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潔說道：“是啊，宰相家丁七品官！”
範鴻宇微微一笑，說道：“不要說七品官，當年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府裡的奴才頭子，還封了王呢。家奴總管都能封王，太平天國的王，也太不值錢了。”
說着，範鴻宇搖了搖頭。
“所以楊秀清的下場就那個樣子了，上位者過於囂張跋扈，絕不是什麼好事。”
“上位者？”
範鴻宇“嗤”地一聲輕笑，眼裡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似乎十分的不以爲然。本來在範鴻宇心中，也從未將楊秀清看作是個真正的“大人物”。只是在高潔面前沒有說出來而已，當然與大環境也有關係。楊秀清以及他那些裝神弄鬼的“戰友”乃至整個太平天國，在外界史學家筆下的評價，當真不高。在國內，因爲宣傳的需要，人爲拔高了老大一截。
在範鴻宇看來，楊秀清這些人連合格的農民起義者都稱不上，除了拼命地毀滅傳統文化傳承，無休止地消耗有限的物資資源，真正意義上的進步，乏善可陳。
不過看上去，高潔心裡對這位東王的評價也很不怎麼樣，對範鴻宇的不以爲然，絲毫都未曾表示異議。
“陸主任調到政研室，也可謂一步通天了。”
“所以陸月這個時候就要外放，直接到彥華來了？”
高潔頓時便“警惕”起來，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什麼意思啊？幹部調配，歷來都要服從組織安排的。在中央機關工作的幹部，和地方幹部交流任職，乃是慣例！”
“我知道是慣例。不過全國那麼多縣市地區，陸處長哪兒不能去，偏偏要來咱們彥華？實話說，咱們這裡，地瘠民貧。基礎薄弱，想要出成績太不容易了。陸處長是聰明人，非得選擇這麼個地方。我還真是有點懷疑他的動機。”
“怎麼，有人喜歡我，礙着範鎮長了？”
高潔冷笑着問道。
“不敢！”
範鴻宇淡然說道，語氣有點悶悶的。
高潔立即反問道：“既然這樣。那你擔心什麼？”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高書記，範鴻宇雖然性格比較直爽，剛強外露，但也不是完全的笨蛋。有人千里萬里的趕過來。頭一要對付的，就是我這塊絆腳石。鄙人不才，卻也不願意被人一腳踢開！”
高潔就有些頭大，秀眉微蹙，認真地說道：“鴻宇，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很有可能，就是一次正常的幹部交流。你無緣無故的，先就在心裡搞個假想敵出來。有這個必要嗎？”
原本這算得是個“題外話”。但見範鴻宇認了真，高潔也就不能等閒視之了。至少眼下，她和範鴻宇是絕對的自己人。
“有備無患。如果真是我敏感了，當然再好不過。無緣無故的，我也不想和人結怨。尤其是陸月那種人，沒有人願意和他做對手。但萬一……我也得有個心理準備。省得事到臨頭，手忙腳亂。”
高潔嚴肅起來。說道：“鴻宇，不管怎麼說。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不要混爲一談。”
“沒問題。不管是誰過來，工作我肯定會做好！”
“對！只要工作做好了，就算別人想找你的岔子，也不容易。鴻宇，你也應該知道，我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關鍵時刻，你可別被那些不相干的事情擾亂自己的視線。”
高潔正色說道。
所謂“這種情況”，自然指的是高潔書記鎮長一肩挑的特殊情形。一般來說，類似的情形都是過渡，不可能持續太長時間。體制之內，實權職務本來就是“稀缺資源”，尤其是塊塊裡的一二把手，其“稀缺程度”更高。長期由一人身兼雙職，實在是太浪費了。
高潔那個鎮長的兼職，遲早要讓出來。
無論從哪個方面分析，高潔都希望這頂烏紗帽能夠落在範鴻宇的頭上。以範鴻宇的能力而論，至少在楓林鎮現有的這些黨政領導幹部之中，無人能出其右，甚至相差不止一星半點。範鴻宇出任鎮長最大的障礙在於他的年齡和資歷。
儘管中央現在有政策，要努力貫徹落實“幹部隊伍年輕化知識化建設”，但也有個相對限度，是“年輕化”而不是“幼稚化”。法律規定，年滿十八週歲，就是完全民事行爲能力人，也就是成年人。然而在體制內，二十出頭，那是紮紮實實的“小娃娃”！
陸月那樣的，才勉強能夠稱爲“年輕化”。
“放心吧。孰重孰輕，我還能分得清楚。”
高潔便放心地點了點頭，不過範鴻宇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高潔瞬間無語。
“只要他不打你的主意，凡事都好商量……”
這什麼人啊？
好像高書記真和他有啥特殊關係似的。
當真是臉皮厚如城牆！
“別胡說八道了！”
愣怔一下，高潔才氣哼哼地說道，自然不免給了範鎮長兩個老大的白眼球。
……
十一月初，一臺老式軍用吉普車，“蹦蹦跳跳”地駛進了彥華市委大院，徑直開到市委二號辦公樓旁邊的停車棚停下，個子高大的範副鎮長從吉普車駕駛座上跳了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緩步走向辦公樓。
市委大院的一二號辦公樓，俱皆是“翻新”的。
一號樓是市委辦公樓，二號樓則是市政府辦公樓。
這也是宋珉出任彥華市委書記之後的手筆。原本宋珉打算要新建市委市政府辦公大樓，合二爲一，建一棟大辦公樓，市委政府一起辦公。
宋珉就是這樣的性格，凡事不怕爲人先。這一點，從他的專車比地委書記樑光華的專車還要高檔就能看得出來。自然也就不在意市委市政府辦公樓比地委行署辦公樓建得更好。
總是要建新房子的嘛。
難道地委行署辦公樓一百年不新建，下面縣市就必定要跟着“受苦”？
彥華市的財政基礎居於一市八縣之冠，建個好點的辦公樓，有何不可？
不過後來，新辦公樓終於還是沒有建起來，一說是因爲財政不足，還有一說，則是因爲時任地委副書記的邱明山堅決反對，邱明山認爲這是純粹的浪費，彥華還那麼貧窮，要花錢的地方多得很，爲什麼要急着修辦公樓？這個先例一開，就等於放開了一道大口子。
你彥華市能修新辦公樓，其他縣爲什麼不能修？
宋珉便採取了“翻新”的方式，算是折中一下吧，既不用和邱明山公然撕破臉，又顧及到了自己的臉面。怎麼說，宋珉也是地委委員，級別和地委副書記是一樣的。
在範鴻宇眼裡，這兩棟翻修過後的辦公樓，實在有點不倫不類，就好像一個半老徐娘，拼命的往自己的臉上塗脂抹粉，硬生生的想要變回“十八歲”去，卻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眼角那深深的魚尾紋。
不過此時此刻，範鴻宇同志自然沒有心思去“鑑賞”辦公樓的美醜。
他是來彙報工作的。
向新任彥華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陸月同志彙報楓林鎮的經濟建設工作。
高雅的“情報”很準確，在她和高潔通過電話之後不久，彥華市的班子，就進行了微調，原常務副市長調走，陸月從中組部直接空降下來，接替了這個位置。
這個安排，有點出乎高潔和範鴻宇的意料。
原以爲，陸月應該繼續在組工系統工作，最大的可能是安排爲地委組織部的副部長或者重要科室的負責人。地委組織部排名靠後的副部長和重要科室的負責人，都可以是副處級別。
因爲陸月此前從未有基層工作經驗，直接放到下面的縣市去擔任組織部長，有點不大合適。
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基層縣市的組織部長級別不高，卻是個非常要緊的職務，對擔任這個職務的人要求很高，沒有一定的經驗，很難勝任，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搞砸了。
陸月此番外放，不管他內心是不是衝着高潔來的，最起碼屬於“鍍金”和“鍛鍊”的範疇。既然陸成棟處於強勢上升的階段，不大可能讓陸月去“冒險”。
當然，陸月今後想要更上一層樓，最好是有主持過基層部門工作的經歷，但那也要等陸月在地區組織部適應一段時間，摸清了情況，纔好放下去。
不料陸月的新職務，竟然是常務副市長，直接從組工部門跳出來，踏入了經濟建設領域。看來陸月自己，也不大願意侷限在一個工作領域之內，想要進行多方面的嘗試。畢竟總是在組工部門工作，升遷的道路未免過於狹窄了，升遷速度也會受到一定的限制。級別較低的時候，這種“副作用”還不是十分的突出，隨着級別提升，地位越高，“副作用”就越是明顯。自來封疆大吏或者方面大員，就很少有長時間在同一個部門或者同一個系統工作的。
趁着年輕，多積累一些不同領域的工作經驗，陸月今後的升遷之路就要寬敞得多了。
而且，陸月此番“空降”，也可謂先聲奪人。
前任常務副市長，黨內職務只是市委常委，陸月一下來，就直接安排的市委副書記兼副市長，明白無誤向大家傳遞了一個信號——我的來頭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