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爺爺趁他熟睡的時候,給少教所打了電話,此時的老胡們正在四處尋找這個孩子,接到電話後,老胡開着所裡的桑塔納轎車,星夜兼程,趕到了他家,車禍是在回來的路上發生的,這個孩子情緒很激動,非要老胡帶他去三源報仇,在和老胡拉扯中,致使老胡沒有把穩方向盤,追上了前面的貨車,也許老胡意識到了危險,他把車頭甩了過去,保住了孩子的性命……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出來一個二十多歲年輕醫護人員,周警官立刻上前問道:“大夫,情況怎麼樣?”
這名年輕的醫護人員說:“手上正在進行中,不過有點麻煩,血庫裡的血漿不夠了,我們正在調血。”說着,就急匆匆地走了。
彭長宜一聽,立刻追了上去,急赤白臉地說道:“人都在手術牀了,調血來得及嗎?”
那個醫護人員看了彭長宜一眼,沒有理他。
彭長宜被他的冷漠激怒了,衝着他大聲吼道:“你堂堂的市醫院怎麼能沒有血?沒有血做什麼手術?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吳冠奇趕了過來,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長宜,冷靜。”
那個人瞪了他們一眼,繼續向前走。
彭長宜急了,攔住了他,想說什麼,又壓下了心頭的話,放低了聲音說道:“對不起,請理解我的心情。同志,我是O型血,抽我的血吧?”
那個醫護人員看了看他,皺了一下眉。
這時,迎面走過來兩三個穿白大褂的人,走在中間的打頭的一個人說道:“高速路車禍的人手術進行的怎麼樣了?”
那個年輕的醫護人員趕緊走向前,說道:“院長,正在手術。可是血不夠了,正在調血……”他壓低了聲音小聲跟院長說道。
院長驚訝地看着他。
那名醫護人員又說:“今天上午扎堆做手術,光車禍就來了好幾起了。”
彭長宜一聽,這個人是院長,趕快走到他面前,說道:“院長,我是傷者親屬,我是O型血,抽我的。再調血就來不及了。”
院長說:“你是……”
“我是三源的彭長宜,高速路車禍的傷者是我親屬,我是O型血,抽我的,別等了。”
“彭縣長,你好,我接到孟市長的電話後就過來了,我進去看看情況再說。”
“院長,別看情況了,來吧,趕緊抽!”彭長宜急得額頭上冒出了汗。
院長看着彭長宜堅定的不容置疑的表情,就跟旁邊的人說道:“好,趕快安排,給彭縣長抽血。”說着,就帶着人走進了手術室。
這時,過來一個女護士,跟彭長宜說:“跟我來。”
說着,就把彭長宜領到旁邊一個房間,吩咐另一個護士說道:“給他抽點血做化驗。”
彭長宜一聽就急了,說道:“我是O型血,萬能血,不用做化驗,直接抽吧!”
那個小護士瞪了他一眼,說道:“O型血也不是萬能的,直接抽出了人命誰負責。再說,誰知道你的血裡都有什麼傳染病菌?”
彭長宜心想,這個醫院服務質量實在是太差勁了,比起亢州市醫院可是差遠了,難怪亢州市醫院連年都是錦安衛生系統的表率。就衝着她吼道:“有什麼傳染病也先輸血,不然就來不及了,我就是傳給他艾滋病、肝炎他也能活個幾十年。”
旁邊的吳冠奇捅了一下他,說道:“長宜,冷靜,小姑娘說得在理。”
彭長宜聽了,不再說話了。
好在這個時間不長,彭長宜的血化驗合格。他換上了一身手術室的無菌服裝後,隨醫護人員走進了手術室旁邊的一間小屋子的時候,他躺在了一張牀上,直到針頭刺進自己胳膊的那一霎那間,他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他眼睛望着天花板,在心裡暗暗說道:老胡啊,你這個老東西,我彭長宜此時就躺在你的隔壁,你再也跑不了了,你放心吧,有我彭長宜在,你就不會有事,就是把我身上的血都抽乾了,我也要讓你活過來!只是,你這隻老狐狸,一定要給我挺住、挺住!你懂嗎?你懂嗎?我跟你的賬,還沒算完呢……
彭長宜在心裡反反覆覆地默唸着,眼淚,順着眼角,流出了下來……
“怎麼樣?”這時,院長穿着無菌服進來了。
“已經快400了。”護士答道。
“抽800!”彭長宜斬釘截鐵地說道。
院長低頭看了看彭長宜,說道:“中午吃飯了嗎?”
“吃了,吃得飽飽的,抽吧,什麼事都沒有!我身體素質特別好!”彭長宜說道,唯恐他們不抽他的血了,其實,他和吳冠奇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飯。
“好,你就600吧。”
彭長宜從院長的口中聽出600這個數的時候,知道老胡情形十分危急,因爲一般輸血最多也就是400,但是由院長嘴裡說出600後,他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的心緊張起來,說道:“院長,800,抽800,我身體沒事,一會抽完後想着給我喝袋奶就行了,實在不行的話就1000,如果我失血過多,一會你們調來的血再給我輸進去不就得了?在採血站我不敢讓抽那麼多,但是在醫院,我相信抽800甚至1000也不會有危險的,院長,求你們,一定要救活他。”
院長伸出手,拍了他的另一隻手,說道:“你的心情我們理解,放心,我們會盡全力的。”
這時,吳冠奇在一位護士的帶領下,也穿着無菌服進來了,他躺在另一張牀上,笑着說道:“長宜,我來了,我也是O型,化驗合格。”
彭長宜看到吳冠奇進來了,眼睛再次溼潤了,他側過頭,聲音有些哽咽着說道:“冠奇,好兄弟,謝謝你……”
吳冠奇笑着說:“呵呵,不用謝,等他好了以後,讓他好好請我喝頓酒就行了。長宜,你知道嗎?原來我們三個人都是O型血,呵呵,該着和你這位老朋友有緣啊。”
彭長宜說道:“喝酒沒問題,他喝酒特別實在,你讓他喝,他就喝,而且永遠都是笑眯眯,明明知道你跟跟耍滑,但是也不揭穿你,直到喝得你都不忍心讓他喝了,裡裡外外都是一個大好人,唉,老天不公啊……”
吳冠奇看得出,彭長宜很難過,這位朋友在他心裡的位置很重,彭長宜很是爲朋友擔心,是真心實意的擔心,他笑了,故意說道:“長宜啊,儘管我的血液通過醫學指標的檢測是合格的,不過我這人的血液裡,有一種不健康的成分他們沒有檢測出來,那就是好女色,估計這個老同志的身體有了我的血後,就會跟我的毛病一樣了,看見女人興許也就走不動道了……哎呦!這麼大勁扎呀,疼死了!”
彭長宜笑了,閉上了眼睛……
在彭長宜的堅持下,醫護人員抽了他800CC的鮮血,吳冠奇抽了400CC,彭長宜躺在牀上,院長派人給他和吳冠奇送來了鮮奶和雞蛋。彭長宜幾口就吃完了,心裡稍稍有了一些底氣。
吳冠奇說:“長宜,你多躺會,我出去看看情況。”說着,他就走了出去。
房間裡,只有他自己了,他躺在牀上,腦袋卻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事,他還是掏出了電話,打給了部長,跟部長說了老胡的事,部長聽後,問道:“你給樊書記打電話了嗎?”
彭長宜說道:“沒有,我不知該不該跟他說。”
部長說道:“我給他打電話吧,你不要操心這事了。不過你小子也是的,不要命了,抽了800的血,真是混蛋!”
彭長宜的確有些心虛,難怪護士讓他多躺會,他知道此時是萬萬不能起來的,他知道,如果憑自己的體質來說,抽800的血是沒有問題的,之所以感到心虛,還是中午沒吃飯的原因,他說道:“我沒事,目前沒有不良反應。部長,您說,該不該跟錦安的說聲?”
部長想了想,口氣裡就有了猶豫,說道:“老胡的情況很糟嗎?”
彭長宜的鼻子有些酸,說道:“很糟。”
部長想了想,說道:“你斟酌吧,視情況而定,我先給樊書記打電話。”
彭長宜躺在牀上就想,部長讓他斟酌,這是什麼意思,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部長從來跟他說話都沒有含糊不清、模棱兩可的時候。視情況而定?什麼情況?難道……
彭長宜的心揪緊了。他想了想,老胡不出意外還好,如果老胡真有意外發生的話,翟炳德知道了不會輕饒了自己。這些他倒是不擔心,他擔心的事老胡,老胡到底希望自己怎樣做呢?
想到這裡,他平生爲老胡做出了一個決定,就在他的電話撥出去的時候,他在心裡還不停地說道:老胡,對不起了,你總是躲着他不見也不是個事啊,我看得出,儘管你不想見他,但是從上次他的表情中我看出,他是真的掛念着你,你別怨我……
電話剛響了一聲,翟炳德的秘書接了電話,彭長宜說道:“我是三源彭長宜,請問,翟書記在嗎?”
秘書說道:“翟書記在是在,但他正在會見客人。”
“那你能悄悄把他叫出來嗎,我有十萬火急的事向他彙報。”彭長宜焦急地說道。
秘書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樣,你先掛了,我去試試。”
彭長宜手裡捏着電話,心撲通撲通地跳着,也不知道是剛抽了血的原因,還是心裡緊張的,他趕緊用手捂住了胸口。
吳冠奇這時推門進來,他的手裡拿着牛奶、麪包、火腿腸之類的東西,說道:“我知道剛纔那點東西你肯定搪不過心慌兒,老顧和羿楠到了,這是我讓他們從半路上買的。”
彭長宜一聽老顧到了,心裡就有了底,他剛要伸手去接吳冠奇遞過來的火腿腸,這時,電話就響了,是翟炳德。
翟炳德說道:“長宜,出了什麼事了?”
不知爲什麼,這次聽到翟炳德的聲音,彭長宜有了跟往日不一樣的感受,他鼻子有些酸,揉了揉,儘量平緩自己的心跳,說道:“翟書記,發生了一件事,我必須告訴您了,我不得不告訴您,我需要您的幫助……”
“彭長宜,什麼事這麼吞吞吐吐的,快點說!”
“翟書記,老胡,老胡……老胡他出了車禍…….”
“胡力?”
“是的,是他。”
“在哪兒?”
“現在清平市醫院,正在手術。”
“怎麼不送北京,或者來錦安?”
“是交警送來的,我到的時候已經進了手術室。”
“彭長宜,你小子給我聽着,胡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跟你沒完!”說着,就“啪”地掛了電話。
彭長宜怔怔地舉着電話,半天才把垂下了手。
吳冠奇愣了,半天才說道:“長宜,這個老胡和翟書記……”
彭長宜無力地說道:“在部隊時,翟書記是老胡提拔起來的,冠奇,這是老胡的秘密,我也是後來知道的,他曾經跟我說過,如果我泄密了就槍斃我,所以你也不要跟其他人講這件事。”
吳冠奇說道:“長宜,相信我,我這人儘管嘴不好,但那都不是正格的,正格的話我一句都不會說的,一會翟書記來我先回避一下,我見到他不好。”
彭長宜點點頭。
這時,彭長宜的電話又響了,他不等電話響第二聲,就接通了。裡面傳來了樊文良的聲音:
“長宜,老胡怎麼樣?”
“樊書記,據說,不太樂觀……”彭長宜想起老胡和樊文良的友情,鼻子一算,聲音裡就有了哽咽。
“長宜,我在省城辦事,你告訴他,我馬上趕過去,要他保重。”說完,就掛了電話。
彭長宜聽得出,樊書記說話明顯比平時的語速快了,這個一貫說話不緊不慢的人,也突然着急了。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的功夫,孟客穿着白大褂出現在房間,他看了吳冠奇一眼,徑直朝彭長宜走過來,說道:“長宜,對不起,我來晚了。”
彭長宜一看,說道:“孟哥,你怎麼來了?”說着,就想起來跟他握手。
孟客趕忙把他按在了牀上,說:“躺下躺下,我剛把院長批評了一頓,我說你怎麼能抽他的血呀,抽你的血也不能抽他的血啊,就不能想想其他辦法嗎?後來才知道,今天上午同時好幾臺手術,其中就兩起車禍手術。”
彭長宜看了吳冠奇一眼,剛想跟他們作介紹,就見吳冠奇悄悄地擺了一下手,已經走出了房門口。
孟客見吳冠奇也穿着醫院的衣服,以爲他是醫護人員,就說道:“長宜,你感覺怎麼樣?”
彭長宜說道:“沒什麼大事,就是有點夠不着心。”
孟客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麪包和牛奶等,說道:“你吃了嗎?”
“吃了。孟哥,院長說手術進行的怎麼樣了?”
孟客說道:“正在進行中,多虧你的血,直到現在,血還沒有調來。”
彭長宜舒了一口氣,他和吳冠奇的血,總算起了作用,接下來,就看老狐狸的意志力了。
孟客又說道:“長宜,受傷的這個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孟客以前跟江帆要過彭長宜,所以彭長宜對孟客一直是有幾分敬重的,不過由於老胡身份的神秘性,他不大喜歡別人問這個問題,除非他自己願意說。從他給翟炳德打了電話後到現在的時間上推斷,孟客有可能是接到了翟書記的指示,纔來到的醫院,那麼剛纔自己在路上給他打電話他說沒在市裡的話也就是虛假的話了,不過彭長宜不怨他,試想,哪個縣市的一二把手不是忙得團團轉,正經事幹不了什麼,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這些迎來送往上了,亢州是這樣,清平同樣是這樣,因爲他們都守着這條省城通往京城的高速路上,相比較三源就好多了,除去盛夏季節這種應酬多些,平時領導是很難路過三源的,除非刻意去,窮鄉僻壤的,畢竟這種刻意的時候就少多了,這樣也好,幹部們花在應酬的時間上少,用在工作上的時間相對就多。
彭長宜笑了一下,說道:“一個老朋友。”
孟客見彭長宜不願多說這個朋友的情況,也不便多問,說道:“放心,我跟院長說了,如果咱們這裡不行的話,就轉到北京。”
彭長宜說:“謝謝孟哥,不過眼下肯定是不能動的。”
“嗯,一會看看手術後的情況吧。”
彭長宜對孟客的猜測很快得到了驗證,四十多分鐘後,孟客接到了翟炳德秘書打來的電話,他手裡拿着電話,邊說着話邊往出走,不大功夫,市委書記翟炳德趕到。陪他一起來的還有兩位從錦安請來的外科大夫,吳冠奇跟在他的身後。
那兩位大夫直接進了手術室,翟炳德則在吳冠奇的陪同下,來到了彭長宜休息的房間。彭長宜一看翟炳德進來了,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他趕忙從牀上起來,往前走了一步,想跟翟炳德握手,也可能是起來的過於猛烈,直覺得眼睛裡有金星在閃,頭暈了一下,但是他一咬牙,硬是站穩了身子,聲音發沉地說道:“翟書記好。”
無論彭長宜怎樣堅持,畢竟是在空腹情況下剛剛輸了800CC的血,他還是感覺心慌的難受,有種噁心想吐的感覺,他強忍住不適的反應,額頭就滲出了一層汗……
翟書記一看彭長宜臉色發黃,頭上一層的汗珠,就把他摁在了牀上,說道:“躺下,躺下,我都知道了,感謝你們倆位爲他輸血。”
彭長宜哪敢躺下呀,他偷眼看着翟炳德,就見翟炳德儘管跟他說話比較客氣,但是臉色非常嚴肅和凝重,他簡單地問了一下情況後,就跟其他人說:“我跟彭長宜說幾句話。”
聽他這麼說,其餘的人就都出去了。
翟炳德坐在椅子上,說道:“你躺着說話。”
翟書記的口氣不容置疑,彭長宜只好硬生生地躺下了,用手抹了一下頭上的冷汗。翟炳德讓他稍微踏實了一下說道:“我在路上給省高管局的人打電話詢問了一下車禍的經過,才知道他目前在德山少教所工作。你之前知道這個情況嗎?”
彭長宜最怕他問這個問題,他還是問道了,他又抹了一下頭上滲出的冷汗,心裡發虛地說道:“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他聯繫,都是他給我打電話。”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瞭解他的脾氣,那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彭長宜見翟炳德並沒有抓住這個問題不放,而且還轉移了話題,說道:“這個孩子是孫老闆的兒子,孫老闆就是在三源這次礦山械鬥中被葛二黑開槍打死的匯鑫鐵礦的老闆……”
於是,彭長宜就把有關孩子從少教所跑出和老胡曾經給自己打電話問起孫老闆的事,前前後後都跟他說了一遍。翟炳德沒有表態,但是彭長宜看得出,他的表情非常冷酷,嚴峻,兩腮在使勁地咬動,嘴脣緊閉着,眉頭可怕地鎖在了一起,半天,才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
“可惡!”
這時,護士進來了,她爲彭長宜量血壓,測脈搏,然後說道:“多躺會,沒事的。”
翟炳德的秘書進來了,他跟翟炳德說道:“謝書記問您晚上還陪不陪石副省長他們?”
翟炳德想了想,說道:“跟他說,馬上回去。”
彭長宜慢慢地坐了起來,說道:“您有事就先回去吧,手術有了結果我立刻跟您彙報。”
翟炳德看着彭長宜,他的眼神很複雜, 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下意識地搖了一下頭,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