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八點半,黨校傳統課目部長報告會在綜合樓準時召開。中央主管幹部隊伍部門的一位副部長,做了題爲《戰略思維與執政能力》的報告。進入二十一世紀後,中央黨校就明確提出把“戰略思維”作爲黨校的教育課程,作爲領導者素質要求的一個基本方面。所以,進入新世紀以來,黨把戰略思維擺到了突出位置。可見,加強戰略思維已成爲黨提高執政能力的重大課題。包括提高駕馭全局的戰略思維能力、科學決策能力、提高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提高依法行政的能力、提高公共事件處置與輿論引導能力等等。
彭長宜聽得入了迷,這麼高端的報告他還是平生第一次聽見過,所以,就忘了回去見廖書記的事了。直到兩個小時後報告會結束,他才突然想起要回去的事。依次走出報告廳,他掏出手機,開機,這纔看見了老顧發來的短信:我在校外等您。
專心準彭長宜一看錶,顧不上回宿舍了,跟支部委員說了一聲後,直接就往大門口走去。到了門口,他將胸前佩戴的校內一卡通拿給警衛戰士看,登記後,小跑着出來找老顧,就見老顧停在斜對面一個門店前面。
彭長宜迅速跑過去,坐上了車,說道:“快開車。”
老顧駕着車就駛了出去。
半路,彭長宜接到了舒晴的電話,舒晴問彭長宜老顧接到他了嗎?彭長宜說接到了,舒晴說注意安全,廖書記剛剛到督城境內,我剛纔已經跟師兄說了,讓他們彙報的時間長點,這樣就能爭取一點時間。
此時彭長宜才恍然大悟,廖書記沿線視察的事,舒晴肯定是從關昊那裡得知的消息,錦安不知道的消息,關昊肯定知道,而且肯定是提前知道。
看來,舒晴的確用了心。想到這裡,彭長宜溫和地說道:“呵呵,小舒,謝謝你。”
“不謝,廖書記聽彙報喜歡聽乾貨,不喜歡那些虛的東西,數字要精確,不喜歡聽多少多少左右,大概多少多少這些含糊不清的數字,你哪怕說不準確,也要具體到位數。他不喜歡聽訴苦,別跟他說這項工作多麼難,想了多少辦法,直接跟他彙報結果,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彭長宜笑了,感覺舒晴就像幼兒園老師在囑咐小朋友那樣有耐心,就說道:“明白。還有什麼需要囑咐的?”
舒晴笑了,說道:“可能你的出現別人會不大高興,但是你別管,你只負責你的彙報。另外,廖書記聽完亢州的彙報後會到中午了,午飯的事你也別攙和,彙報完你就走你的,你下午還有課,無論哪方招待他,你最好都不要參加,也要給別人留下彙報的機會。”
彭長宜笑了,心說舒晴還真拿自己當幼兒園阿姨了,他不由得脫口說出:“謝謝阿姨囑咐。”
“什麼?你叫我什麼?”舒晴問道。
“哈哈,我拿你當幼兒園阿姨了。”彭長宜大笑着說。
舒晴也笑了,說道:“好了,不佔用你時間了,你路上再好好想想吧。”
彭長宜掛了舒晴電話,就閉上眼睛,再想自己突然回去後各方會是什麼表情,肯定錦安邵愚書記和嶽筱市長要全程陪同廖書記的,那麼,加上朱國慶,他們會怎樣看待自己這次趕回去見廖書記的舉動?
舒晴說的對,他不管那些,他只管彙報這一件事。想到這裡,他心情有些釋然,甚至想到別人可能會出現的表請,他還有點暗自得意。
事實證明,彭長宜這次回來的舉動是對的,儘管引發了錦安市領導和自己同僚的不高興,但有時對於想達到目的的人來說,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如果瞻前顧後,可能就會失去一次在省委書記面前展露才乾的機會,要知道,這樣的機會不是常有的,也是一次難得的推銷自己的機會,畢竟,彭長宜現在是省管幹部。
當彭長宜趕到高速路亢州路口的時候,在匝道上,他遠遠就看見一輛警察和兩三輛小車停在匝道邊上,朱國慶、盧輝、鄧國才、錢程等四大班子領導,還有宣傳部長溫慶軒和電視臺的攝像記者,齊刷刷站在路邊恭候。
老顧直接將車停在最靠外側的安全地帶,這樣,從位置上就蓋過了朱國慶。
朱國慶見彭長宜的車過來了,他莫名其妙地皺了下眉頭,當看見彭長宜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他的臉就變了顏色,不客氣地說:“你怎麼回來了?”
彭長宜從他這句問話感到了他的無禮和惱怒,但是他卻和顏悅色地說道:“聽說廖書記要來,我就請了一會假,一會還要趕回去,下午還要正常上課。”
朱國慶臉上的表情難堪極了,一時竟然說不上話來了。
盧輝帶頭向彭長宜走過來,彭長宜緊走幾步,跟他們一一握手。
這時,舒晴從盧輝的車裡下來了,她主動伸出手,說道:“彭書記好,回來了?”
平淡無奇的問話,毫無任何內容。
彭長宜跟她握手,點頭微笑,沒說什麼。
這時,朱國慶的手機響了,朱國慶趕緊放在耳朵上,就聽他說道:“好的,知道了,我們就在路口。”
顯然,廖書記來了。
朱國慶不耐煩地指着老顧的車會說道:“把這車開一邊去,給領導們騰出停車的位置。”
老顧就把車開到了他們車的最後。
五分鐘後,一輛警車駛了過來,後面是四輛奧迪車,還有一輛錦安電視臺的採訪專用車。顯然, 排在警車後面的是省委書記的車。
電視臺記者表現出了很好的職業素養,早就將鏡頭對準了車隊。
朱國慶搶先走到了彭長宜的前頭迎了上去。
彭長宜沒有跟他計較,而是跟在他的後面。
但朱國慶走到廖書記的車前卻猶豫了,他不知是他給省委書記開車門是否合適。
顯然,裡面的省委書記給了他們猶豫的時間。
這時,邵愚書記緊走幾步,來到車門前,給廖書記拉開了後面的車門。
與此同時,嶽筱也跟在邵愚的後面走了過來,他一眼就看見了彭長宜,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頭,但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廖書記的身上。
廖書記下了車,從廖書記車裡出來的還有一個人,就是錦安市委副書記、督城市委書記關昊。顯然,關昊已經完成了彙報任務,陪同書記來到了下一站。
廖書記下來後,活動了一下雙臂,站在路邊,看向亢州市區的方向,衆人的目光隨同省委書記,也一起看向了亢州市區。
稍後,廖書記轉過身,衝着身後的人羣說道:“彭長宜回來了嗎?”
彭長宜萬萬沒有想到,當着這麼多的領導,廖書記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問他回來了嗎?顯然,廖書記記得跟他在黨校的約定。他立刻往前走了兩步,說道:“報告廖書記,我回來了。”
廖書記笑了,說道:“有點學生的味道了。”
他的話,引得關昊和邵愚書記也笑了。
可是別小看了廖書記這麼一句平常的問話,現場包括邵愚在內的所有人,都聽出來廖書記實則是點名讓彭長宜彙報。這一句話,就給彭長宜突然回來定了調子,隱含着彭長宜跟省委書記之間似乎早就有某種約定在先似的。
嶽筱卻沒有笑,他看了朱國慶一眼,恰逢朱國慶也正在看嶽筱,嶽筱的臉色陰沉極了。
廖書記說:“說說你們的情況吧,時間別太長,控制在十分鐘之內,我還要趕到北京去。”
邵愚一聽,就小聲說道:“用完午餐再走吧,這個點您就是到了北京,也過了飯口了。”
廖書記說:“不了,爲了節約時間,一會在半路上吃點,要在你們這吃,時間會更長。”
邵愚沒再往下說。
彭長宜看了廖書記一眼,跟邵愚說道:“邵書記,那我就將亢州的情況彙報一下?”
邵愚點點頭,伸出手,示意他往廖書記身邊站站,這樣方便他給省委書記彙報。
於是,彭長宜脫稿就彙報起來,語速平穩,不慌不忙,邏輯性強,條理分明,表情鎮靜。廖書記一邊聽,一邊點頭,不時地提些問題。
記者的鏡頭,對準了他和省委書記交談的畫面。
彭長宜的彙報告一段落後,他悄悄看了看錶,整整十分鐘的時間。但看廖書記好像忘記了時間概念,又連着問了彭長宜幾個問題,彭長宜都簡明扼要地做了回答。
廖書記在現在,將這次參觀的地方做了一個簡要的總結髮言,他說:“今天看了錦安三個市縣,感覺很滿意,三個地方各有特色,清平動靜大全線鋪開,督城搞得很完美,並且照顧深入到了物質和精神的各個層面,亢州針對性強,工作做得很實在。我們這項工作最終要達到就是農村村容村貌整潔,革除舊有的生活陋習,使農民的生活方式和精神面貌得到一次徹底的改觀……”
省委書記的總結也非常實在,聲調平和,語言樸素,但卻深邃睿智,口氣裡有着一種特有的威嚴。
省委書記做完總結髮言,邵愚書記代表錦安市委、市政府表態,他表示,一定遵照廖書記的指示辦,繼續改進,將創建文明生態村的活動向精神層面推進,下來要組織一次全市範圍內的大聯查,迎接今年下半年全省的檢查評比活動。
彙報結束後,廖書記跟衆人握手再見,他剛要上車,又回過頭衝着彭長宜說道:“彭長宜,你是不是下午還要上課?”
“是的廖書記,我只是中午請了這會假,下午要趕回去上課。”
廖書記沒再說什麼,就上了車。
關昊也上了廖書記的車,他們一同進京了。
亢州的警車在前面給省委書記開道,送到亢州界邊就會停下。
望着廖書記的車走遠後,朱國慶跟邵書記和嶽市長說道:“請領導們吃完飯再走吧。”
哪知,嶽筱氣呼呼地說:“不吃,回去。”說着,就鑽進了自己的車,上了回去的路後,一溜煙就絕塵而去。
邵愚也沒說什麼,也上了自己的車,回去了。
彭長宜跟盧輝等人握手再見,最後跟朱國慶握手,說道:“我也要回去了。有事聯繫。”
朱國慶表情木然地跟彭長宜握了握手,沒說什麼,轉身上了自己的車,全然不管彭長宜和其他的人,率先離去。
彭長宜笑了一下,他再次衝着大家揮揮手,上了老顧的車。
在回去的路上,彭長宜收到了舒晴發來的一條信息:你的表現非常棒!
彭長宜低頭回了她一條:要感謝你。
舒晴又回道:怎麼謝?
彭長宜回道:你說吧?
舒晴:我就一個要求,就是希望我離開的時候,你能請假回來給我送行。
彭長宜忽然意識到,舒晴的掛職生涯馬上就要結束了,他回道:沒有問題,你真的要回去嗎?
舒晴:是的,單位有個課題組,領導讓我牽頭,所以,就不能在亢州延遲了,我很抱歉。
彭長宜:本來那就是我的無理要求,對於無理要求,任何人都有權駁回。
舒晴:好了,我們到招待所了,朱市長似乎情緒不高,盧輝剛纔磨叨說你他氣着了。
彭長宜:不是我氣着他了,是朱國慶把氣着他了。
舒晴:哈哈哈,是啊,準備了半天發言稿居然沒用上。
晚上,舒晴一直盯着亢州電視臺的新聞在看,不知爲什麼,亢州電視臺的新聞節目居然沒播發省委書記視察的這條重要新聞。第二天仍然沒有,第三天就不用看了,肯定也沒有。
按理,這是電視臺重大新聞漏播事件,但舒晴又覺得這事蹊蹺,省委書記視察生態文明村創建活動,這無異於給當前的工作添了一把柴,應該算重大新聞,再說,錦安電視臺當天就在頭條位置播出了“省委書記來我市聽取部分縣市關於創建文明生態村活動的彙報並做出重要指示。”亢州電視臺居然沒播?而且連續兩天的新聞頭條都是朱國慶下企業走訪調研的內容。
想到這裡,爲此,舒晴拿起電話,想給盧輝打個電話,她想了想還是放下了電話,走了出去。來到盧輝辦公室門前,剛要敲門,就見他的秘書出來,說道:“舒書記,盧書記今天上午帶家屬去看病了,可能要晚會來,您要是有急事可以給他打電話。”
盧輝家屬身體一直不好,原來他在亢州的時候,孩子從小到大幾乎都是他帶大的,爲這,開始調他去和甸任組織部部長,他鬧了很長一段情緒,怨王家棟、怨樊文良沒管他,沒給他使勁,也正是因爲這件事,他疏遠了江帆和彭長宜,甚至好幾年都不跟王家棟來往,直到他從和甸回到亢州,跟彭長宜搭班子後,才慢慢緩和了跟王家棟的關係,比較,自己的親侄女是王家棟的兒媳婦。
這些事舒晴當然不知道,她只知道盧書記家屬身體不好。她跟秘書點點頭說:“沒關係,我沒有要緊的事。”
說完,舒晴就往前走,她敲開了宣傳部長溫慶軒的門。隨着一聲“請進”,舒晴推開了溫慶軒辦公室的門。
溫慶軒正在跟兩位副部長說着什麼,見舒晴進來了,大家就都站了起來。
舒晴說:“你們在開會,我一會再來。”說着,就要往出走。
溫慶軒趕忙說道:“我們的事兒說完了,舒書記請坐。”
一位副部長就給舒晴倒了一杯水。
溫慶軒跟兩位副部長說:“好吧,這事就議到這兒吧,你們分頭安排一下。”
兩位副部長跟舒晴打了招呼後拿起筆記本就走了出去。
溫慶軒熱情地請舒晴坐下,笑着問她有什麼指示?
舒晴笑了,說道:“我哪有什麼指示啊?我到基層來,跟同志們學到了好多,真真切切地感到基層同志的不易,你們每個人都是我學習的榜樣。”
溫慶軒說:“是啊,這是‘地板幹部’的性質決定的,無論是中央還是省裡,制定出再好的政策,也要這些地板幹部去實施,所以,有句話說得好: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作爲基層幹部,工作在第一線直接面對羣衆,直接與羣衆打交道,是黨的各項方針政策的宣傳者、執行者、落實者。要做好基層工作確保農村工作順利開展必須得到羣衆的支持和配合,如今羣衆的思想觀念已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參政意識、民主意識、維權意識日益增強,農民的需求也日趨多元,基層幹部要是不改變工作作風,仍以過去那種行政命令型的工作方式開展工作,就難以適應新形勢的發展需要了。發號施令、下發文件、頤指氣使或在工作上卡、壓、逼等等,這些方式羣衆已經不能接受了。非常容易引發幹羣黨羣關係惡化,引發羣衆的牴觸抗拒,導致羣衆工作越來越難做。因此,基層幹部要改變工作作風和方式,對羣衆要以教育爲主、引導爲主、服務爲主,以誠待人,以理服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切忌簡單粗暴以權壓人行政命令型的工作方式,讓羣衆在政府的真情感動下潛移默化轉變觀念提升思想境界,羣衆纔會自覺主動配合基層黨委政府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