作的。”
戴雋茹一伸手,請江帆喝茶,說:“要搞奠基儀式了?”
江帆又是一愣,隨後一笑,說道:“真是什麼事都瞞不住領導啊!”
戴雋茹笑着說:“我剛從董市長辦公室出來,看見你們書記了,恐怕你要在我這裡多坐會兒了。”
無疑,鐘鳴義去了翟炳德辦公室,也可能是作爲亢州市委來請領導們去參加奠基儀式的。
江帆比較反感鐘鳴義獨斷專行,本來應該互相通氣的事兒,可是他從來都不跟自己商量,好像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家長,擁有着絕對的權力。其實,權力不是自己緊握住就能握住的,江帆不願意跟他鬧掰,因爲從江帆這個角度來講,忍,纔是自己的上策。聽了秘書長的話後,他無奈地笑了笑。
戴雋茹見他有難言之隱,就說道:“是不是有些不愉快?”
江帆笑了,說道:“唉,您跟他共過事,應該比我更清楚。”
戴雋茹說:“你錯了,我跟他共事的時候,他就跟個小學生一樣,據說他在南嶺當縣委書記的時候,跟在亢州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江帆聽出,對於鐘鳴義,最起碼人們是有共識的,因爲往往一個人的觀點,能代表一部分人的觀點,這讓他感到了一絲欣慰,他說:“難道人真會變?”
如果別人說這話,戴雋茹會認爲虛僞,人肯定會變的,但是對於從政經驗不是太豐富的江帆來說,戴雋茹相信他說的話是由衷的,就說:“不是會變嗎,而是鉅變。”
無論如何,江帆不太願意在領導面前議論自己的搭檔,不敢說些太過於是非的話,只說了一句:“秘書長這樣說,讓我得到了一些安慰。”
“呵呵,其實主要領導也知道,只是不說罷了,我看你應該多些欣慰纔是。”
“呵呵,太感謝領導體恤了。”
戴雋茹能說的也就僅此而已了,她又問了彭長宜一些情況,這時,剛纔那名秘書進來了,湊到戴雋茹耳邊,嘀咕了一句什麼,戴雋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等那名秘書走出去後她說道:“小江,你可以上去了,你們班長走了。”
江帆不得不佩服戴雋茹,誰來誰走她居然掌握的一清二楚,他就站起來,說道:“秘書長,那我先上去,您忙,如果中午您沒安排的話,我請您吃魚頭泡餅。”
錦安開了一家譚氏魚頭泡餅,過年時,他和彭長宜一起給他們夫婦拜年,請他們吃過。戴秘書長一笑,說道:“泡餅好說,你先上去吧,如果你是爲曹南的事,多跟董市長溝通。”
江帆太佩服戴雋茹敏銳的判斷力和觀察力了,她怎麼就知道他是爲曹南的事來的?而且省略了許多環節,直接就給他點明瞭曹南的事遲遲不見迴音的癥結所在。如果是董興從中設阻,那麼就不奇怪了。董興在蘇乾被貶之後,對樊文良和江帆很有微詞,後來對蘇凡降職使用,通過張懷的嘴傳回來過不滿,他始終懷疑那個小洋樓應該有董興的份兒。但是張良沒有在信裡故意沒說明白,只說這不難查到。自從樊文良把張良的信作爲密件封存後,時至今日,已經沒人想這件事了,本來就沒幾個人知道,小洋樓也就更具隱秘性了。
告別戴秘書長,江帆往樓上走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一些要說的話,果然,董興的秘書正在收拾茶几,見江帆進來,董興皺了一下眉,說道:“今天你們怎麼回事,怎麼都往錦安跑,亢州唱空城計了嗎?”
董興隨着任職時日的增長,說話也和最初不一樣了。
江帆笑了一下說:“我是來辦事的,順便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我們種的大棚西瓜熟了,不過就熟了幾個,讓我給摘了,請市長嚐嚐鮮。”
那個時候,大棚西瓜還算是新鮮事,果然,董興眼裡就露出喜色,他說:“西瓜呢?”
江帆說:“我去拿。”說着,就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江帆很高興自己的急中生智,其實,他早就把車裡彭長宜給他的西瓜忘了,還是在敲開董興門之前想起來的。彭長宜給他送了三箱,一箱兩個,一個紅瓤一個黃瓤的,在後備箱放兩天了,他早就忘在了腦後,如果不是找個由頭見董興,他還想不起來西瓜的事呢。
他急忙走出樓,來到車前,小許正在車裡睡覺養神,江帆敲了一下車門,小許機靈一下坐了起來。
小許打開了後備箱,江帆讓他給戴秘書長辦公室送一箱,江帆拎起一箱帶到市長董興辦公室。
董興很有興趣的打開紙箱,看着兩個圓乎乎的帶着墨綠色花紋的西瓜,臉上露出笑容,說道:“不錯,不錯,稀罕物兒,就是不知味道怎麼樣?”
“您嚐嚐就知道了,一個是紅瓤,一個是黃瓤。”
董興拿起一個小西瓜,看了看又放回去了,說:“捨不得嘗。”
江帆笑了,說道:“過幾天就會成熟一大批,您先吃,我再送來。”
董興把西瓜放進去,說道:“現在不吃呢。”說着,合上紙箱,問道:“種了幾個大棚?”
“我們先搞的示範,就種了三個大棚,準備後秋的時候多種幾個。”
“好啊好啊,有機會去亢州一定去參觀大棚西瓜去。”
江帆忽然說道:“我這裡拍了幾張照片,您看看。”說着,從手包裡掏出兩張照片。
董興接過照片,說道:“呵呵,真不錯,充滿生機。給我留下一張吧。”
江帆一聽,說道:“都給您,我再去洗。”
董興嘆了一口氣,說道:“唉,那些大棚啊,終於能派上用場了,我這心裡總算好受些了。”
江帆笑了,說道:“我們進一步考察了,今年還準備種大棚桃,大棚雙菌菇,這些比蔬菜價值高多了。”
“好,好啊。”
江帆繼續說:“我準備跟市長彙報個事,最近我想把蘇凡恢復原職,您到時要支持我啊。”
董興詫異的看着他,點點頭,說道:“這你要和鐘鳴義商量,蘇凡畢竟是他樹立的反面典型。”
“我跟他說過,沒表示反對,另外我準備繼續一些工作。”
董興說:“按說,這人事應該是黨委管的事,但是,我們政府口的人,能保護還是儘量保護,我就準備跟市委建議,涉及到政府部門的人事問題,在變更之前,最好徵求一下我們的意見。”
江帆笑笑沒有多嘴,不過,他已經斷定,董興和張懷、蘇乾關係應該是不錯的。
江帆緊接着說道:“還有一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我們現在是十二名常委,我們已經打過報告了,準備增補曹南爲常委,現在政府的工作越來越繁重了,尤其是政府辦,那就是市長的大本營,是政府工作的核心,前兩年感覺政府沒這麼多的工作,現在可好,越來越忙了,什麼都和政府掛鉤。”
董興說:“哦,我好像知道這麼一碼事,回頭在開會的時候我提提。”
江帆的目的達到了,他說:“那兩個西瓜您先嚐着,下來新鮮的我再給您送來。我去翟書記哪兒轉一圈就該回去了。”
董興說:“哦,你還沒去?趕緊去吧。”董興很滿意江帆先到自己這裡,心說盡管江帆是翟炳德提上來的,但是政府口的,能先到自己這裡來,說明他是個有分寸的人,不像鐘鳴義,眼裡只有書記一個人。
江帆給小許發了傳呼,讓他把那箱西瓜抱到樓上,他接過後,敲開了翟炳德的辦公室。
翟炳德正在低頭寫着什麼,見江帆託着一個紙箱進來,就說道:“江市長給我送什麼貴重禮物來了?”
江帆笑了,說道:“西瓜。”
“西瓜?”
“對,是我們那裡種的大棚西瓜,提前成熟了幾個,我帶來給您嚐嚐鮮,剛纔給董市長放下兩個。”
翟炳德看到兩個碧綠溜圓的西瓜,笑了,說道:“現在市場上買多少錢一斤?”
“大概四五塊錢吧。”
“嗯,不錯,你把這事幹好了可謂是一舉兩得。”
“我們今年還準備種反季節桃和雙菌菇。”
“嗯,的確不錯。”翟炳德見江帆坐下,就問道:“來錦安就爲了給我送兩個西瓜?”
“呵呵,當然不是,我是來問問曹南常委的事。”
翟炳德耷拉了一下眼皮,冷着臉說道:“近期就會開會研究,少過問人事方面的事,那不是你該管的。”
江帆原來也那麼認爲,尤其是跟樊文良合作的時候,他總認爲管好自己的事,儘量不攙和人事問題。但是跟鐘鳴義合作以來,他感到有些不同了,樊文良會做事,這個鐘鳴義卻不會做事。
不攙和人事,儘管是明智之舉,有利於合作,但是他也發現了弊病,那就是你不攙和人事的事,就沒有提拔人的權力,不提拔自己的人,身邊就沒有可以爲你效力的人,你就沒有自己的權力和勢力範圍。
原來樊文良在的時候這種情況好些,因爲他會平衡各方面的利益關係,可是這個鐘鳴義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儘管他高調掀起學習整頓的熱潮,甚至微服私訪得罪了不少人,但也讓他的身邊聚攏起不少的人。比如師小青、寇京海,儘管寇京海對自己這樣上位不齒,但他的內心還是對鐘鳴義抱有感恩的心的,範衛東、孫玉龍包括崔慈,也都對鐘鳴義俯首帖耳,唯馬首是瞻。
反觀自己,儘管沒有得罪什麼人,除去彭長宜和眼前幾個人外,他也沒有交下什麼過硬的人,當然,曹南,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除去他之外,自己提的人幾乎沒有,他準備在合適的時候,把林巖放下去,在官場上,沒有自己的權力網的確不行。
聽翟書記這麼說,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原來還真這麼認爲,甚至也是這麼做的,不過有時候,不提拔個把的人,有些工作也真玩不轉,沒人肯爲你賣命。”
江帆的話很實在,翟炳德焉能不知道其中的道理?當官爲什麼,還不是手裡的權力嗎?而這個權力最能體現魅力的地方就是人事。他想了想說:“別太張揚就行,我相信鐘鳴義對你看上的人不會太爲難,有些時候,要善於爭取書記的支持。”
翟炳德這話說的很藝術,許多意思只有江帆自己才能意會的出,這就是黨政一把手最微妙也是最妙不可言的地方吧。
最後,江帆才說道:“廣場要奠基了,您去參加嗎?”
“剛纔鐘鳴義也說了這個意思,我現在還不能定,如果我去不了,看看董市長和其他人能否有時間。”他停了停又說道:“這個星光的確有些實力吧?”
“實力不實力,他最起碼有資質,這是他這次勝出的先決條件。”
翟炳德知道他們修改了條件,也知道是減少星光競爭對手才這麼做的。就說道:“一定要加大監管力度,保證工程質量,在這個問題上不能含糊。”
江帆咬着後槽牙說道:“會的。”說這話的時候,他在心裡叫着勁。頭來的時候,他很想弄清楚,想知道翟書記到底知不知袁小姶跟尤增全的關係,但是現在他不想知道了,有些事彼此裝裝糊塗也是最明智的選擇,尤其江帆面對的還是掌握着生殺大權的上級領導,很大程度上就不是隻裝裝糊塗這麼簡單的了,不但要把糊塗裝好,還要裝的跟孫子一樣,越入戲越好,越入戲對自己越安全,想想他還想找書記要說法,多麼幼稚?什麼時候耗子跟貓要過說法,什麼時候耗子跟貓討論過尊嚴?
沒過幾天,錦安市委批准了亢州市委關於曹南進市委常委的申請,至此,亢州市委常委增至十三名。
又過了一段時間,蘇凡被官復原職,重新回到白馬鄉任鄉長。他曾經幾次約請江帆,都被江帆以各種理由婉拒了。
這次,江帆以一個蘇凡,換取了董興支持曹南,也使自己和董興的關係得到進一步發展。
在鐘鳴義越來越多的插手政府工作的情況下,江帆也把手伸向了自己原來很少問津的人事領域。亢州,也因此失去了樊江時期的平穩和諧的政治局面。
這天下午,彭長宜給江帆打來電話,問他是否有時間。江帆說現在不行,一會要開一個全市納稅大戶座談會,晚上要宴請這些人。彭長宜知道,這些納稅大戶前五名都是中直單位,後五名纔是地方民營企業。對於市長,這些單位就是市財政的錢袋子,他肯定是不能離開的。
江帆問:“有什麼事長宜?”
彭長宜說道:“等您有時間再說吧,一兩句說不清。”
江帆感到彭長宜直接打電話找他,一般情況下都有事,如果是閒聚的話他就會給林巖打電話,就問道:“離開會還有半小時,有事就說吧。”
沒想到,彭長宜在電話裡嘿嘿的笑,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受人之託,想跟您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