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在那兒優哉遊哉了,張懷卻輕鬆不起來了,他聽了樊文良的話後也驚訝不已。這幾句話的確太重了,壓的他幾乎亂了方寸,把杯蓋拿下又蓋上,手微微顫抖。半天他才反駁道:“我只是提了不同的意見,您至於這麼激動嗎?事先不是沒有思想準備嗎?提前也不知道要這樣調整不是?”
“你問問,在座的事先誰知道,就因爲事先不知道纔拿到會上討論。”樊文良步步緊逼。
“那也要事先跟我打聲招呼啊——”蘇乾聲音不大。
“不對吧?你犯了一個組織常識錯誤,政府辦是市長分管的範疇。”樊文良絲毫不客氣地說道,一點都不打算給張懷留面子。
“但是,但是……分明是有人藉機整人……”張懷終於梗着脖子說出這麼一句最想說最不該說得話。
“整人?整什麼人?什麼叫整人?如果動一個幹部就是整人的話,那我天天都在整人,我乾的就是整人的事兒。不要動不動就扣大帽子,我們都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都知道帽子給國家帶來的深重災難。在這裡我說一句提外話,我看我們應該加強民主生活會的學習,純潔我們的思想,純潔我們的交際圈子。”
樊文良態度相當嚴肅,嚴肅的近乎冷峻,和他平時不溫不火有了很大區別。聽樊書記說要加強民主生活的學習,張懷就不再說話了,汗也隨之下來了,其他人都大氣不敢出了。
本來範衛東想爲任小亮爭取北城區書記一職,因爲朱國慶調走後,只說暫時由任小亮主持黨委全面工作,並沒有明確書記人選。這是所有黨委一把手唯一空缺的一個地方,也向來是備受矚目的地方。這個位置空着的確耐人尋味,也就給了人們無限的想象。但見樊書記以一種高壓態勢對待張懷,範衛東就沒敢言聲了,估計他一說話樊書記也會是這個態度對待自己。算了,今天書記臉色不對,還是別觸黴頭了,只要北城書記職位空一天,任小亮的機會就存在一天。再有,在這次調整中,範衛東的手下一下就出去了三個人,一個正科兩個副科,還不算新提起來的後備力量,他也應該滿足了。
無論如何,這次都給張懷上了一課,讓他真正瞭解了江帆,儘管江帆平時低調做人,這也說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君子和而不同,羣而不黨,但並非矜而不爭!
張懷今天的確是亂了方寸,這主要是每次幹部調整之前,他都能聽到一些消息,但是這次這麼大的動靜,他居然什麼消息都沒得到,而且上來就辦了蘇乾,所以他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要知道,他的許多事都是蘇乾辦理的,而且自己也曾經私下許過願的,還說要幫助他再進一步呢,不但這步進不了,反而把他調離出政府辦,去了一個百屁不響的地方當主任!唉,還不知怎麼跟蘇乾交代呢?
一個開發區,三個城區辦事處,19個鄉鎮,除去北城暫時由主任代理外,其餘都配備齊全。對於方莉出任南城區主任,人們都有一些想法,誰都知道方莉跟王家棟的關係,儘管有些不符,但是沒人再提出異議,否則就跟張懷的下場一樣了。
樊文良見大家都不發言了就說道:“希望大家暢所欲言,別被我剛纔的態度嚇住,這次幹部調整關係到亢州的未來,大家要把所思所想都說出來,不要心存疑念。”他見大家都不說,就又說道:“關於北城區書記一職,可能同志會有疑慮,爲什麼出現了空缺,我說明一下,考慮到眼下沒有適合的人選,先空缺一段時間,我們不能把考慮不成熟的人選放在這個地方。大家也可以私下琢磨琢磨,有合適的人選隨時跟我或者家棟部長建議。這也體現了我們的組織原則,成熟一個考慮一個,人事上的事,很多時候就跟影視劇一樣,是個遺憾的藝術,不可能做到方方面面的人都滿意,也不可能每個班子的組合都是盡善盡美,這就需要大家獻計獻策,共同完善我們的組織工作。”
人大主任孫玉龍這時說道:“我看不行就把呂華放到北城吧,年輕有爲而且又是我們比較瞭解的幹部。”
呂華,是樊書記以前的秘書,在這次調整中就任南城區黨委書記。
“不行,他不熟悉經濟工作,北城是亢州經濟中心,這裡的書記一定要懂經濟才行。這個人選我們下來再議,任何一項工作都不可能一步到位,何況是人事工作。”幾句話就駁回了孫玉龍的建議。
孫玉龍的馬屁沒拍好,拍到馬腿上了。
範衛東和往常一樣,依然在找王家棟的毛病,他說道:“總體方案我完全擁護,就是方莉去南城當政府一把手是不是弱一些,女同志又沒有基層工作經驗,我的意見是不是到一個規模小一點的鄉先鍛鍊兩年再往上調,那樣是不是要穩妥一些。”
王家棟沒言語,範衛東如果不出來質疑那就不是範衛東了。
樊文良說道:“方莉也是正科,出任南城主任屬於平調,再有,上面三令五申強調要加強基層女幹部的比例,南城相對於北城和東城來說,規模本來就小了許多,另外把她安排到南城也有照顧女同志的意思,放到偏遠鄉鎮有些不方便之處。”
樊文良這樣說,範衛東就是有充足的理由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他恨恨的看了一眼王家棟,心想這老小子用的什麼招兒,把書記迷惑成這樣,居然看不出他的私心。
會議最終順利通過了組織部的方案。會上,樊文良又強調了一點:由於這次調整面廣,涉及人多,不再搞組織談話,集中開會,集中宣佈,並且即刻到任,不服從組織決定者就地免職,回組織部報道。
就像一場醞釀許久的暴風雨一樣,在掀起波瀾後,又迅速歸於平靜。每次幹部調整,都像廚師做菜,再有經驗的烹飪高手,也烹飪不出讓大家都滿意的飯菜來。這次幹部調整一樣,有人歡喜有人愁。但是這次反響最大的還是範衛東在會上提到的方莉,另外一個就是黃金。黃金這次回城任建設局局長,儘管這個位置沒有黨委書記那麼顯赫,但卻是個肥缺,早就有人盯上了這個位置,因爲前任局長徐保國年齡到限,他本來四處活動想再幹一屆,但是市委不同意,你佔着這個位置,就會有許多人在仕途升遷過程中受阻,除非你有特殊貢獻,顯然徐保國沒有,這幾年建設局工作平平不說,而且接二連三出現黑勞工的事,被人舉報,弄的亢州很被動,無論如何這個位置他是不能呆了。在一個就是柳泉,柳泉似乎橫空出世一樣,許多人都不知道亢州還有這麼一個人,都認爲她得到了王家棟特殊的“恩惠”,不然不會坐到北城副主任的位置上,甚至有人說是王家棟培養的第三個谷卓。只有當事人知道王家棟是多麼的冤枉。
和每次完成幹部調整工作一樣,樊文良和王家棟輕鬆了許多,尤其是王家棟覺得又卸掉了一個沉重包袱,就像又一次走完二萬五千里長徵的感覺一樣,忽然清閒了。頭調整時,他是最不清閒的,一個幹部調整方案,往往耗去他好多的精力,因爲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關係,別人羨慕他有這樣的權力,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差事隱藏着怎樣的兇險。一旦完成了這項工作,他就會有幾天特別清閒的日子,因爲這幾天沒人找他,下邊的人都在忙着交接誇官和接迎送往,會亂上一段時間,這是每次調整都會出現的局面。
這天,趙秘書來到王家棟辦公室,說是書記找他。王家棟趕忙掐滅了煙,使勁漱漱口,吐掉後擦了擦嘴,這才走進了樊文良的辦公室。樊文良笑着說道:“這兩天沒人堵在你屁股後面了,也沒人請部長吃飯了吧,是不是很閒?”
“呵呵,這就對了,但是下邊不閒。”
“走,今天我請你,誰讓你勞苦功高。”
“呵呵,您請我?我怎麼聽着瘮得慌啊?”王家棟故意縮了一下脖子說道。
“你以爲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不是。咱倆找個地方去泡溫泉,梅大夫去錦安會診去了,我又成了孤家寡人了。”
“呵呵,要不我找個人陪您?”王家棟聲音裡有些曖昧。
“得嘞,別找事了。”說着,就往出走。
王家棟說道:“就咱們倆人?”
“又不是打狼,要那麼多人幹嘛?”
“得找個人伺候咱們呀?”
“有趙秘書和司機還不夠嗎?你是不是想叫彭長宜?”
“說真的,你那個秘書就的給我使都不夠格,我是真看不上。”
“我的秘書伺候你都不夠格,那你就叫夠格的吧。”
王家棟就知道樊文良不會反對,自己就率先走了出去,王家棟注意到他並沒有叫趙秘書。於是他趕快給彭長宜打了電話,說道:“你小子在幹嘛?”
最近,王家棟一直是用這口氣跟彭長宜說話。彭長宜笑了,說道:“我剛剛從拆遷現場回來,您有什麼指示。”
“彭大書記夠忙的,你的願望我都給你達到了,弄的大家都以爲那個柳泉是我什麼人,你小子讓我背黑鍋了。”
彭長宜趕緊捂住了話筒,他看了一眼辦公桌對面坐着的人,說道:“柳主任,就這樣吧,我現在有點事。”
對面坐的不是別人,正是柳泉。
柳泉儘管這次只是被提了一個副科,但引起的轟動卻不小。因爲以前科技副鄉長儘管當副科使用,但卻是不在編制的,說白了只是一個虛名而已,這次任了實職並且正式納入組織部幹部序列,恐怕無論是她還是馬登科,想都沒想過的結果,在這次幹部調整大喜過望的人中就有柳泉。
她已經來彭長宜辦公室三次了,要求請他吃飯。彭長宜知道,儘管是自己出面跟部長說得這事,柳泉也是做了一些功課的,所以一再說:“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今天看起來請彭長宜又要泡湯,柳泉站起,脆聲說道:“那好,改天我在來請彭書記,您忙吧。”說完,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這才把手從話筒上拿下,說道:“老爺子,您說話也不注意點,知道剛出去的人是誰嗎?”
“那個姓柳的人?我告訴你,你可給我注意,別整出什麼花邊新聞來,到時你吃不了兜着走!”
“怎麼會哪,我怎麼敢碰她?”彭長宜委屈地說道。
“好了,限你三分鐘趕到市委門口,我和一把出去。”王家棟說着,習慣的往下望了一眼,看見了高鐵燕跟在樊書記的後面,正在往車裡走去,他一看趕忙說道:“你別來了,估計我今天要充當你的差事了。”說着,放下電話一路小跑就出了門。
既然高鐵燕跟了出去,那麼再叫彭長宜就不合適了,王家棟和樊文良關係再密切,也要給領導注意形象的。
當他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蘇乾往外搬東西,旁邊沒有任何人幫他忙,只有曹南在給他張羅着叫車。
蘇乾見王家棟下來,老遠就點頭哈腰的打招呼,王家棟站住說道:“老曹,咱們辦公室沒人了嗎?叫人幫着蘇主任搬一下。”
曹南趕忙說道:“我來,我來。”說着就將蘇乾放在地上的大紙箱搬了出去。
蘇乾在辦公室拉幫結派,弄的好多人怨聲載道,辦公室換了曹南,許多人早就倒戈過來了,這會兒不可能有其他人出來幫忙。人就是這樣,如果蘇乾不是去政協,而是去了一個顯赫的位置,這些人肯定又是另外一個態度。王家棟不由的搖搖頭,感嘆世態炎涼。
蘇乾參加集體人事會議後,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跟曹南交接完後,他敲開了江帆的門。江帆很客氣的請他坐,他沒有坐,而是說道:“市長,對於這次組織對我的安排我什麼都不說了,我也的確有不對的地方,還請市長念在我們共同工作的份上,對我弟弟蘇凡多加關照。”
江帆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一抹沮喪和無奈的憂傷,頭髮更稀鬆了,白髮也沒有染,一下子顯的老了很多,更主要的還是精神上的失敗。就說道:“老蘇,放心,我會的。”
一句“老蘇”的稱謂,結束了政府辦“蘇主任”的時代,蘇乾心裡有些悲涼,但又是很無奈,如果他不保持沉默,而是和江帆對立的話,也就是和市委對立,那麼他不但得不到好果子吃,還會殃及到弟弟的前途,這次弟弟在調整中,顯然是受了他的影響,不但沒有進步,還被平調到一個離家很遠的鄉鎮任副書記,本來這次準備爭取弄個鄉長當的。所以他只有接受和保持沉默。權力有的時候是個魔杖,如果從來沒有得到過到也罷了,如果有了再失去的話,無疑是致命的一擊,即使你是一個精神強大的人,也難免內心受傷。
蘇乾轉身走了出去,江帆不由的有些感慨:許多時候,我們都老的太快,而聰明的卻太遲!
江帆感到,這次的人事調整王家棟的痕跡比較大,除去幾個鄉鎮黨委書記外,他敢說其餘的都是王家棟的主意。無論樊文良再怎麼信任王家棟,他也是斷不可以忽視一把手的選派的,從政治因素來看,鄉鎮黨委書記是一方大員地方諸侯,決定着幾萬人的穩定和發展問題,因此,在全市的位置是舉足輕重的。市裡往往把那些政績好、能力強、經驗豐富、閱歷全面的幹部放在黨委書記位置上,在選人時是非常嚴肅和慎重的。做爲鄉一級黨政一把手,是“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能力必須全面。這些是隻負責一個部門領域裡的縣直單位一把手無法比擬的,也就是說,縣直部門往往是線上的工作,比較專門單一,在全縣政治格局中的地位遠不如鄉鎮重要,其一把手的權力和資源也比不上鄉鎮黨委書記。所以,每次在調整的時候,鄉鎮級黨委書記的人選是不容兒戲和掉以輕心的。
蘇乾的弟弟蘇凡,本來是卯足勁想在鄉長這個位置上晉升一步的,可是這次居然沒進一步不說,反而被平調到一個經濟條件不太好的鄉,這裡面就很有意味,如果你蘇乾繼續鬧的話,不但自身不保,興許弟弟都會得不到晉升,要知道一個人的有效的政治生命就那麼幾年,耽誤了這一步就有可能步步趕不上了,作爲蘇乾來說,反思,是眼下最需要做的事。
江帆越來越感到,樊王聯盟的確存在!種種跡象和得到的消息表明,樊文良在運作自己的下一步,那麼這次班子調整也是他留給王家棟的最後一份禮物。一個具有高超政治智慧的領導人,在頭離去的時候,都會把身後的事夯實,以免離去後被人清算,或者“人走茶涼。”茶涼還有情可原,只要有人不往他的茶杯倒髒水就行了,如果他留下的茶杯還能繼續起到作用那就再好不過了。
每一個領導離去都會給自己留後路的,這個後路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提起一大批自己的人,選自己最信任的人放到關健部位,以使日後這個地方還能保持一段相對穩定的時間。這也是樊文良注重跟江帆保持一個輕鬆友好合作關係的用意所在。
想到這裡,江帆笑了笑,不知爲什麼他會感到樊文良在運作自己的下一步?就跟他有天在周林落選的前幾天晚上嗅到三樓的煙味一樣,可能這種敏感是天生的,也可能是他本身具有的憂患意識使然。
其實,江帆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是主觀臆想,他從前些日子樊文良發表在省報一篇理論文章中看出的端倪。憑樊文良,如果爲了保持在亢州的位置,他是用不着用這種手段的,用這種辦法的人只是爲了出位。如果不爲了出位根本不用這種形而上的東西,儘管這種形而上的東西只是跟鳥兒身上漂亮的羽毛一樣,吸引眼球,但是在幹部晉升過程中也的確是一個條件。他仔細研讀了那篇文章,寫的的確很有水平,不但結合了亢州實際,而且和省委的精神很契合,這篇文章就是放在全省範圍內推廣也是極有價值的。江帆可能會想到樊文良這篇文章有高手潤筆,但是絕對想不到這篇文章跟彭長宜有什麼關係。江帆看了好幾遍,看來,自己也該抽時間去趟錦安了,有的時候往上跑不是爲了升遷,及時跟領導保持溝通、掌握一些信息也是必要的。
這時,曹南進來了,他說:“張市長又病了。”
“哦,病了不好,一天又得糟蹋一個蒸碗。”江帆幽默的說。
曹南笑了。
其實江帆知道張懷這段沒閒着,一週內錦安就去了兩次。他知道張懷的居心,果然,當江帆見到翟書記的時候,扎書記冷着臉說道:“怎麼搞的,這麼不低調,你現在的主要任務不是整人,是保持穩定。”
翟書記一下子就給他定了性——整人。
“再有,要注意跟單位女同志的關係,別走太近。”
江帆有些無語,單位裡的女同志屈指可數,肯定不會把高鐵燕跟自己拴在一起,那麼也就是丁一了。
丁一,他的心莫名的跳了一下,往他江帆頭扣屎盆子都行,唯獨不能沾上丁一,要知道,那是他心目中的小鹿,纖塵不染的白雪公主,他的心裡氣得牙疼。
其實江帆想到丁一完全是自己心虛,張懷告他指的還真不是丁一,是姚靜。這是後話,容日後分解。
翟炳德顯然不打算給他留客氣,說道:“家裡怎麼回事啊?一個領導幹部,要善於處理好家庭問題,現在就有人跟我反應你長期不回家。”
這個情況,江帆開始就跟翟書記彙報過了,顯然是有人在這上面要做文章,江帆有些氣憤,但又無可反駁什麼,只能挺了挺胸脯,居然什麼都說不出了。他突然想起彭長宜給他講的一個被王家棟演繹的“三爺”的故事。這個王家棟版“三爺”的故事,恰恰說明了一道理,那就是官場上普遍存在的惡人先告狀!告狀,在某種程度上不光是爲了打擊對手,有的時候也是跟領導溝通的一種手段和橋樑。江帆氣自己讓張懷搶了先,但在某種程度上他又希望張懷能夠給他告狀,那樣他就自己暴露了自己的心跡。儘管某種程度上他江帆冒一些風險,有被“老九”先入爲主的弊病,那也總比他跑來告同僚的狀強。況且“整人“這個問題,料他張懷還是任何人都說不出江帆什麼來,因爲亢州的人事大權向來都不是市長能左右的,不然翟炳德就不是“注意和女同志交往”這麼模棱兩可的警告了。再有,顯然現在翟炳德還沒有對江帆產生什麼不好的印象,否則的話他就會是另外一種態度,不會有這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了。
翟炳德見自己說了這麼多話江帆居然一句都不辯解,就鐵青着臉說道:“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我說得這些問題都存在?”
江帆樂了,說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書記批評我,我能說什麼?”
“什麼話?好像我說委屈你了?”
“呵呵,委屈不委屈您只要稍微調查那麼一小下就知道了。”江帆故作輕鬆地說道。
“誰給你調查?有多少人屈死冤死!我可不希望給你收屍,否則對不起你……”翟炳德差點露餡,趕緊收住話頭,說道:“你現在不具備實戰經驗,這個非常時期一定要注重團結,別當了人家的槍使。”翟炳德語氣溫和下來。
江帆到是沒注意到翟炳德話裡的異樣,他知道翟炳德說得“人家”指的是誰。於是說道“我會的。”
翟炳德盯着他看了半天,說道:“小江,有些情況你不清楚,我只想跟你說,家庭和事業如男人就跟鐵軌如火車一樣,缺一不可,尤其是官場中的男人。有些事別太較真,婚姻有的時候就得發暈發昏,暈暈昏昏一輩子就過去了,別太求全責備。”
江帆從不認爲妻子出軌是家務事,他始終認爲這是原則問題,對於原則問題是不能有半點馬虎的,但是他嘴上卻說:“您的比喻太對了。”
“嘴上說得好不行,還要付諸行動,等你過了這段非常時期,抽出一定的時間和精力把自己的事好好處理一下,夫妻之間的事說不清,感情上的事更說不清,別太求全責備。還要看大局,看大方向,男人有的時候挺他媽的不像男人的,所以,聰明的男人要善於爲自己開路搭橋的。”
那個時候,江帆還沒完全理解翟炳德今天這番話的真實含義,但是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現在不明白的,以後都會明白。
張懷用了一個最原始最拙劣的抗議手段就是在全年工作進入關健時刻泡病假。
由於市委和政府達成共識,藉助全省精神文明建設活動的東風,亢州準備加入省新城杯的參評活動。目前,這次活動涉及到兩個大工程,一個是古街改造工程。古街在北城轄區內,這項工作由轄區完成。由於朱國慶調走,任小亮主持全面工作,古街拆遷改造指揮部總指揮自然就落到了彭長宜的頭上,爲此江帆單獨教練彭長宜,要他全面負起責任,不負衆望,打好這一仗。這一仗打好了了,也是給江帆減壓。
另一項任務就沒有這麼單純了,那就是城區形象建設工作。這項工作涉及到市區主幹道路面翻修、沿街門店的改造和路兩邊人行道的綠化美化工程。由於這項工作和精神文明建設綁在了一起,在第三季度末必須完工,因爲全省精神文明建設現場會要在這個階段召開,新城杯檢查驗收也是在國慶左右開始,所以工程進度就到了緊迫的時期。
由於這項工作是張懷主抓的,而且也是他分管的範疇,他這一病,就更加影響到了進度。在江帆第二次去他家探病回來後,他找到了樊文良,提出重新調整市長分工的事。樊文良表示支持和理解,因爲是政府內部分工,他只是說這項工作必須說到哪兒做到哪兒,不能拖了全市工作的後腿,更不能影響新城杯的檢查和驗收。
第二天下午四點,江帆主持召開了市長辦公會,之前他讓曹南通知張懷,看他是否能參加市長辦公會,因爲是例會,張懷當然不會來,他問曹南有什麼議題沒有?曹南說不知道,只是市長讓他問問張市長能否出席。
張懷沒有來,江帆在會上做出一個決定,鑑於目前工作到了緊迫關頭和副市長張懷的病情,決定重新調整分工,城建工作暫且由副市長孟客負責,等張懷同志病好後另作調整。
當張懷看到這份紅頭文件後就真的病了,而且住進了醫院,要知道張懷主要的經濟來源都在這一塊上,這種割心般的疼痛真實的打倒了張懷。
張懷住進了醫院,彭長宜這天下班後,跟沈芳說:“咱們去她姥姥家看看去吧。”
沈芳睜着一雙不大但很銳利的眼睛說道:“今天太陽從哪邊出來了,怎麼想起來去我家了?”
彭長宜很反感她這種說話方式,即便是好話也是橫着從嘴裡出來的,陰陽怪氣的聽着不舒服。他時常想,沈芳開始是這麼說話的嗎?應該不是,不然自己怎麼從來都沒發現過,不知是她性情變了,還是自己變得挑剔了。但是今天他不想跟她吵架,就說:“我好長時間不去了,今天回來的早,有時間,願意去就去,不去的話我就去單位看書。”
“你多忙呀,工作上不忙了看書忙,不看書了還陪看大門的喝酒聊天?別說我們家了,就是我們娘倆在你心目中也沒有地位了。”
彭長宜忍住,說道:“當着孩子少說這些沒用的。”
“那好,以後你告訴我哪些有用哪些沒用,我照着背下來行不?”沈芳怨氣很大。
彭長宜起身,拎起公文包就要往外走,沈芳一見急了,說道:“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彭長宜回過身,冷冷的看着她說:“要去的話現在就走。”
沈芳見男人不高興了,就不敢再磨叨了,她知道如果再繼續磨叨下去,男人肯定會一走了之,然後半夜再回來。
她現在越來越覺得男人不顧家了,儘管男人當了官,某種程度上家裡得到了一些實惠,但是她感覺自己和他的距離越來越大了,尤其是有人跟她說那個女記者跟彭長宜來往密切的時候,她就跟打翻了錯罈子一樣,天天上班後到領導屋裡找省報看,想蒐集到一些她想知道的葉桐的信息,但她更多的時候只是看到本報記者葉桐幾個字而已。
她甚至多出了個毛病,就是總在半夜起來掏出彭長宜的呼機看。不知道彭長宜做了手腳還是真的沒那麼回事,她沒有再看到葉桐的信息。如果說男人對她和這個家有什麼二心她也不相信。
從深圳回來,他不但買給了她首飾和衣服,還給她父母都帶回了禮物,女兒娜娜更不用說。但是根據她從單位姐妹們那裡學到的經驗就是嚴防死守,只要抱定這個信念,即便男人有了外遇他也拿你沒有辦法。另外就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敲打是必須的是經常要進行的工作。
來到沈芳家,沈芳的爸爸在裡屋看電視,媽媽在客廳裡看電視,邊看邊磕瓜子。看見他們三口進來後,就起身拉過娜娜,見娜娜不高興,就抱過她坐在自己腿上,說道:“娜娜怎麼不高興啊?誰惹你生氣了?”
“他們倆。”娜娜突然伸出手指着爸爸跟媽媽說道。
“哦,爲什麼?”
“總是吵架,煩死我了。”娜娜皺着眉撅着嘴小大人似地說道。
沈芳的臉有些掛不住了,說道:“娜娜,不許胡說。”
“我沒胡說,是真的,爸爸說來看姥姥,媽媽就跟爸爸吵起來了。”
“是真的?”沈芳媽媽問道。
沈芳趕緊說道:“沒有,鬧着玩着,他總是忙的一天到晚不着家,我就說了兩句。”
媽媽嚴肅的看着女兒說道:“別這麼沒出息,他現在大小也是個領導,有自己分管的那一塊工作,怎麼可能成天守着你過日子?”
“我知道,就是發了兩句牢騷。沒吵架。”沈芳說道。
媽媽看了沈芳一眼,就衝裡屋喊道:“長宜,張市長住院了,你們北城的任小亮去看了,崔慈兩口子也去了。”
“哦。”彭長宜給老丈人帶來一條煙,正在給他打開,聽岳母這麼說就走了出來,他心想任小亮夠陰的,現在書記空缺,他代理書記,政府這塊累人的差事又都交給了自己,看市長怎麼也得叫着自己一起去看?就說道:“是他一個人嗎?”
“我沒看見,聽說他來了,就沒過去,呆的時間不短。”岳母說道。
彭長宜說道:“張市長什麼病啊?”
“血壓高,心血管方面也有問題,不過我聽樑院長說這次他是心病。”岳母邊給娜娜削蘋果邊說道。
“對了,你們那兒原來的張主任的家屬也在住院,她也去張市長病房了,聽說還跟張懷吵了兩句。”
“哦?她能跟市長有什麼瓜葛?”這句本來是問岳母的話,突然就在彭長宜的心裡轉了一下,他想到了那排小洋樓。
“不知道,我也是聽護士說得,說張主任夫人不會養病,跑到市長屋子跟市長吵了幾句,回來後就心慌頭暈。”岳母說道。
彭長宜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斷,如果小洋樓跟張主任有關係,那麼必然跟張懷有關係,因爲這個項目是張懷主抓的,而且也是張懷從省裡跑下來的。他隱約感到爲什麼王家棟和江帆都對小洋樓感興趣了。他很想跟岳母說讓她留意一下張主任家屬和張懷的接觸,但是當着沈芳的面沒說,因爲他知道沈芳平時沒事,只要夫妻間吵架什麼解氣說什麼。
恰在這時,裡屋的岳父開開門,舉着一隻手說:“芳芳,幫幫忙,把我這刺撥出來,都紮了好幾天了。”
沈芳埋怨道:“紮了好幾天不撥,就等着潰膿啊?”說着,起身隨爸爸進了屋。
彭長宜一看時機來了,就說道:“能不能問問那個護士,他們都說了什麼?”
岳母盯着他說道:“你有用?”
彭長宜點點頭。
第二天中午,彭長宜在國道旁邊的一個小飯店裡請了陳樂,他笑眯眯地說道:“小樂,北城派出所警力不夠,準備招幾名協警,我跟所長說給我留一個名額,你感興趣嗎?”
陳樂一聽,立刻笑的咧開了嘴,說道:“我打小就想當一名警察,考大學的時候就發誓,如果分數夠了,就考警官大學,可惜,分數不夠。”
“是協警,不是正式編制的警察。”
“我知道,也有跟這叫合同警的。”小樂說道。
“這麼說你敢興趣?”
“當然感興趣,彭書記,讓我去吧,陳樂保證不給你丟臉。”
彭長宜笑了,望着陳樂那張興奮的臉說道:“我跟你說得目的就是想把這個機會留給你。不瞞你說,我老家的侄子都找我好幾次了,讓我給安排工作,但是幹警察他們沒有什麼社會經驗,這纔想到了你。”
陳樂激動的站了起來,握住了彭長宜的手,說道:“彭書記,侄子您再給他找更好的工作,讓我去吧。”
彭長宜抽回手,笑着說道:“這個名額就是給你留的,不然我幹嘛跟你說這個。”
陳樂高興的手舞足蹈,不知說什麼好了。誰都知道,那個年月的協警,儘管沒有納入正式編制,但是跟正式幹警沒什麼區別,工資以外的收入沒數,抓賭抓嫖上國道查扣車輛是警察們熱衷的工作,這裡面的貓膩早就是盡人皆知了。
彭長宜嚴肅地說道:“你去沒問題,但是你必須給我記住,不許惹事,不許瞎幹,違犯原則和紀律的事不能幹,不義之財一分也不許往腰包裡揣,我能讓你穿上警服,還能讓你脫下來,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您放心,保證不丟您的臉。”陳樂連聲說道。
彭長宜又說道:“但是有兩件事你必須辦好,一個是村裡的事不能耽誤,在有一個就是你表妹的事。”
“表妹?”陳樂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說道:“您說吧?”
“你想法打聽到那個小洋樓究竟和她姑姑有什麼關係,都涉及到誰?還是那個規矩,不能說出是我讓你這麼幹的,你知道警察最基本的素質是什麼,就是要具備過人的偵察能力,還不能暴露目標。”
“我懂我懂,我琢磨琢磨怎麼辦。”陳樂認真的低下頭沉思起來。
當彭長宜回到單位時,正好看見任小亮喝的滿臉通紅的回來了,任小亮名義上主持全面工作,可是他把難做的工作幾乎都推給了彭長宜,如古街拆遷改造工作,這是個既操心又累人還不討好的工作,弄不好就會引發上訪告狀的事,彭長宜光是走家串戶的做工作就磨破了幾層嘴皮。而任小亮,自從主持工作以來,就幾乎沒有全天呆在單位過,上上下下的跑關係,一心想扶正。
的確,北城黨委書記這個位置太有誘惑力了,任小亮如果對此無動於衷那就太不正常了。北城書記有誘惑力,北城主任同樣有誘惑力,那麼……
彭長宜想想也就搖搖頭,但是,儘管知道自己希望不大,但是機會在眼前也要適當的爭取一下。
他這樣想着就低頭往裡走,這時胡力開開門,衝他伸手。
他不解的看着他。
胡力說道:“拿來。”
彭長宜笑了,說道:“拿什麼?”
“別裝糊塗,你知道拿什麼。”
彭長宜就走到近前,說道:“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那我就給你提個醒,禮物,去深圳的禮物,你都給大家帶了禮物,怎麼沒有我的?我覺得我比那些黨委成員更應該得到你的禮物。”老胡很不拿自己當外人。
彭長宜故意一拍腦袋,說道:“我忘了,真的忘了。”
“是忘了給我帶了還是帶了忘記給我了?”老胡不客氣的看着他說道。
“是忘了給你了,我晚上回家就找出來,明天給你帶來,我趕緊回辦公室,好多事呢,忙糊塗了。”彭長宜說着就往裡走,他不敢戀戰,他唯恐老胡追問具體是什麼禮物,那他就露餡了。
老胡笑了,自言自語地說道:“我說不能把我忘了吶,嘿嘿。”
他剛上樓,就見劉忠和田衝等在門口,估計他們看見他進來了。等他洗完臉坐下後,劉忠說道:“上午我和田部長又去了老巴家,還是做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