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說:“幹嘛寒磣你,事實就是如此。你看衛生局那個局長的帽子,還有開發區副主任的帽子,那吹得多漂亮,無人不稱道,無人不叫好,還有……”
寇京海說道:“行了行了,還是說喝酒的事吧,別當着老爺子把什麼都說出來,你就不怕老爺子爲兒子擔心?”他說着,又轉向了老人,說道:“老爺子啊,您知道嗎,跟您在一起喝頓酒,那可是我多年的夢想啊,可就是有人阻擋我,不讓我靠近您,這次我可是跟您坐在一起了,激動啊,我連喝兩杯,你稍稍沾沾脣就行。”說着,就跟老人碰杯。
老人說:“你就喝一杯吧,不要喝兩杯了,傷身體。”
寇京海指着彭長宜說:“老爺子啊,你就是比他強,這要是他,非得說不行,不過,喝一杯真的不足以表達我激動的心情。”
劉忠說“如果是說激動的心情,我看兩杯你都保守了,應該三杯。”
寇京海說:“你少來這一套,三杯也行,咱倆一起。”
劉忠說“你知道我喝不了快酒,你非讓我在老爺子面前出醜嗎?”
寇京海說:“不行就看着行的。”說着,連乾兩杯。
老人連聲說着“謝謝”,他也端起了酒杯,但是這次不敢喝一杯了,就喝了一小口。
寇京海開了頭,每人都連敬老人兩杯酒,最後剩下彭長宜了,大家就起鬨,彭長宜說道:“我中午已經陪喝了,我們爺倆的事,你們就不要攙和了。”
“不行,絕對不行。”寇京海帶頭反對。
黃金等人附和着。
“好,那我就從命。”彭長宜說着,就站了起來,他端起滿滿的一杯酒,說道:“爸,不是我不想敬您酒,是當着他們我……嘿嘿,我有些不好意思。沒得說,兒子希望您老人家健健康康的,多陪兒子幾年,我當這個小破官,沒少讓您跟着操心、擔心,今天這酒算我對您的謝罪酒,請您放心,兒子可能不會是一個好兒子,但是兒子保證不會做出讓您擔心的事。不過兒子我也有個請求,就是到了下輩子,還請您做兒子的父親……”
彭長宜說到這裡,眼圈紅了,他連幹了兩杯酒。今天他陪着父親體檢,的確是有着太多的感慨,父親老了,的確是老了,不知不覺,青絲變成了白髮,臉上佈滿了皺紋,高個的人變成了矮個。
想想目前還讓父親爲自己操心、擔心,他覺得自己的確不孝。自從他畢業參加工作後,即便是回家,也是來去匆匆,在他印象中,還從來都沒有這麼陪過父親包括去世的母親,好像父母親也從來沒有要求過他什麼。無論如果,不能讓對母親的遺憾在父親身上重現,他決心以後多陪陪父親。
彭長宜的話,讓寇京海首先唏噓,他哽咽着說:“長宜啊,你這是幹嘛,這情煽的,好難受啊……”
姚斌說:“是啊,我們的父母一天天地老了,我們天天忙,天天以忙爲藉口,沒有時間去看望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天天在忙什麼?等我們不想忙了,回頭一看,父母也老了。”
老人低頭,擡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說道:“做老家兒的,對你們真的沒有什麼要求,你們能平平安安的過好自己的日子,讓我們少惦記,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回報了……”
黃金說:“長宜,聽出來了嗎?反正我是聽出來了,老爺子在批評你哪,快點趕緊着,先劃拉一個,成個家,再給老爺子生幾個孫男弟女的……”
彭長宜說道:“你就瞎扯吧。”
“哈哈。”大家都笑了。
考慮到老人坐時間長會累,這頓飯,他們很快就結束了。
寇京海他們幾個人又給父親買了許多營養補品,彭長宜說:“你們也真寒磣我,難道我會餓着我爸爸?”
寇京海說:“你主觀不會這樣,但是客觀難免,你那麼忙,這些東西老爺子餓了當時就能吃。”
彭長宜謝過他們之後,和父親拎着這些東西就回到了房間。
彭長宜感覺父親有的疲倦,就給父親放了洗澡水,試了試溫度,讓父親去泡澡。
他陪着父親,給父親搓着背,爺倆邊說邊聊,父親說道:“明天沒事的話,我想出去溜達溜達。”
“好啊,我讓小松陪着您,讓老顧拉着您轉。”
“那可不行,老顧是你的司機,拉我出去,讓人家該反映你了。”
“呵呵,就那麼一會,有什麼好反映的。”
“不用他,我自己轉。”
“您去哪兒?”
父親往身上撩着水,說道:“我想去看看小芳。”
正在給父親搓背的彭長宜一聽,就住了手,說道:“您幹嘛?不許去。”
父親悶聲說道:“怎麼不許去,儘管她不是我兒媳婦了,但她還是我孫女的媽媽,我看看她怎麼了?”
彭長宜知道沈芳的脾氣,唯恐說出氣人的話讓爸爸心裡犯堵,就說道:“我說不許就不許,已經這樣了,您還攙和什麼?”
父親說:“兒子啊,我跟你說啊,你還年輕,有些事看不明白,媳婦,還是原配的好,再說了,你們有娜娜,你就是再找一個多好的,也未必跟孩子貼心,老話兒說得好,這羊肉貼不到豬身上,不是誰身上掉下來的肉,誰都不會真心疼的。”
彭長宜說道:“這您放寬心,我就是找,也要找那個能貼上的,貼不上我就不找。”
“呵呵,說的都是氣話,你這麼年輕,又正當年,有職有權,不找都有人往上貼呢。”
彭長宜笑了,說道:“爸,您把您兒子看成什麼人了,我可是不敢胡來,再說了,人家誰那麼缺心眼,往上貼?”
爸爸也笑了,說道:“唉,當官的在這方面犯錯誤的多了去了。你早點安定下來,保險。”
“沒什麼保險不保險的,我坐着車出去,所有的交警都認得我的車號,我走着出去,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誰,電視天天演我,您說,我走到哪兒,就暴露在哪兒,我有不了任何隱私,無數隻眼睛看着我呢,我什麼錯誤都不敢犯。”
聽兒子這麼一說,爸爸又覺得兒子有些可憐,說道:“所有你還是考慮一下跟小芳的事情。”
“我跟她有什麼事情?我們兩清了。除去孩子,沒有任何事情了。”彭長宜有些生氣,說道:“我的事,您別操心,也別瞎摻和,許多事您根本不瞭解,所以也別給我添亂了。”
父親嘆了一口氣,說道:“哎,我怎麼會想給你添亂呢?”
彭長宜說:“您勸我跟她復婚,就是添亂!您不知道我這耳根現在有多清淨,回來晚了,不用擔心她嘮叨,半夜接個電話也沒事,即便是女的打來也沒事,不用回答她的盤問,我感覺我現在這樣很好,我就是一輩子都不娶了,把娜娜拉扯大,也沒有什麼不好?”
父親聽他這話,就沒再往下說什麼。
彭長宜晚上沒有單獨開放間,考慮到父親喝了酒,就陪父親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第二天一早,他先開着車去送娜娜上學,回來後領着父親來到海後內部食堂吃早點,他塞給爸爸幾百塊錢,告訴爸爸如果中午自己回不來,讓爸爸來食堂吃,食堂乾淨,去前面的餐廳吃也行。爸爸不要他的錢,彭長宜硬塞給他。
吃完飯後,爸爸沒有立刻回到樓上,說是在院子裡溜達溜達,彭長宜囑咐他千萬不要走遠,尤其是囑咐他,別去找沈芳。
彭長宜剛到單位,三院院長就拿着醫院一個文件袋走了進來。彭長宜一見,就知道是爸爸的體檢結果出來了。
彭長宜趕緊起身,給院長讓座,並且給院長倒了一杯水。說道:“您怎麼來了,我還是想過去一趟呢。”
院長說道:“你那麼忙,今天又是週一,全市有那麼多的工作都等着你,我時間比你的寬裕。”說着,將手裡的東西放在茶几上。端起茶杯象徵性地喝了一口水。
彭長宜說道:“有什麼問題嗎?”
院長沉了沉說道:“有疑問。”
彭長宜的心就是一緊,說道:“您儘管說。”
院長說:“胃上有陰影,當時沒有告訴你,考慮到老人在身邊,所以,還需要進一步檢查。”
彭長宜問道:“你們懷疑是什麼東西?”
“各佔百分之五十。”院長說道。
彭長宜進一步說:“按照你們的經驗判斷,應該是什麼?”
“按照我們的經驗判斷,應該是,癌,但到底是不是,還需要進一步檢查。”院長說道。
彭長宜的心就是一沉,既然院長這麼說,可以百分百地斷定是癌了,因爲向來醫生對一個結果的判斷是十分慎重的,他說道:“您剛纔說,再做進一步的檢查,還怎麼檢查?”
“做下核磁檢查。明天別吃早飯,還來醫院。”院長說道。
彭長宜站了起來,他在屋裡轉了兩圈後說道:“我知道,可是,怎麼跟他說呢?”
院長說:“這樣,你就說,做B超的時候,有一點模糊,要繼續檢查,如果檢查結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你就說有囊腫,這樣就給手術找到了說辭。”
彭長宜又走了兩圈,說道:“院長,有沒有看錯的時候,也就是說……”彭長宜意識到了自己這話的毛病,就不往下說了。
院長笑了,說道:“每一個患者的親屬跟你的反應都一樣。沒關係,我們不是還要做進一步檢查嗎?一切都要等明天再說。”
“對不起,我有點蒙了。”彭長宜拍着腦袋說道。
“呵呵,沒關係,我理解,那彭書記我回去了,明天我在醫院等你們。”
“好的,謝謝院長啦。”彭長宜跟院長握手。
送走院長後,彭長宜有些不知所措,理智地想,父親的病應該說已經被大夫們定性了,進一步檢查,只是進一步確診。
彭長宜坐回椅子上,忽然就特別傷心,自從母親走後,儘管他不經常回家,但是因爲有父親在,每次過年過節回家還是很有動力的,可如今,如果父親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想到這裡,雙眼一陣發酸,他趕緊走進裡屋,反鎖上門,坐在牀頭的寫字檯前,竟然唏噓着哭開了……
流了半天的眼淚後,他才慢慢地止住了哭泣,起身,來到洗手間,洗了洗臉和眼睛,眼睛紅紅的……
這時,就聽見有人進了辦公室,還擰了一下他裡屋的門把手,見擰不開後來人就走了。
彭長宜沒有立刻出去,他洗完臉,躺在牀上,靜靜地把自己關在宿舍足足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他知道,光難受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明天去三院繼續檢查,不管有沒有結果,他都要帶父親去北京檢查。
想到這裡,他給海後自己的房間打了個電話,響了幾聲後,爸爸接了電話,他的心裡就踏實了一下,忽然不知該說什麼了。
“誰呀——”爸爸問道。
彭長宜笑了,他若無其事地說道:“爸,是我,長宜,我不放心您,您要是出去,想着帶鑰匙,如果忘了帶鑰匙,就到服務檯給我打電話,我好去給您開門,另外,他們給您買的那些牛奶,您一定要喝,當水喝。不然也都浪費了。”
“哦,我知道。”爸爸應道。
“一會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在給您打。”
“長宜,你別惦記我,我又沒老糊塗,你有事就忙,我在看電視呢,中午你不回來我就去前面的餐廳去吃,昨天晚上那個爆炒雞胗挺好吃,我還想吃。”
“哈哈,終於有您得胃的菜了,好,我要是回去,就跟您一塊去吃,要是不回去,您就自己吃。”
“知道了,掛了。”爸爸說完就掛了。
彭長宜握着電話,半天才回過神,他再次洗了臉,對着鏡子看了看,這才走了出去。
出來後,他纔看見辦公室的沙發上坐着一個人,是姚斌。
原來,姚斌看見院長來了,又看見他出去了,就想上來問問,結果彭長宜不在屋,他推了推裡屋宿舍的門,才知道被反鎖上了,姚斌就感到了不對,他就坐在沙發上等,直到彭長宜從裡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