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尤利民暗暗吃驚了。
他剛纔說的那番話，僅僅只是試探。如果榮啓高堅持不同意範衛國出任行署專員，尤利民也不會再力爭。不管怎麼說，範衛國的資歷還是略淺了些。而且，尤利民將榮啓高“綁上戰車”，也有些歉意。
不料榮啓高一口就應承下來。
卻不知是何種原因，導致榮啓高的態度有了如此大的轉變。邱明山範鴻宇提前幾天回到洪州，還真做了些有用的工作。
榮啓高接下來的話，解開了尤利民心中的謎團。
“省長，曹成在我身邊工作也有好幾年了，小夥子人很勤快，腦袋也比較活，工作幹得不錯。我有個想法，是時候讓他出去鍛鍊鍛鍊了。我看，就讓他去彥華吧，接替範衛國同志現在的工作。”
尤利民這回是真的吃了一驚。
怎麼榮啓高忽然就有了要將曹成外放的想法？
“書記，小曹確實表現不錯，只是，你捨得放他走嗎？”
尤利民隨口開了句玩笑，腦子卻高速運轉起來。
榮啓高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省長，不瞞你說，我還真有點捨不得。不過，我也不能太自私，耽擱人家年輕人的前程啊。”
這倒是實在話。
很多領導和秘書形成默契之後，都有這種糾結。放出去吧，捨不得；留在身邊吧，怕耽擱人家的前程。
尤利民認真起來，說道：“小曹一直都在省委機關工作，讓他去彥華工作一段時間，增加對基層工作的感性認識，倒也是好事。”
“嗯，我也是這麼考慮的。彥華以前的底子比較差，無論工業農業還是商業，都相對落後。這幾年有了一定的進步。正處於一個轉折的時期，曹成過去，可以學到不少的東西。”
基礎太差的地區，工作難度太大，要出成績相當不容易。曹成以前沒有基層工作經驗，過去之後，工作只怕很難展開。須知越是落後的地區，羣衆的思想觀念也越是難以轉變，越是固執保守。而基礎太好的地區，固然出成績比較容易。卻鍛鍊不了人。曹成在省委機關這些年的工作表現，足以證明他的智商和情商都極高，是個人才，所缺者，就是基層工作的實際經驗。去了太容易出成績的富裕地區，鍛鍊的力度不夠，將來升到更高的位置上，只怕經受不起風雨。
榮啓高本身就是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的，經受過的艱難挫折。一般人哪裡能夠想象得到？正因爲有這段基層歷練的寶貴經驗，榮啓高在省委一把的位置上坐得穩穩當當的，不管什麼政治風暴，都難以撼動他的地位。
按照這個邏輯思維。他的秘書外放，也不能太過輕鬆。
彥華地區剛好合適。
有一定的基礎，有一定的知名度。尤其要緊的是，彥華是全國紅色教育基地。每年都要接待很多前來參觀訪問的高層領導，曹成去彥華，不可避免的要和這些高層領導打交道。以曹成在省委機關長袖善舞的表現。得到這些高層領導的好感甚至是賞識，都很有可能。
官場上，這是極其寶貴的人脈和資源。
榮啓高終有一天要退下去，而且根據他的年齡來看，這一天不會太過遙遠。爲曹成保駕護航的時間，不會太長。以後，就要靠曹成自己了。
在這個時間段，將曹成放下去，是最恰當的。
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老資格省委書記通常在六十五歲到七十歲之間退二線，榮啓高年過六旬，應該可以再在實權正省部級位置上待個五六年左右。有這六年時間，曹成只要不犯大的錯誤，上到地委書記那是穩穩當當的。等榮啓高退二線之時，曹成大約是四十出頭的樣子，估計在地委書記的位置上也已經待了一段時間，榮啓高再給他爭取一下，也許就能上到副省級。
送到了這個位置上，榮啓高也便能安心退下去了。
榮啓高對曹成的器重，絲毫不在尤利民對範鴻宇的器重之下，榮啓高對其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政治衣鉢。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林可秀出任彥華地委書記，曹成接任行署常務副專員，這兩位都是榮啓高線上的幹部，彥華地區不知不覺間，就回到了榮啓高的“懷抱”。
榮啓高必須對彥華地區強力掌控。
上次尚爲政親自領隊下來調查，這回洪副總理點名調走邱明山，彥華地區毫無疑問會引起高層大佬的關注和重視。正因爲這樣，榮啓高也等於“被迫表了態”。
身爲省委書記，榮啓高絕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陷入被動之中，無所作爲。將曹成派往彥華，就是明白告訴全省幹部，榮書記要強力掌控彥華地區。萬一高層政治動向再發生重大變化，榮啓高可以通過彥華地區的一些實際行動，再次隱晦地向高層表態。
當然，榮啓高也可以不將曹成派過去，就像前幾天採取的方式那樣，另外委派一位信得過的幹部去彥華擔任行署專員，範衛國原地不動，一樣可以實現對彥華地區的強力掌控。
只是如此一來，尤利民面上須不好看，只會讓其他幹部誤會他和尤利民之間的矛盾已經公開化了。
這又不是榮啓高所希望看到的情形。
範衛國上行署專員，尤利民的面子就有了。
尤利民微笑說道：“我完全贊同書記的意見。”
所謂平衡，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此番省裡對彥華地區班子的調整，速度很快。農業部馬司長一行，在彥華調研了七天，很滿意地返回首都，向部領導彙報去了。
農業部調研組離開彥華的次日，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長李康森就親自趕赴彥華地區。邱明山和曹成與他同車而行。
邱明山是昨天到機場爲馬司長一行送行，知道李康森今天要趕赴彥華地區召開幹部大會，便特意在洪州停留了一個晚上，陪同李康森一起去彥華。
省委辦公廳曹副主任卻是去彥華地區上任的。嚴格來說，此刻曹成依舊是省委辦公廳副主任兼常委辦公室主任，他這兩個職務，可能還要幾天纔會免去。
按照省委辦公廳和省委組織部的電話通知，現任彥華地區行署專員林可秀早已做好了召開幹部大會的一切準備，全地區實權副處級以上幹部，基本都到齊了，只等着李部長大駕光臨，便可開會。
安排好乾部大會的一切工作之後，林可秀親率彥華地委，行署，人大聯工委，政協聯工委和彥華軍分區的主要領導幹部，在彥華市邊界處迎候李康森一行。
李康森在省委班子裡排名靠前，僅次於幾位副書記，是重要的省委領導，此番又是代表省委前來宣佈任命文件，自然要隆重迎接。
下午，彥華大禮堂，彩旗招展，警察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氣氛凝重。
市民們便斷定，又有大人物蒞臨彥華了。
自從彥華地區成爲全國紅色教育基地之後，這種情形經常發生。
全地區數百名實權副處級以上幹部，在大禮堂裡坐得整整齊齊，各自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此番地區的人事變更，還真是出人意料，高潮迭起。就在大家都以爲大局已定之時，卻忽然“翻了盤子”，原本以爲不會有希望的範衛國忽然就成了行署專員的候選人。這猶罷了，說到底範衛國也是尤省長的嫡系親信。單單從範鴻宇這條線上，就能分析得出來，範衛國不可能是別人線上的幹部。
不然，父子倆打擂臺麼？
只要尤利民力挺，範衛國當上這個行署專員，也不算多離譜。
關鍵是曹成居然會前來彥華任職，讓所有業餘觀察家都跌落一地的眼鏡。
這怎麼可能？
曹成是省委一秘啊！
袁留彥書記的大秘書，都去了齊河市。在省內，齊河的地位比彥華的地位可要高得多了，基礎也遠不是彥華能比的。
曹成外放，就在洪州當個市委副書記還差不多。
現在卻來了彥華！
下午三點，會場響起雄壯的運動員進行曲，省委組織部長李康森在邱明山，林可秀，範衛國，曹成等人陪同下，穩步走上主席臺。
大禮堂裡掌聲雷動。
“根據省委省政府研究決定，任命曹成同志，擔任彥華地委副書記兼彥華地區行政公署副專員，協助專員主持全盤工作！”
李康森在大會上宣讀了對曹成的任命。範衛國以前是地委委員兼常務副專員，曹成直接被任命爲地委副書記。應該是比照鄭美堂在齊河市的任命去的。地區行政公署是省政府派出機構，行署領導的任命，無須經過人大流程，直接由省政府任命。
會議室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
曹成端坐主席臺上，和大家一起鼓掌，心裡頭去暗暗感慨。前幾天範鴻宇找他“聊天”的時候，他還絲毫都不曾想過，自己會前來彥華地區任職。不料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事實。
看來對政治大局的洞察和把握，每個人的悟性都不完全一樣啊。
要想在仕途上如魚得水，當真不是件簡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