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千原凜人就開始了按時上班的生活,一邊寫劇本一邊儘可能的觀察村上伊織這製作人。她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劇組本部中,但卻能從人員增加上看得出,她做事是非常有條理有效率的,說一聲精明能幹並不過分——難怪那官二代得不到她便因愛成恨了,誰當製作人都想要這麼個能幹的助手。
她首先組建了劇組的財務組,由一箇中年女會計和一個年輕女出納組成,而且都是熟手,很快就把劇組資金劃到了帳,並且開始製作薪資表——製作局體系下,工作人員一般都是大小薪資制,電視臺日常給一份保底工資,避免一時沒活幹這些人餓死了,這被稱爲小工資。
除此之外,劇組也給一份工資,這個被稱爲大工資,重要的一點的崗位和白領差不多,資金來源走的節目預算。
總體來說,做爲普通工作人員,活兒幹得越多,在劇組地位越重要,收入就越高。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這薪資表沒有千原凜人的什麼事兒,他是創作組成員,還是臨時合約的派遣工,薪水直接從電視臺的製作公司走,等有結果了再分享版權收益——這些都是直接進他的個人帳戶,連現金都看不見。
緊接着,藤井有馬要求的副導演、導演助理來了,簡單確定了薪資和工時,就變成了劇組的正式成員,立刻走馬上任——這些人的大工資從劇組預算走,製作人掌握着他們這幾個月甚至以後幾年的大部分收入,這也是製作局體系的多年經驗,免得鐵飯碗出現了不服從管理的刺頭。
他們不好好幹活,村上伊織這個製作人是有權力扣錢的,甚至直接將人趕出劇組,讓他們回去接着領乾薪。
隨後,道具師、攝像師、錄音師、燈光師等工作人員也依次前來報道,藤井有馬編了編組就帶着他的人馬開向了攝影棚。
千原凜人想跟着去,但劇本沒寫完,沒好意思,於是接下來的大半天,他一直埋頭於寫劇本之中,緊趕慢趕,差點吐了血,終於趕在天黑之前完成了,算是提前了一天完成了預期工作。
他開始尋找村上伊織,準備交稿後也去攝影棚幫幫忙——將來要掌控一個節目,不說各環節你都要精通,但起碼也該知道個大概,不然極有可能被手下坑死的。
但他還沒去找人問,村上伊織自己回來了。
千原凜人趕緊迎了上去,把稿子一交,笑道:“村上小姐,任務完成了。”
村上伊織還真是回來找他的,但不是爲了催稿,冷不丁聽他這麼一說,趕緊先接過稿子,失聲道:“這麼快?”
其實依作家、編劇普遍表現出來的尿性,晚個一天她也是能接受的,但這提前一天……罕見,罕見!
作家編劇這些東西啊,25日截稿,他能憋到25日當天纔會動筆,一般人難以想象。
她趕緊大概翻了一下,感覺不錯,馬上道:“我過會兒就和藤井君一起看一下,辛苦你了,千原君。”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千原凜人客氣了一句,馬上笑道:“那個,村上小姐,現在我暫時沒什麼事了,也去攝影棚那邊幫幫忙怎麼樣?”
村上伊織連想都沒想,一口就拒絕了,委婉道:“那邊現在很亂,之前的節目留下了個爛攤子,建了好多隔間,我們用不到,這兩天主要是清理,全是力氣活,千原君還是留在這裡繼續寫作好了。”
“目前這些,暫時也夠用了吧?”
“再寫一集怎麼樣?”村上伊織一臉鼓勵,《世界奇妙物語》是多元素單元劇,這是優勢,如果多寫一點的話,可以挑着好的拍,最終成品質量會更好。
千原凜人無話可說了,之前明明說好先寫兩集就夠了,現在都兩集多了還要寫?
他直接沉默了,一時沒說話,這讓村上伊織有點不安起來——千原凜人雖然年輕,看起來也很好相處,但他不說話時,眉眼之間有股凝重之氣,顯得有些小嚴肅,令人心裡發緊。
但她真不能同意讓千原凜人去攝影棚幹那些粗活,畢竟他現在靈感如泉涌,效率極高,那不趁着現在多寫,難道等泉眼堵了再寫?
那時別說哄着他了,就是綁起來用皮鞭抽他都沒用了!
她趕緊轉移話題,“對了,千原君,我給你找了個助理,協助你這段時間的工作,你有什麼事都可以吩咐他去做。”
她一邊說着一邊轉頭四處看,接着奇怪道:“人呢?”
“村上前輩,我在這裡。”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個微弱的聲音,讓千原凜人忍不住心頭一跳——什麼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之前完全沒注意到!
他趕緊轉頭望去,發現是一個戴着無框眼鏡的瘦弱男人,和他差不多年齡,好像剛剛大學畢業的樣子,還有點學生氣。
長相身材嘛,非常普通,千原凜人看了兩眼,硬是沒發現有什麼特點。
人是村上伊織帶來的,但她明顯也被嚇到了,竟然失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那男人低頭恭敬道:“我一直在這裡,村上前輩。”
村上伊織愣了一會兒,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然後才指了指千原凜人說道:“這位就是千原老師,你這段時間服從千原老師指派。”
接着她又對千原凜人說道:“這位是……”她說了一半卡殼了,很不好意思的向那眼鏡男說道:“抱歉,你的名字一時記不起來了,那個……”
她有點不好意思,感覺像是侮辱人一樣,明明之前有過互相介紹的,但猛的一想,卻硬是沒想起來。那眼鏡男毫不在意,好像習以爲常了,鞠躬道:“我是白木桂馬,今年分配到製作局的新人,請村上前輩和千原老師多多指教。”
“哦,對,是白木君,以後好好加油!”村上伊織看錶情像是在用力記憶,順便拍了拍後輩的肩膀以茲鼓勵——她當年也是這麼一步一步幹起來的,足足花了四五年時間,遇到了好機會才一舉成爲了製作人,不然恐怕還要再打幾年雜才能成功上位,甚至上位後,八成也要被派去先拍兩年電視購物節目再說。
她鼓勵完後輩就算是正式把人移交給千原凜人了,至於千原凜人是用他改稿子還是熱便當,那她就不管了,完全可以隨意使用——按曰本九十年代的職場潛規則,第一年的新人是學習期,不用當人看,千原凜人不高興了可以隨便罵,拿稿子打他的頭也可以。
這是對後輩的關愛,越嚴格越好!
如果千原凜人不是掛着一個普遍受人尊敬的“作家”標籤,那他進入職場第一年,估計和白木桂馬差不多,就是個倒夜壺的貨色。
村上伊織怕千原凜人舊話重提,非要去攝影棚不可,把人一交就趕緊走了,只留下一句話,“千原君,後天我們開第一次製作會議,別忘了,記得空出半天時間。”
千原凜人搖了搖頭,感覺無可奈何,只能放任村上伊織走了。接着他轉頭望向了白木桂馬,感覺是村上伊織不放心他派來的臥底——他要求全部編劇工作獨立完成,村上伊織答應是答應了,但難免心裡不安,怎麼也要送個人過來打打雜,順便監視一下。
這種小心思可以理解,但這麼個人送過來了,也沒什麼事讓他幹……
他想了一會兒,吩咐道:“白木君,你隨意就好,不用管我,有事我會叫你的。”
“我明白了,千原老師,我不會打擾您工作的。”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感覺這人還行,起碼懂事,又回到他的書桌前坐下了,鋪開稿紙繼續寫。
他就這麼又連續工作了一天半(除了回公寓睡覺),順便偷偷乾點自己的事,也就是回憶一下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並記錄下來,但劇本進度還是很不錯的,又完成了兩個小故事的場景劇本。
他這算是在劇組裡待了三天了,發現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曰本真是個階層森嚴的國家,什麼事情都能分出三六九等。
他剛來的時候,還擔心自己是個派遣工,又年輕又沒學歷,極有可能被人嘲笑或挨白眼,根本難以服衆,但這麼久下來了,發現白擔心了。
他是創作組的一員,普通工作組的人見了他,不管年紀大小,全都叫恭恭敬敬叫一聲“千原老師”,無一例外,甚至他和會計、出納以及兩個負責複印文檔畫表格的女文員,連午飯都吃的不一樣——會議室目前常駐的,就他們五個人,別的人都是來來去去。
他吃的是高級便當,另外四個工作組的女人吃的是普通便當,菜色少兩樣,但據他暗中觀察,這種放在華夏辦公室能吵翻天的事,那四個女人竟然完全沒意見,感覺像是天經地義一般,根本沒說過半句怪話,甚至休息時泡茶,第一杯茶都是給他先端過來——端過來了還要再恭恭敬敬說一聲“打擾了,請慢用”,十分小心翼翼。
這四個女人,輕易都不敢和他說話的,出門遇到了也會低頭請他先行,一派尊敬。
分層真的太明顯了,完全以身份決定待遇——那中年女會計的待遇和另外三個又有區分,女出納和文員之間又有點細微區別,非常之微妙,十分難懂。
他有些不習慣,但沒辦法,職場環境就是如此,只能適應。
他伸了個懶腰,準備把寫完的稿子順一順,結果冷不丁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千原老師,已經到了和村上前輩約定的開會時間了,你現在要過去嗎?”
千原凜人愣了一下,轉頭望向身後:“您是……”
“我是您的助理白木桂馬。”
千原凜人想起有這個人了,但樣子想不起來了,很模糊的感覺,而且印象裡這一天半的時間根本沒見他人,忍不住問道:“那個,白木君一直在嗎?”
“是的,一直在。”
千原凜人沉默了一會兒,記起確實說過有事要叫這傢伙,那他一直在也說得通,算是堅守崗位,盡職盡責,只能又問道:“那我寫東西時你一直在看嗎?”
白木桂馬眼睛亮了一下,扶了扶眼鏡認真道:“是,因爲一直注意着千原老師會不會有什麼需要……千原老師真是天生有才能的人,我十分敬佩。”
寫作不停,勤奮過人,就算休息時間也拿來創作詩詞歌曲,而且都特別好,完全可以拿去直接發表,這樣努力又有才能的人,難怪和自己差不多大就成爲主創編劇了,真的很讓人服氣。
而千原凜人徹底無語了,這傢伙也一直沒吭聲,他真的沒注意到身後還有個人……話說你有這天賦,去幹個商業間諜什麼的,怎麼也比進電視臺強吧?
還好回憶的都是些詩歌,差點暴露了最大的秘密!以後要小心了……
等等!
他有些緊張地問道:“白木君,你沒跟我回家吧?”
這要是晚上睡覺,枕頭邊跪着一個男人一臉仰慕的盯着自己,這就不是職場奮鬥劇,而是驚悚片了,真的接受不了,無論如何也得把這助理退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