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陸月向市裡提出，要把招商引資辦公室搞起來，讓我過去當辦公室主任。”
範鴻宇言簡意賅地向老爸解釋了一句。
“讓你去做招商辦的主任？彥華招商辦，應該是正科級架子吧？宇陽招商辦就是這樣……”
範衛國益發吃驚了。儘管他早已不將範鴻宇當作小孩子來看待，但怎麼說範鴻宇也才二十一歲，剛當上副鎮長半年時間，馬上就升正科，只怕不妥。
幹部隊伍年輕化建設，中央已經提倡了好幾年，然而國內官場數千年論資排輩的傳統觀念，絕不是那麼好改變的。從上到下，抱着“老成持重的幹部比較靠得住”這種觀點的領導，絕不是少數。而且，一般來說，幹部隊伍的年輕化，總也得在三十歲以上。
“是正科級。陸月不給點好處，也不好調我過去啊……我所有的人際關係，他一塊兒都給用上了。”
範鴻宇笑了笑，語氣之中略略帶點傲氣。
——老爸，你兒子現在正經是個人物了，以爲還是從前呢？
“那楓林怎麼辦？眼下這個局面，可也纔剛剛打開而已。”
範衛國習慣性地站在市領導的角度上考慮問題。
範鴻宇隨口答道：“所以我並沒有答應他，估計宋珉也不會同意的。”
範衛國雙眉一蹙，說道：“宋書記是在擔心？”
範鴻宇微笑點頭。
自家老子只是爲人忠厚，但智商絕對沒問題。官場上這些“合縱連橫”的手段，清楚着呢。在宋珉眼裡，無論是陸月也好，高潔範鴻宇也罷，都不是“自己人”。
目前彥華地區表面看，還算平靜，實則內裡暗流洶涌。因爲樑光華和邱明山的執政理念格格不入。下邊的幹部也開始“站隊”，一部分幹部緊跟樑光華，另外一部分幹部。則向邱明山靠攏。另外還有不少的中立派。
宋珉和範鴻宇的“陣線”，倒是很分明。
陸月忽然空降下來，立即給彥華市官場平添了許多變數。一個剛剛到任未久的年輕常務副市長。本身並不足以引起宋珉的緊張，關鍵在於陸月背後站着的那些人。陸月一來，就要搞招商引資，不能不讓宋珉“懷疑”，陸月的執政理念，和邱明山比較一致。加上陸月指名道姓的要調範鴻宇去招商辦，就更加坐實了宋珉的推測——搞不好，陸月和邱明山就是一夥的。
陸月從首都來，誰知道他背後那些人和邱明山在首都的同學有些什麼關係？
而且，高潔聽說也在首都有關係。
至於陸月高潔範鴻宇之間的“感情糾葛”。宋珉自然不清楚。
不管陸月和邱明山是不是一夥，宋珉也不大可能同意將範鴻宇直接放到陸月的手下去。這等於明白告訴大家，陸月是邱明山線上的幹部，連邱明山最看重的得力干將都要過去了，年紀輕輕。就給上了正科級。
高潔和範鴻宇在楓林管事，對宋珉還不會造成太大的實質性“威脅”，終歸彼此之間的差距有點大，是直屬上下級關係。但陸月就不一樣了，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和宋珉的地位。相去只是一線而已。近年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爲空降幹部“讓路”的情況。
“那……宋珉會怎麼做？”
範衛國沉吟稍頃，問道。
範鴻宇笑道：“他肯定不會同意我去招商辦。不過，爲了安撫我，可能會給我一個鎮長的位置。”
“鎮長？”
範鴻學吃了一驚，插口問道。
他是謙謙君子，對官場上這些勾心鬥角的手段，知之甚少，忽然之間，二弟說自己要當鎮長了，範鴻學就很是驚訝。
範衛國點點頭，說道：“嗯，這倒是有可能。不過，宋珉也許還會有其他安排……”
陸月許給了範鴻宇一頂正科級的烏紗帽，宋珉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不然只怕會激起範鴻宇心中的不滿，益發的向陸月靠攏。範鴻宇本就是個人才，這一點，宋珉和市裡其他領導都認可的。這樣一員“悍將”，就算不能成爲自己的嫡系心腹，總也不能給推到陸月的懷抱裡去。
陸月背景深厚，宋珉很難強行打壓他，但他初來乍到，宋珉只要牢牢掌控市裡的局勢，不讓他輕易拉起自己的“嫡系隊伍”，憑他孤家寡人一個，也翻不起太大的風浪。
範鴻宇微微一驚，問道：“爸，你是說……高潔？”
“對！”
範衛國點了點頭。
“如果讓你做了楓林的鎮長，宋珉很有可能會把高潔調走。不然，他面子上過不去。”
範鴻宇的雙眉立即蹙了起來。
範衛國的分析很有道理。假如不是陸月忽然要“提拔”範鴻宇，一年半載之內，宋珉絕不會考慮讓範鴻宇“轉正”。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罷了，再有能耐，憑什麼這麼快就出任一鎮之長？
先在副鎮長的位置上熬着吧，過兩年再說。
現在情勢格禁，宋珉不得不提拔範鴻宇，爲了他自己的面子，也爲了幹部配置的均衡，確實有很大的可能，會將高潔調離楓林鎮，另外指派一位信得過的心腹幹部過來，和範鴻宇搭班子。順手將楓林鎮這個“大桃子”摘到自己的籃子裡。
“這麼說，得想想辦法才行……”
範鴻宇沉吟着，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範衛國緩緩搖頭。
顯然，他覺得這個辦法不好想。
宋珉不是一般的縣市委書記，而是地委委員兼任彥華市委書記，在彥華市的威信，是毋庸置疑的。他下定決心要調整幹部的話，還真沒什麼人能攔得住他。整個彥華地區，能夠真正對他施加影響的，只有樑光華和邱明山。
樑光華肯定不會阻攔宋珉調整高潔，邱明山也不好出面。
行署專員直接干涉下面縣市一名正科級幹部的調動，只能在私下施加影響，擺不到檯面上來。
宋珉不見得會買他的帳。
“鴻宇，我認爲，去市裡的招商辦，也可以考慮……”稍頃，範衛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你有這個能力。如果能夠拉來更多的外資，對整個彥華市的經濟建設，都是有好處的。高潔也就不用動了。”
範衛國很清楚，高潔也是邱明山十分看重的幹部，在楓林鎮工作一年，好不容易打開了局面，楓林的發展形勢喜人，眼見得是一件大大的政績，忽然被人摘了桃子，未免太可惜了。
和宋珉一樣，範衛國自然也不會清楚陸月高潔範鴻宇之間那些“感情糾葛”。
範鴻宇搖了搖頭，說道：“爸，招商引資可不僅僅是把資金引進來就萬事大吉。我千方百計把外資和客商們引進來，別的事就全管不着了，這也不行。”
資金引進來，辦成了，功勞是人家的，成績報上去的時候，市領導領銜，沒範鴻宇啥事。一旦沒辦成，或者外資老闆在彥華虧了本，這筆賬卻要算在範鴻宇頭上。至少將他的人脈給毀掉了。
我們可是衝着你範二哥的面子纔來投資的，結果你讓我虧本，忒不仗義！
範鴻宇現在手裡的人脈並不多，能夠幫得上大忙的更少，可不想爲陸月給浪費掉。撇開所謂的“感情糾葛”不談，陸月算計太精，手法不厚道，並不是值得範鴻宇追隨的領導。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範鴻宇不大喜歡那種凡事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
這一點，是國內官場的通病，越是權力人物，越是不願意看到事情超出掌控。範鴻宇也不是聖人，更不是完人，一樣有自己的缺點。
沒有一點權力慾望，在體制內瞎折騰個什麼勁？
直接下海賺大錢當富家翁就是了。
金馬玉堂，醇酒婦人，何等愜意！
範鴻學再次插口說道：“爸，我覺得，現在鴻宇不合適離開楓林。你也許不大清楚，現階段，幾個工廠都在起步階段，後續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比如產品銷售渠道的建立，管理人員的培訓，企業壯大之後的發展方向等等，都離不開他。至少在目前這個階段，我還真沒有發現有誰能夠替代鴻宇的位置。很多企業管理方面的知識，我都沒有聽說過，鴻宇卻能解釋得很透徹……”
在楓林鎮這段日子，哥倆沒事就在一起聊天，範鴻學對這位兄弟的認知，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實在很驚異於範鴻宇的博學多知。
“現在把他調走，楓林的發展，有可能出大問題。”
範衛國頓時露出吃驚的神情，詫異地說道：“鴻宇，你怎麼懂得那麼多？”
範鴻學可是正經的碩士研究生，範衛國一貫以之爲榮，現在連他都對範鴻宇讚譽有加，也難怪範衛國驚訝了。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爸，都是隨便聊的，哥誇我呢。”
範鴻學很認真地說道：“我這絕不是隨便誇你，事實如此。”
範衛國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爭取留下來吧。至於高潔那邊，是不是向邱專員彙報一下？”
範鴻宇輕輕一擺手，說道：“爸，這事，不用麻煩邱專員了，我來想辦法！”
聽上去，語氣頗爲篤定。
範衛國將信將疑，不知道他又有什麼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