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就說好了,明天我們倆就坐火車去,還可以看看沿途風光什麼的。 ”陳靜說道。
彭長宜想到了她入學時,自己星夜兼程送她的情景,心裡就有一種躁動,說道:“好的,相信你顧大叔會安排好這一切的。”
“好的,那就先謝謝顧大叔。”
“不謝我了?”彭長宜矯情道。
“不謝,嘻嘻。”說完,陳靜就掛了電話。
彭長宜有些意猶未盡,但是陳靜已經掛了電話,他也就不好再打回去了。”
老顧見彭長宜掛了電話,說道:“用接她嗎?”
彭長宜說:“不用,她還有個同學,跟她一塊來,你回去後跟中醫院聯繫一下,然後在招待所給她們找個房間,這事,別聲張。”
老顧說道:“明白。”
下午,孟客如約回來了,他們倆結伴去看了翟炳德,每人給翟炳德監獄的賬戶上存了兩百塊錢,因爲監獄有規定,不許多存。
彭長宜在外面登記的時候,發現給翟炳德存錢的人,有一個熟悉的名字也是上面,那個人就是江帆。江帆給翟炳德也是存了兩百元。
望着江帆的名字,彭長宜不禁有些感慨,他看了看後面的簽字日期,應該是江帆回來後沒幾天的事情,他數了數,來看翟炳德的人並不多,裡面沒有熟悉的名字,也許是別人假用其他人的名字吧。
彭長宜也揮筆寫下了“彭長宜”三個字,輪到孟客簽字了,孟客說:“咱們用真名?”
彭長宜說:“真名怎麼了?你就是用假名也沒有,到時一調監獄探視的登記,就知道是你了。
孟客點點頭,說道:“有道理。”
他在簽字的同時,也看到了江帆的簽名,就跟彭長宜說:“江市長也來過了。”
彭長宜點點頭,沒有說話。
見到翟炳德後,翟炳德眼裡閃出亮光,但隨後又黯然下去了,他沒有跟他們說幾句話,只是囑咐他們要好好做官,珍惜職務,隨後便以身體不舒服回去了。
彭長宜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裡有些翻江倒海,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把眼前這個背有些駝、神情黯淡、面色蒼白的人跟前任錦安市委書記連在一起,後者,曾經是多麼的至高無上啊!
但是眼前,顯然判若兩人。出來的時候彭長宜問道:“到底是什麼罪?”
孟客說:“嗨,閉着眼都能想象得出來,瀆職、受賄,離不開這些。這應該是廖書記來了後,咱們省下馬的第一個正廳級的幹部了,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個。”
彭長宜沒有發表議論,但非常明顯,廖忠誠來了後,加大了紀委的監查力度,各個地區都或多或少的有幹部落馬,但翟炳德的確是級別最大的一個,但未必是問題最重的一個,他的確是被牽連出來的……
第二天也就是週一上午,按黨校的課程表,上午應該是省委廖書記的課,學員們早就等在了教室,但是誰也不能確定廖書記是否能來,因爲,凡是涉及到省委領導的課,大部分都調換時間了,無疑,是講課和工作發生了衝突。如果在黨校期間,能夠聽省委第一書記親自講課,的確是學員們的榮幸,可以從他的講課中,傳遞出許多信息。
今天的課省委的書記必講無疑,因爲在頭上課的幾分鐘裡,坐在第一排的彭長宜就看見不斷有生面孔進來,他們坐在了後面。他甚至看到了舒晴。
舒晴還是那天那套天青色的套裙,她的手裡拎着一個電腦包,她的繞過了前門,從後面進的教室。許多學員都跟舒晴打招呼,有人就問道:
“舒教授,是給我們來講課了嗎?”
舒晴笑着說:“今天我是聽課來了。”
彭長宜也回過身,向後面的舒晴微笑致意。
這時,彭長宜就從門口看見穿着一件普通的短袖白襯衫,邁着大步進來了,他的後面跟着電視臺和報社的記者們。
關昊提前將一個普通的不鏽鋼水杯和一個又厚又大的筆記本放在了講桌上,壓低了話筒的高度,然後又向下掃視了一眼,這才走下講臺。
坐在前排彭長宜趕緊起身往裡挪了一個位置,把外面的座位讓給了關昊,關昊衝他點點頭,就坐在了彭長宜的旁邊。
攝像記者架好機位,提前將外接話筒放在講臺上,做好了錄像錄音的準備。很快,廖書記也身穿一件普通的短袖白襯衫,深色褲子,在黨校領導的陪同下,穩步走進教室,臉上的表情親切而又威嚴。
課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掌聲提前響起來,就顯得校長的介紹滯後了,他站在講臺下面說道:“今天的課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由咱們尊敬的省委廖書記親自給大家授課,同學們一定要認真聽講,認真領會。下面歡迎廖書記給咱們講課。”
掌聲再次響起。
校長介紹完後,就走教室的後面,彭長宜不用回頭看,就知道後面肯定也坐滿了人,因爲不斷有人從後面教室的門進來。他們這些學員都意識到了省委第一書記講課的重要,何況省委省政府那些搞政策研究的筆桿子們呢。舒晴不是也來了,但是彭長宜不知道爲什麼,靳老師卻沒來。
講臺上的廖忠誠坐下,他說:“根據安排,今天你們這期學員的課該是我講。你們都是來自基層的縣委書記和縣長,我也琢磨了很長時間,給你們這些縣官講什麼好呢?將發展,自從改革開放以後,這個詞就天天掛在我們的嘴邊,而且你們肯定還有一套因地制宜的發展理論和發展戰略,所以,我今天就跟大家談談作爲基層的父母官,如何加強自身建設,增強黨性修養,廉潔從政。”說着,他站起身,在黑板上寫下“黨性修養也廉潔從政”幾個大字。
他把粉筆夾在手裡,沒有坐下,繼續說:“我爲什麼要給我們基層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講這個課,首先聲明,我是有目的。俗話說得好,郡縣制,天下安。也就是說,只要我們的基層縣市搞好了,天下就太平了。”
他放下粉筆,彈了彈手,說道:“今天,我可是先把醜話說在前面,如果你們中間有誰在聽了我的課後,還要犯那些黨紀錯誤,那麼對不起,我會加大對你處罰力度的,這是我今天上課之前提前給在座各位打的預防針,你們要記住。”廖書記臉上的表情嚴肅而認真,由種不怒自威的莊重。他繼續說道:“黨性修養這個詞肯定大家並不陌生,就因爲不陌生,往往被很多人所忽視。黨性修養都包括那些方面?”
他又站了起來,在黑板“黨性修養”四個大字的下面,依次豎着寫道:政治理論修養、組織規律修養、思想作風修養、文化知識修養、領導藝術修養、治理能力修養等等。
“一個黨員幹部,有了崇高而偉大的理想還不夠,還一定要有高尚的情操,沒有高尚的情操,再崇高、再偉大的理想也是不能達到的。道德是一個人靈魂的力量,作爲一名黨員應該通過加強修養,陶冶情操,提高素質,才能真正成爲一個高尚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這應該是廖書記去年來到京州省後,第一次親臨黨校培訓班,給黨校的學員們講課,而且講的就是幹部們的黨性修養和廉政的課,這應該是首次。
課題的秩序好極了,人們都屏住呼吸傾聽省委之書記的講課,唯恐漏掉一句話。
廖書記繼續說道:“我爲什麼要給你們講這兩個內容,就是因爲目前在全國各地中,縣委書記和縣長違法違紀、腐敗貪污的事件在呈上升趨勢,進而影響甚至牽扯出你們的上一級領導,腐敗,有從基層倒着發展和蔓延的趨勢,我們的省也不例外,已經有了這樣的例子。”
“縣委書記和縣長的權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有着其特殊性。我看了看咱們這期學員的構成,除去少數幾名縣長外,大部分都是縣委書記。我這裡着重講講縣委書記。縣委書記官不算大,但卻是一方諸侯,說得通俗一點就是一個地方的皇帝。能當上皇帝的人,開始並不一定是皇帝,有的縣委書記是在上級各個部門中表現優異的人,但是不知爲什麼,被派下去後,卻走向了有悖人民發展的道路,成了真正的皇帝。皇帝在自己的地盤上,唯我獨尊,不可一世,神聖不可侵犯,說得邪乎一點,除了了外交、軍事、國防等這些內容沒有外,你們這些縣委書記擁有的權力,幾乎和中央沒有什麼區別……”
彭長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擡頭,似乎廖書記早就把他們這些人研究、解剖的精透。遠的不說,就說他彭長宜的經歷過的鐘鳴義、鄔友福、韓冰等人,到頭來都是這樣的結局?難道縣委書記真的成了腐敗的高發羣體?
廖書記說道:“如此巨大的權力,是滋生腐敗的溫牀,爲什麼?是因爲你們的權力很少有監督的力量制衡!儘管有縣紀委,但似乎縣級紀委管不到你們這一層。俗話說得好,上級監督太遠,同級監督太弱,下級監督太難,正因爲缺少這些有效的監督機制,才使縣級領導腐敗案列在全國都出現了上升趨勢。”
“這就需要你們怎麼做?需要你們這麼做。”他說着,站了起來,走到黑板前,寫下了兩個字:自律。覺得還不夠,又在“自律”兩個字的後面加上了一個大大的“!”號。
他看了一眼臺下的這些縣官們,一字一頓地說道:“一位缺乏自律意識的官員,能走多遠,答案顯而易見。”
他的語速不快,聲音不高,但是話語見透露出的特有的威嚴,卻讓這些縣官們不敢輕視。
他坐下,繼續說道:“自律是一方面,還要經常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不要對於那些批評自己的不同聲音難以接受,不要對批評我們的人難以容忍。我知道,由於縣委書記的特殊權力,他可以調動全城所有的力量對批評自己的人展開地面、空中、甚至是海上的三重打擊,會以這樣那樣的手段來壓制那些講不同聲音的人,但是我要說,可能你會壓制住他們發聲,但你絕對壓制不住人心,這樣做,不僅有損於黨的事業,還有損於你自己,甚至會貽誤你的終身。因爲,我們黨的事業從來都乏後來人,但是對於你個人和你整個家族的前程來說,有可能就會戛然而止。所以,損失巨大的從來都是我們自己。所以我要說,應該慶幸有人站出來批評我們,這樣能讓我們警醒,能讓我們時刻引起高度警惕。有狼追逐的羊羣永遠都是跑得最快的。”
“可能你們都注意到了,前些日子,報紙上報道了南方一個貪官,他的職位還不是太大,只是一個環保局的局長,但是,一個小小的環保局的局長,就貪污了一千多萬。同志們,這一千多萬元是什麼概念?我們省西部山區三源縣是老區,貧困縣,你們中有一位曾經在三源當過縣長、縣委書記,下面,我請他告訴大家,三源縣一年的財政收入是多少?”
廖書記說道這裡,就用目光在人羣中搜索着這個人。
彭長宜沒有任何是心理準備,當他意識到省委的書記說的這個人就是自己的時候,腦袋裡居然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廖書記低頭看了一眼講桌上的花名冊,照着花名冊上的人名說道:“彭長宜,請你告訴大家。”
旁邊的關昊衝他微微一笑,伸手衝他示意。
這時的彭長宜才清醒過來,確定廖書記說的是自己。他趕緊站了起來,說道:“我離開的那年是1749萬元,也是歷史最好的水平。報告完畢。”
“請坐下。”廖書記說道:“一個貪官貪污的錢財,就相當於我們一個有着三十萬人口縣一年的財政總收入。同志們,你們說,中央能允許這樣的腐敗現象生存下去了?”
學員們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