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鴻宇笑着說道:“張阿姨,咱可不敢跟陸處長比。小地方,沒什麼像樣的大學。”
“哎,話不是這麼說,革命工作不分貴賤嘛。”
張阿姨卻又反過來“安慰”範鴻宇,不過那種居高臨下的架勢,益發明顯了。
“呵呵,謝謝張阿姨,咱這叫紮根基層,爲人民服務。”
範鴻宇自嘲似的調侃了一句。
陸月卻明顯對高潔說的那番話有了興趣,微笑問道:“高鎮長,尤省長親自聽了你們的彙報?”
看他的神情,似乎略略有些不大相信。
這也難怪,國內官場,不說等級森嚴,起碼也是頗有規矩的。普通縣市委書記,任期之內能有一次當面向省長彙報發展方略的機會就算運氣很好了。楓林鎮未免級別太低,何況,高潔說的是範鴻宇向尤利民彙報,這就更加離譜了。
高潔是曹俊臣的內侄女,又是彥華地區着力培養的後備年輕女幹部,曹俊臣有意提攜於她,給她創造一個這樣的機會,倒是說得過去。畢竟尤利民也有需要曹俊臣幫忙的時候。範鴻宇何等樣人?一個前不久還深陷刑事大案泥潭的“犯罪嫌疑人”,轉眼之間,便一躍而成省長的座上嘉賓?
講故事呢!
高潔微笑頷首,說道:“是的,範主任還給尤省長立了軍令狀,一年之內,楓林鎮的鄉鎮企業要是發展不起來,甘願受罰。”
“呵呵。這可真了不起。”
陸月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嘴角微微翹起,泛起一抹譏諷的笑意。
開什麼玩笑?
這樣的話也敢說!
當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就算你高潔要擡高範鴻宇的身份,拜託,請用一個比較靠譜的橋段。範鴻宇有什麼資格給省長立軍令狀?
這就好比他陸月對別人說。他給中組部長立了軍令狀,不得笑掉別人的大牙?
當真拿省長不當幹部,拿豆包不當乾糧!
高潔頓時有些不忿。正準備拿出“證據”來,範鴻宇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襟,微微搖頭。有些事。如果別人不是親眼見到,說什麼都不會信的。高潔越解釋,越會讓陸月覺得她死要面子。
這個小動作,卻又被張阿姨注意到了,雙眉立時蹙了起來。
看上去,這個範鴻宇和高潔的關係,當真不一般啊。既然如此,高雅爲什麼要發起今天這個聚會?
有點傷臉面了。
“小范,你是哪裡人啊?”
張阿姨的雙眉隨即舒展開來,不冷不熱地問道。
原本張阿姨對範鴻宇毫不在意。現在看來,倒是有必要摸摸這個範鴻宇的底細。
範鴻宇答道:“張阿姨,我是土生土長的彥華人。”
“哦?那你的父母,做什麼工作的?”
“我父親現在在宇陽縣政府工作,我母親在宇陽縣政協工作。”
範衛國回任宇陽縣長之後。管麗梅自也跟着調回宇陽縣,卻沒有再回農業局,而是去了縣政協,工作相對比較清閒,以便有更多的時間來照顧範—縣—長的生活起居。
“都是幹部吧?”
張阿姨聞言,登時大爲放心。小小宇陽縣。就算是縣委書記,撐死也就是個正處級幹部,七品芝麻官,在張阿姨眼裡,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都是幹部。”
“那,小范,你今年多大了,應該剛剛參加工作沒多久吧?”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我參加工作快一年了。”
張阿姨輕輕舒了口氣。
參加工作才一年,頂多也就是二十二三歲吧。
陸月微笑說道:“媽,你可別小看鴻宇同志,他可是全國知名人物。”
“啊?”
張阿姨禁不住又上下打量起範鴻宇來,似乎很想在範鴻宇身上找到“明星”的影子。
陸月用叉子叉了一片西紅柿沙拉放進嘴裡,慢慢嚥了下去,用紙巾擦了擦嘴。貌似陸月是有這麼個習慣,每次說話之前,都要先擦擦嘴。當然,應該只有在吃飯時是這樣。如果平時也這樣,他口袋裡得全裝滿紙巾備用才行。
“媽,宇陽縣一七大案,你聽說過吧?”
“聽說過聽說過,就是葆老家那個孫子的事吧?”
“對,就是這事。你知道那個勇闖公安局,制止犯罪的人是誰嗎?就是鴻宇同志!鴻宇同志可是文武雙全,有勇有謀。”
陸月臉上的微笑益發親切了,似乎對範鴻宇同志的英雄事蹟,讚歎有加。不過聽上去,總有點不大對頭,彷彿是上級領導在表揚下屬的那種意思。
張阿姨卻大吃一驚,本來正準備送進嘴裡去的一片生魚片,硬生生停在了嘴邊,瞪大眼睛望向範鴻宇,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後縮了一下,彷彿範鴻宇忽然之間化身爲洪水猛獸,隨時都會拿起刀叉暴起行兇。
也不怪張阿姨反應如此激烈,她一輩子養尊處優,除了大動亂期間,見識過一羣狂熱年輕人的“行爲藝術”,幾曾和一名危險分子面對面過?
還同桌吃飯!
範鴻宇倘若“兇性大發”,卻怎生是好?
高潔秀眉微蹙,低聲說道:“張阿姨,鴻宇是制止犯罪。當時情況緊急,他不得不那麼做。”
“對對,制止犯罪,制止犯罪……”
張阿姨便連聲說道,隨即埋頭用餐,不再說話。
席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尷尬。
高雅便暗暗嘆了口氣,知道今天這個“月老”,怕是做不成了。
好端端的,高潔非得把範鴻宇帶過來幹嘛呢?
成心添亂不是!
一念及此。高雅便瞪了高潔一眼,頗有幾分憤懣。
高潔嫣然一笑,衝小姑極快地做了個鬼臉。
範鴻宇毫不在意,趁機大快朵頤,風捲殘雲般將一大盤子紅燒肉消滅乾淨,又開始專心致志地對付魚子醬和生魚片。原本這兩樣都是極鮮,混在一起吃並不是“正解”。範主任哪裡去管這些了,只要吃得開心就行。
自助餐嘛,又不是國宴。沒那麼多講究。
張阿姨不說話了,陸月卻開始頻頻與高潔聊天,詢問彥華地區和楓林鎮的一些情況。望向高潔的眼神,熠熠生輝。
陸月看問題的角度,畢竟和母親不同,可不會真的將範鴻宇當作凶神惡煞。而且,他真正感興趣的是高潔,不是範鴻宇。小范同志再神勇無匹,與陸處長何干?
高潔倒是客客氣氣的,問什麼就答什麼,但絕不主動開口和陸月說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也是明明白白。
張阿姨坐不住了,放下刀叉,對陸月說道:“小月,你下午還要上班吧?”
陸月微笑頷首。
“那早點吃完,準備去上班。還有啊。你記得明天是你熊阿姨過生日,她閨女是你的校友吧?你抽個時間去她家裡,給熊阿姨祝壽。”說到這裡,張阿姨便轉向高雅,笑着說道:“中辦的熊豔紅同志,她閨女小李也是首都大學的學生。和我家小月是校友。那姑娘我見過,特別水靈。”
高雅便點了點頭,說道:“張姐和熊豔紅同志關係也很好嗎?”
“是啊是啊,熊豔紅同志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了……”
張阿姨禁不住眉飛色舞起來,似乎能夠和熊豔紅同志作朋友,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高雅笑而不語。
張姐這個人,是有點希望往自己臉上貼金。陸家在京師,雖然也算是名門望族,但跟熊豔紅所在的那個家族相比,可就有點距離了。
人家那是真正的豪門巨室,共和國權力巔峰階層中的一員。
聽張姐話裡的意思,好像還能和熊豔紅同志攀上親家似的。要真有這種可能性,她今天又怎會帶着陸月過來“看對象”?
李家的閨女,無論如何不可能成爲“後備梯隊”!
整個共和國,都不可能有如此大牌的“衙內黨”,可以讓李家閨女作爲“替補”。
張阿姨也知道高雅不大信得過她說的話,便擡起手腕看了看錶,說道:“高教授,待會小月還要回去上班,你看,咱們今天是不是就到這兒……”
“好啊。張姐,你和小月先走吧,我看小范還沒吃飽呢,讓他再吃點。”
“可以可以,基層的同志,來一趟首都也挺不容易的,飯一定要吃飽。”
張阿姨嘴角微微一翹,閃過一抹不屑的神色。
土豹子就是土豹子,穿得再光鮮,終究洗不去身上的泥土氣息,上不得正經檯盤。
張阿姨站起身來,朝高潔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掌,說道:“小潔啊,以後到了首都,有空到阿姨家裡來做客啊,阿姨隨時歡迎你!”
“好的,謝謝張阿姨!”
高潔也站起來,和張阿姨握手,禮貌地說道。
陸月其實不大情願馬上就走,只是老媽已經起身,倒也不好“忤逆”,只能跟着告辭,對高潔說道:“高鎮長,我對你們那個發展規劃,挺感興趣。如果高鎮長有時間的話,咱們改日再見個面好好談一談,我向你學習學習。”
高潔微微一笑,說道:“陸處長太客氣了,學習不敢當,倒是我們應該多多向陸處長請教。”
“小月,走吧!”
張阿姨朗聲說道,語氣略略透出點不快。
高潔本身是不錯,但和範鴻宇這種人在一起工作,這就令張阿姨很難接受。京師地面,才貌俱佳的世家女孩,不在少數,陸月何愁良配?
就在張阿姨轉身準備出門之時,卻忽然張大了嘴,雙腳好似黏在地上,一動不動,瞪大眼睛望向自助餐廳的門口,臉上神情又是激動又是驚訝,似乎看到了某種絕不可能出現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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