蒞任雲湖的第一天，範縣長的主要工作就兩樣——開會，喝酒！
上午開的聯席會議。
中午在縣委招待所搞了幾桌，一些沒來開會的縣領導，吃飯的時候倒是露面了。倒不是這些縣領導故意怠慢新縣長，而是陸玖的安排。有些名義上的縣領導，開會可以不通知他們，但吃飯時一定要請。
這是待遇的體現。
不管怎麼樣，還掛着個縣領導的名義呢，吃飯都不請他們，陸玖要招人恨了。反正是公款開支，陸玖纔不會幹那樣的蠢事。
中午的接風宴後，範鴻宇就在招待所略事休息，下午緊接着開縣政府常務會議。除了六位副縣長，政府辦主任陳霞之外，公安局長，財政局長，計委主任，體改委主任等等重要縣直部門的首長，也都到了。
大家原以爲，這也就是個見面會，新縣長在下屬面前，第一次正式亮相。
但在下午的常務會議上，範縣長卻十分的一本正經，請幾位副縣長彙報目前正在負責的各項工作的具體進度，連常務副縣長齊正鴻都不例外。
一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逐一向範鴻宇這位二十四歲都不到的年輕小娃娃彙報工作。
看得出來，齊正鴻很有些不是滋味。貌似前任崔縣長在的時候，開常務會議也很少讓齊正鴻彙報過工作，通常都是用的徵詢的語氣。
饒是如此，崔縣長還是沒能在縣裡站穩腳跟。
範鴻宇果然是年輕氣盛。
不過齊正鴻心裡再憋氣，大面上的規矩還得守。新縣長第一天到任，讓副手們向他彙報工作進度，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齊正鴻如果拿捏着不肯配合，先就理虧。據說這位範縣長年紀雖輕，卻不是個“善茬”，在省府大院“威望”極高，被稱爲有史以來最強勢的省府一秘。廳級幹部在他面前都畢恭畢敬的。
齊正鴻規規矩矩做了彙報，其他副縣長誰也不敢“炸翅”，一個個“老實”得很。
不明底細的時候，誰會胡亂跳出來做“出頭鳥”呢？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好不容易混到副縣長這樣的實權職務，誰也不是二百五。
聽取工作彙報之後，範鴻宇也順帶着摸了一下雲湖財政的底。偌大一個縣，按照人口比例，雲湖的財政家底，不比朝陽農場好多少。財政局賬面上的可用資金很少。當然，朝陽農場那是真窮，除了財務上那點錢，基本沒有其他來路。雲湖的財政就要活泛多了，來錢的門路不少。這還不包括各單位私設的小金庫。財政再窮，實權單位的小日子還是過得很滋潤的。
縣政府常務會議結束之後，就是晚宴。
中午是陸玖代表雲湖縣四套班子給新縣長設的接風宴，晚上則是縣政府一幫同志給“一哥”接風洗塵。中午的宴會，名義上是爲範縣長接風，實際以陸玖爲主。這個沒辦法，體制內就是這麼回事，不管是什麼名義，誰是一把手誰就是主角。晚上範鴻宇纔是紮紮實實的主角，整個宴會都圍繞着他轉。
範縣長喝得有點多，不過還不算醉，能認得回家的路。
就算他不認得回家的路，也沒關係，陳霞全程陪同，一直將他送到縣委常委樓的宿舍。雲湖縣的縣委常委樓，也有兩棟，戶型標準和彥華市的常委樓差不多，三室一廳，使用面積大約一百個平方左右。九十年代初期，這就是很高的住房標準。
上午陳霞曾經向範鴻宇提出過兩個方案，一是住縣委常委樓，一是住縣委招待所，範鴻宇權衡之後，還是決定住進常委樓。住在招待所，顯得比較另類，範鴻宇不想在這樣的事情上標新立異。
事實上，陳霞也早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縣委常委樓三單元三樓的一套單元房，早就收拾得乾乾淨淨，各類傢俱配置齊全，甚至個人生活用品都配得整整齊齊，範鴻宇只需“拎包入住”。
略略出乎範鴻宇意外的是，他的住房裡，居然亮着燈光。
範鴻宇便徵詢似的望向陳霞。
陳霞微笑說道：“縣長，家政服務人員，下午就到了。給你收拾房間呢。”
範鴻宇頓時有些無語，這效率，真不是蓋的。
稍頃，範鴻宇笑着說道：“陳主任，要是全縣所有單位的工作效率，都能跟你們辦公室一樣，那我就高興了，工作好開展啊。”
陳霞輕笑一聲，說道：“縣長，什麼樣的將軍就帶什麼樣的兵。您假都沒休完，就直接下基層摸情況了。和您這個效率一比，我還真是很慚愧。您管着全縣的大事，如果生活上這樣的小事都要讓您勞神費力，那我就該挨批評了。”
這奉承的水平很高了，讓人聽着就是舒服。
範鴻宇哈哈一笑，搖了搖頭，有點感慨。
難怪多年以後，公務員考試會出現爭破頭的現象，單單這種“關心到極致”的爲領導服務模式，就足以吸引無數才俊趨之若鶩。
人活着，不就是求個“成就感”嗎？
這就是成就感！
雖然很庸俗，但特別現實。
房門是鎖着的，陳霞舉手敲了敲門，很快，房門就打開了，一位三十幾歲的豐滿女人出現在門口，見到陳霞，連忙說道：“陳主任，回來了……”
這名女子大約三十六七歲的樣子，衣着打扮很樸素，穿一件深藍色的長袖T恤，身高大約在一米六多，豐滿健壯，在女性之中，算得身材高大。長相中等，嘴巴比較大，眼角已經有了密密麻麻的魚尾紋，皮膚也比較黃，一眼看去，就是那種典型的家庭婦女，而且生活條件應該不是很好。
本來帶着笑給陳霞打招呼，猛可裡見到陳霞身邊高大帥氣的範鴻宇，頓時就變得十分拘謹，低下了頭，不敢望過來。不過心裡頭也有點奇怪，陳主任不是說讓她給縣長做保姆麼？怎麼帶着這麼一位年輕人回來了？估計是縣長家小孩吧！
陳霞笑着對範鴻宇說道：“縣長，這就是鄒月，家政服務人員。鄒月，這是範縣長，我們雲湖縣政府的一把手！”
陳霞總是在不經意間，將範鴻宇的“一把手”身份點出來。她很清楚，男人都講究這個，不管年輕的年老的，“一把手”就是比“二把手”帶勁得多。
“你好，鄒大姐！”
範鴻宇笑着朝鄒月伸出了手。
“你……你好……”
鄒月頓時慌了手腳，擡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才輕輕和範鴻宇一搭手，“驚鴻一瞥”，馬上就縮了回去，擡頭看範鴻宇一眼，也是立即就垂下眼瞼，彷彿受了驚嚇一般，一顆心怦怦亂跳。
這是怎麼說的，這年輕人居然是縣長？
不是縣長的小孩？
鄒月完全回不過神來。
“縣長，請，先視察一下，看看還要配置些什麼用品。”
陳霞儼然是這套房間的女主人一般，引領着範鴻宇入內“參觀”。範縣長立時就發現，自己的待遇愣是比高潔剛剛當上彥華市常務副市長的時候要高出老大一截。當時彥華市政府辦公室也爲高市長準備了三室一廳的常委單元房，配置了傢俱。不過給高市長配的那些傢俱，最多算是中檔的，和範縣長現在的“蝸居”完全不在一個檔次。這套單元房，不但客廳佈置得美奐美倫，三間臥室也“裝備齊全”，一間主臥室，一間客房，還有一間書房。配置的傢俱，和客廳是同一個檔次。甚至牙刷牙膏毛巾這些個人用品，也是一應俱全，儲備充足。
“縣長，您看，還需要添置些什麼東西嗎？”
一間間房子參觀過來，陳霞含笑問道，眼裡略略有點得色。
就不信這樣你還不滿意！
貌似陳主任自己家進新房，都沒有這麼用心。
範鴻宇笑笑，說道：“不錯，很齊全了，暫時我想不到還要添置些什麼東西。”
見了範鴻宇這種淡淡的笑容，陳霞頓時就憋了一下，好像並沒有陳霞想象之中的那麼“興奮”，看上去，範縣長也就給打了六七十分的樣子。
看不出來，小范同志要求還挺高的，自己費盡心思，給他準備的如此周全，他也只是一句淡淡的“不錯”，感謝話都不曾說上一句。
怕是位難伺候的主！
“那，這室內裝修，縣長覺得還合適嗎？”
陳霞不死心，又問了一句，眼裡帶着一點點的“渴盼”之意。
人就是這樣，哪怕陳霞的養氣功夫再好，此時此刻，也希望得到一句表揚。畢竟自己是真的盡心盡力了。前任崔縣長到任之時，自己還不曾如此賣力呢。
關鍵範鴻宇頭上那頂“省府一秘”的大帽子，比較壓人！
範鴻宇笑着點頭，說道：“嗯，這個裝修很不錯，簡單明快，沒有太多的花哨，挺大氣的。辛苦了，陳主任。”
陳霞終於露出了真正開心的笑容，舒了一口氣，說道：“縣長滿意就好，我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嘻嘻……”
不失時機地展現出這麼一絲“少女般的嬌俏”，陳霞應對領導的功夫，堪稱爐火純青了。難怪她能做到縣政府辦公室主任。
不過範鴻宇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陳霞有些拿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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