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顧正在跟一個人在竹廊裡嘀咕着什麼,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幾張紙,兩個人邊說邊比劃。 彭長宜就想有可能是老顧找來的民工,給後排房子加蓋一個小廚房和餐廳,將來部長來來能做飯。他沒有理會他們的討論,沿着水泥小道漫步。
水泥道兩旁有兩個民工在填土,那是那架木牌樓拆掉後留下的深坑,木牌樓拆掉後,已經被鄒子介橫放在了裡院的牆根底下,其實他倒任務沒有拆的必要,留着也行,但是江帆考慮的比較多,某種程度上江帆這樣考慮也應該。
遠處,十多個當兵的在收割捲心菜和西瓜,一輛拉菜的卡車等在邊上。當兵的們一邊幹活一邊嬉戲,不時就有捲心菜在半空中飛來飛去,有的打在戰友的懷裡,有的落在地上,引來大家的鬨笑。
彭長宜不由地想起他上學的時候和吳冠奇摔跤的事,不由得在心裡感嘆道:年輕就是好!
彭長宜來到崗哨前,兩名站崗的戰士躲在哨所裡吃西瓜,裡面沒有空調,一臺電扇呼呼地吹着熱風。見他過來了,兩名戰士立刻站起敬禮,說道:“首長好。”
彭長宜說:“熱吧?”
兩名戰士說道:“不熱。”
彭長宜笑了,說道:“這西瓜是你們種的?”
“報告首長,是的。”
一個戰士忙捧起一塊西瓜,說道:“您嚐嚐,可甜呢,據說是你們那個專家給的種子。”
彭長宜笑了,他擺擺手,問道:“冬天你們就不在這裡站崗了吧?”
其中一個戰士說道:“大門口就沒有了,但東邊的大棚有執勤的。”
彭長宜看了看東邊的那一排大棚,又看了看西邊鄒子介試驗田的方向,他在心裡就有了想法。
走出崗哨,彭長宜來到了大門口的外面,站在馬路的對面打量着這個大門口,在心裡盤算着什麼,這時,他眼前掠過一個全副武裝的騎者,他帶着頭盔一身短打,膝蓋和肘關節都帶着護具,風馳電掣般地從他眼前飛過,這條路上除去有部隊拉菜的車輛經過,幾乎很少有社會上的人經過,因爲這條路的前面是斷頭路,所以這個騎者加上他專業的裝備就顯得很醒目。
由於惦記着舒晴,彭長宜看了一眼他駛去的背影,就準備轉身往回走,但是他發現那個人駛過去之後,突然來了個180的轉彎,這個轉彎動作太漂亮了,窄窄的水泥路,那麼快的速度,他居然把握的恰到好處,他手中的自行車也十分乖巧聽話,跟着他掉頭旋轉,然後向彭長宜駛來。
彭長宜見識了他的速度,就沒強行穿過馬路,而是停在路邊,給他讓路。
但是這個騎手一陣風似的駛過來之後,並沒有向遠處駛去,而是“噌”地停在他的眼前,由於速度太快,竟然帶起一股風塵。
彭長宜往後站了站,那個人衝着他叫道:“彭書記?你怎麼在這?”
彭長宜一怔,他就看着這個人,就見他摘下頭盔和護目鏡後,彭長宜認出來了,是賀鵬飛。他笑着說道:“賀鵬飛?是你啊!”說着,他向他走去。
賀鵬飛迅速下了車,將車放倒在地上,摘下手套,跟彭長宜的手握在一起。
賀鵬飛仍然繼續剛纔的疑問:“彭書記,真想不到在這兒遇到你?你調閬諸來了嗎?”
“是啊,是啊,你是探親還是回來不走了?”
賀鵬飛說:“探親,正好一個親戚結婚,我順便就回來了,多呆幾天。”
賀鵬飛一邊說着,就一邊擦着流下來的汗。
彭長宜說:“來吧,進去坐會,喝杯茶。”
“進去?這裡不是部隊的蔬菜基地嗎?”賀鵬飛不解地問道。
彭長宜笑了,說道:“沒錯。”
賀鵬飛不解地說道:“你不會是給部隊看菜來了吧?”
彭長宜哈哈大笑,說道:“說看菜也對,我們有個亢州老鄉,他是搞育種的,租下這裡一塊地,我是看他來了。”
“我說呢,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調到了什麼部門任什麼職務?”
彭長宜笑了,說道:“政府副職。”
“副市長?”
彭長宜笑着點點頭。
“不錯,升了。你是不是又和江帆搭檔了?”
“搭檔還不夠資格。”
賀鵬飛笑了,說道:“你們說話太講究了。”
彭長宜在前面帶路,賀鵬飛跟着他就進了部隊農場。經過崗樓的時候,彭長宜衝着裡面打了一下手勢。
賀鵬飛跟在彭長宜後頭,回頭打量這裡說:“我回家來,幾乎每次都要來這裡騎車,每次經過這個大門都沒進來過。這裡原來這麼大的面積。”
他看着前面,說道:“前面就是你的世外桃源嗎?”
彭長宜笑了,說道:“怎麼是我的世外桃源?我是串門來了,是我的老鄉在這裡種地。”彭長宜沒有忘記賀鵬飛爸爸的身份,儘管他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了,那說話也是要萬分注意的。
賀鵬飛邊走邊問道:“小丁你們是不是常見面?”
彭長宜說:“也不經常,我跟江帆倒是天天見。 對了,小丁知道你回來了嗎?”
“上週我倒是跟她說過,對了,她老公還欠我一頓飯呢。”
“爲什麼?”
賀鵬飛當然不能說因爲什麼了,就笑着說道:“他和小丁結婚後,說請我,結果我上次有事改簽了機票,所以這請也沒吃上,這次我回來的時間長,一定讓他補上。”
彭長宜笑了,他感覺賀鵬飛就像一個男孩一樣,有着他們這些人沒有的陽光。
“天,彭市長,這裡簡直是世外桃源,你們太會生活了!”
賀鵬飛進來後說道。
彭長宜笑了,說道:“跟我們任何人都沒有關係,這裡的主人是國內非常知名的育種專家,是亢州的老家,以前在三源也有試驗基地,每年冬天飛海南,那裡有專門的南繁基地,他在全國多地都有試驗田,爲的就是觀察籽種在不同維度不同土壤不同地區的表現,這裡是他最大的一處基地,也是他平時的落腳點,他之所以蓋了這幾排房,爲的是同行們往來歇腳用。上面當客房,下面是儲存籽種的地下室。”
“這裡還能吃飯?”賀鵬飛問道。
彭長宜答道:“當然能了,這裡有民工,而且這裡的民工有的是他從老家亢州帶過來的親戚,有的是他的學生和助手,都不是當地人,當然要能吃飯了。”
彭長宜說着就領着他參觀了大棚食堂。賀鵬飛說:“在這裡吃飯簡直是享受。”
彭長宜笑了,說道:“這樣,你別走了,晚上我請你。”
哪知,賀鵬飛一點也不客氣,他說:“讓江帆請我。”
彭長宜笑了,說道:“他們回家了,他父親身體有點不舒服。”
“哦,那就改天。”
彭長宜忽然有個問題想諮詢賀鵬飛,就說道:“不用,一會我給他們打個電話,看看他們什麼時候,晚上咱們一塊,另外我還有個電腦方面的問題要諮詢你。”
賀鵬飛說:“什麼問題?”
彭長宜說:“我辦公室電腦上有一套監控系統,我想問問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提電腦也連上,這樣我不在辦公室也可以隨時隨地看見監控的情況。”
賀鵬飛說:“這不成問題,你現在要弄嗎?”
彭長宜說:“如果你沒事的話,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了!”
賀鵬飛說:“我就這麼點本事,電腦在哪兒?”
彭長宜說:“在我辦公室,要不咱們馬上去單位?”
賀鵬飛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說道:“我這身打扮出入政府機關行嗎?”
彭長宜說道:“沒關係,今天週日,這樣,你洗把臉,吃塊西瓜。”
賀鵬飛說:“洗臉洗手可以,西瓜就不吃了。”
彭長宜說:“這可是無公害西瓜,部隊自己種的。”
賀鵬飛笑了,說道:“回來再吃,先去單位吧。”
彭長宜看了看錶,時間也不早了,他說:“複雜嗎?”
賀鵬飛笑了,說道:“那要看是誰。”
“哈哈,好,走。”彭長宜說着,就掏出鑰匙,開過他那輛老爺車,載着賀鵬飛就出去了。
老顧站起身,看了看,又坐下了,繼續他們的討論。
彭長宜是在路上給江帆他們打的電話,告訴他們賀鵬飛和舒晴在這,如果晚上能趕回來,就直接到農場來。
江帆丁一的事情落實好後,彭長宜舒了一口氣,要知道,請他們夫妻一塊參加個活動,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天還好,看來賀鵬飛比自己有面子。
賀鵬飛很快就給彭長宜解決了電腦監控問題,弄好後,他跟彭長宜說:“如果專門爲了隨時隨地看監控,等我下次回來給你帶一個掌上電腦,很小,很方便,手提電腦還是不方便,在沒有網絡的情況下,在外面你也是看不了的。”
彭長宜說:“我倒也不是隨時隨地看,跟我手提電腦串上後,畢竟方便多了。”
彭長宜在賀鵬飛的指導下,自己操作了一遍後,確認無誤後,他便關上了兩臺電腦,又用辦公室的電話給肖愛國打了一個電話,進一步問了問了防汛指揮部各個單位值班的情況後,才鎖門和賀鵬飛一起走出辦公室。
賀鵬飛站在院子裡說道:“這個大院似乎很有底蘊,房子還有磚雕,而且都是老式結構。”
彭長宜笑着說:“這裡原來是氣象局大院,你不認識?”
賀鵬飛說:“認識,我們上初中的時候還來這裡參觀過呢,你們真能廢物利用。”
彭長宜笑着就招呼賀鵬飛上車。
這個時候,江帆和丁一已經到了鄒子介的園子,剛一進來,丁一就看見了賀鵬飛那輛左撇子山地賽車。
下了車,江帆走到這輛山地車前,看着架樑上的英文,說道:“左撇子,純進口的,看來這個車子價格不菲。”
丁一心裡話說,那當然了,世界名牌,運回國內還花了好幾千呢,但是她不想刺激江帆,也就沒說出口。
老顧這時已經完成了討論,那個人早就走了,他是個小工頭,如果明天不下雨的話,他的人就會來開始施工。老顧正在收拾桌上的圖紙什麼的,一轉身,就看見江帆的車進來了,他趕緊小跑着過來了。
江帆看見了老顧,說道:“顧師傅,彭市長哪兒去了,車不在。”
老顧說:“小賀來了,他拉着小賀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兒,只看見他們上車走了。”
江帆說:“小舒哪,她不是也來了嗎?”
“是的,她在房間裡,估計這會早就睡醒了。”
江帆看了一眼丁一,故意擡高聲調說道:“這算什麼事,把女朋友撂在這裡,他老先生不知跑哪兒去了。”
丁一扭過頭,不理他。
老顧說:“應該是有事。”
江帆揹着手說:“走,我們去看看小舒教授。”
老顧隨着江帆和丁一就又走了回來,他老遠就喊道:“小舒,江書記來了。”
舒晴早就隔着玻璃看見江帆的車過來了,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旁邊的那位嬌小的女子。只見她身着白色上衣,兩隻寬鬆的燈籠袖口更顯得她衣袂飄飄,黑色的緊身七分褲,腳上是一雙白色的平底鞋,頭上戴着一頂米色的小卷遮陽帽,通身洋溢着一股仙氣,就連她走路都是輕飄飄的,尤其是不經意間的甩動一下手,長長的燈籠袖更加飄逸,帶動她整個人都那麼富有靈動之美。再看前面倒揹着手走着的江帆,步履不慌不忙鎮定自若,更有一股玉樹臨風般卓爾不羣的氣質!他們簡直就是一對璧人,他們是上帝爲他們各自量身定製的愛人,他們就該今生相遇,就該今生相愛,假如他們各自的旁邊換了別人,都會是不和諧不登對的,這一對,無論他們出現在哪裡,無論出現在任何場合,都是最搶眼最不俗最出類拔萃的一對!
只是不知爲什麼他們之間出現了不愉快,也正是這個原因,舒晴對彭長宜纔有了不放心。
舒晴迎了出去,江帆緊走幾步,首先向她伸出了手。舒晴跟江帆握手後,就主動把手伸向了丁一,說道:“江書記,這就是嫂子吧?”
“沒錯,沒錯,這就是你嫂子丁一。”他又轉過身對丁一說道:“這是長宜的女朋友舒晴,舒主任。”
丁一握着舒晴的手說道:“舒教授好。”
兩個人的手瞬間就觸到了一起,同時她們的目光也對上了。
丁一不由感嘆科長好福氣,眼前這個舒姑娘不僅舉止落落大方,氣質文雅,人也長得好看端莊,舉手投足間透着一種知性女人的優雅和沉穩。
舒晴對丁一的感覺就更不用說了,除去剛纔從遠處看的印象外,走到近前,她的一顰一笑都更加透着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脫俗的氣質,那清澈的目光,乾淨的皮膚,那溫婉的笑靨,就連那牙齒都是潔白無瑕,從裡到外給她的感覺就是脫俗乾淨美麗。
她們兩人都給對方留下了非常不俗的第一印象。
只是睿智的舒晴,還是從這一對璧人的目光交流中看出了他們一個小小的不和諧,那就是當江帆把自己介紹給妻子的時候,丁一既沒按照他的叫法稱呼自己爲“主任”,也沒有稱呼自己的姓名,更沒有像江帆平時稱呼自己“小舒”那樣,而是稱呼自己爲“舒教授”。這讓舒晴感到,這個溫柔婉約的女子,有着一種對江帆的故意反叛,只是這種反叛似乎在江帆的眼裡根本不算什麼,他仍然寬宏大量辦地笑呵呵地看着妻子跟她握手。
舒晴握着丁一的手,沒有立刻撒開,而是鄭重其事地說道:“嫂子,你就跟我叫小舒,像江書記平時稱呼我的那樣,我跟你叫嫂子,好不好?”
丁一的眼神猶豫了一下,但她很快點點頭。是啊,這個場合她是不能否認“嫂子”這個稱謂的。
丁一跟舒晴見面,按照彼此掌握的信息量上來看是不對稱的。丁一對舒晴知道的並不多,除去有形的信息外,無形的信息似乎一點都不知道,但是舒晴對丁一卻瞭解很多,包括她在亢州掛職期間聽到的,所以舒晴見到丁一後心裡對彭長宜就更加不放心了,難怪在彭長宜的內心裡一直有丁一的存在,她的身上的確有着一種耐人尋味的美麗。
他們進了屋,老顧忙着給他們沏水,江帆說:“顧師傅你不用忙了,問問你們彭市長什麼時候回來?把我們叫回來他又失蹤了?真不帶勁!”
老顧笑了,他直起身,掏出電話剛要打,正在這時,他看見彭長宜的車進來了,說:“呵呵,不用打了,他們回來了,那江書記你們坐,我去準備晚飯。”老顧說着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和賀鵬飛下車後,見老顧從後排房走過來,彭長宜大聲說道:“書記到了?”
老顧說:“到了,跟小舒聊天呢。”
彭長宜笑着說:“開始,埋鍋造飯,生火,一會我給國際友人露兩手。”
江帆看見彭長宜和賀鵬飛朝這邊走了,快到近前的時候,他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賀鵬飛看見了江帆,緊走了幾步,跟他握手寒暄,這時又看到丁一從門裡出來,賀鵬飛大方地伸出手,說道:“老同學好。”
丁一笑着說:“回來了?”
賀鵬飛說:“回來了,下了飛機直接就去參加婚禮了,昨天晚上纔回家來。”
賀鵬飛說完就看見丁一後面的舒晴。
舒晴禮貌地衝他微笑着點點頭。
彭長宜走過來,撥開賀鵬飛握着丁一的手,說道:“接下來這位女士我要親自給你介紹,她是舒晴,舒暢的,晴朗的晴,是我的黨校教授。”他又看着舒晴說道:“舒教授,這位是小丁的同學,也是我和江書記的好朋友,旅美華人賀鵬飛。”
“哈哈。”賀鵬飛一邊笑着一邊伸手跟舒晴相握:“你好舒教授,我可不是什麼旅美華人,我只是奉命去學老美的技術去了,我第一次出國前,單位是這樣教育我的,我第二次出國前,父親也是這樣教育我的。”
衆人聽了也是一陣大笑。
江帆這時也學彭長宜的樣子,撥拉一下賀鵬飛的手臂,賀鵬飛就鬆開了握着舒晴的手。江帆說道:“鵬飛,我來補充一點,彭市長介紹的不全面,這位舒教授目前在省委政策研究室工作,副主任,跟你一樣,博士學位,同時兼職省委黨校的教學工作,這還不算,最重要的一點他沒給你介紹,即將擔任彭市長終身教授一職,而且在另一個講臺上,只負責教育他一個人。”
“哦——”賀鵬飛近視鏡後面的眼睛眨着,故意認真地說道:“我對最後一個身份最感興趣。”
“哈哈。”彭長宜大笑,說道:“怎麼幾年不見,你幽默了許多?”
賀鵬飛說:“嗨,我是自己跟自己學的,跟你們比,再不幽默一些,我的人生就只剩下混飯吃的技術了。”
老顧過來,請他們去竹廊就座,那裡已經擺好了水果沏好了茶。
江帆伸出手,示意賀鵬飛先行,賀鵬飛猶豫了一下,便跳上了竹廊,邊走邊回頭跟江帆說話。
彭長宜走在他們的後面。
看着三個男人進了竹廊,丁一回頭等舒晴。
舒晴看了看錶,猶豫了一下走了過來。
丁一關切地問:“怎麼,還有事嗎?”
舒晴小聲地說道:“按計劃我應該回單位的……”
丁一說:“不急,吃了飯讓科長送你。”
舒晴不以爲然地說道:“他們每次到了一起不是大喝特喝,我哪敢坐他開的車。”
丁一笑了,說道:“估計今天喝不起來,我同學不勝酒力。”
舒晴說:“可是江書記能喝呀!”
丁一說:“他們倆在一起不攪酒。”
舒晴問丁一:“你同學最多能喝多少?
丁一說:“兩杯啤酒就暈了。”
舒晴笑了,小聲說道:“我敢保證,你科長能讓你同學喝四杯甚至六杯,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