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然靜靜的默了半晌。
他的視線,凝在江雪玥淡然的臉上,眸色深了又深。
最後,他轉了話題道,“七月初七的花燈節,郡主可否與初然,一同去遊玩?栩”
江雪玥微微擡起了腦袋鎊。
她放下了手,李初然看着她,卻又道,“還有十幾天的時間考慮,郡主不必那麼快回答初然,且,花燈節一過,安平侯,大概也就回來了罷。”
對,她的父親,就要回來了。
還有十幾天的時間。
提及安平侯,江雪玥的眸色,微微柔和了點。
一直行駛的馬車,驟然停下。
江雪玥看了李初然一眼,便要掀開車簾,下車。
李初然卻是按住了車簾。
江雪玥看他,他笑,諱莫如深的問。
“其實郡主,沒有失憶對麼?”
江雪玥的眸色未變,李初然低沉的聲音,仍在繼續。
“不管郡主假裝失去記憶的理由,是什麼,郡主亦應當明白,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郡主覺着,初然此話,說的可對?”
眉梢擡起,江雪玥緩緩笑開,意味深長的道了一句。
“七月初七,帝京繁華街口,我們,不見不散。”
……
…………
江雪玥搬到容隱府裡住,安平侯府果斷鬧騰了。
只是,再多的鬧騰,都禁不住一個不得抗旨。
聽竹想隨江雪玥一同過去,卻江雪玥拒絕了。
她又不是長期在九王府住,不過只是暫住十幾天罷了。
待她父親回來,她便會重新回到安平侯府。
聽竹身爲她的貼身婢女,理應留在安平侯府。
閒話已經夠多了,她不能自己再添幾條新聞。
那兩個侍從,江雪玥也沒有帶過去。
就只是帶了一個紫卉,以及一些換洗的衣裳。
九王府素來偏靜,紫卉將江雪玥的包袱,遞與管家,並跟着管家去打理屋子。
江雪玥則去了書房,意外的,容隱不在裡面。
她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變化。
除了書房,江雪玥還真不知,容隱會去哪裡。
品茶軒麼?
她念頭一轉,便轉身走向品茶軒。
推開門,裡面卻也沒人。
江雪玥咬了咬脣,跑去了他們用早膳的涼亭邊。
容隱似是極爲喜歡那個地方。
環境優美,綠草芳香。
桃紅色的花瓣,被風輕輕一吹,在空中翩翩起舞,而後又緩緩落下。
好罷,這種環境,她也是很喜歡的。
只是,涼亭邊也不見容隱蹤影。
江雪玥不由覺着怪異。
沒聽管家說,容隱出府了啊。
平素容隱除了這三個地方,還會去哪
江雪玥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忽然間發現,她對容隱的瞭解,原來真的很乏饋。
不知爲何,尋不到容隱,江雪玥的心,就好像被一團亂麻捆住一般。
說是害怕罷,也不像,說是生氣罷,也不至於。
更像是醫學裡常說的,胸悶氣短。
江雪玥走在路上,隨便拉了一個太監問,“可知殿下在哪?”
那小太監躬身恭敬回道,“回郡主的話,殿下去哪,只有千霧侍衛知道。”
“那千霧在哪?”
“回郡主的話,千霧侍衛一般候在殿下身旁,奴才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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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玥竟無言以對。
她揮了揮手,“無事,你忙你的罷。”
小太監朝她躬身行禮,便轉身退下了。
江雪玥將耳畔旁垂掛下來的髮絲,捋在耳後,雙眼直視前方。
又一直打轉。
忍不住東看看,西瞧瞧。
容隱的臥室,她不敢去,便跳過了詢問。
在府裡瞎轉了一圈,最後她卻是回了書房,隨手挑了一本書,看了起來。
看了半天,沒看進一個字去。
反倒暈暈沉沉的,就着桌子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卻是容隱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
視線凝定在容隱身上的時候,她下意識的站了起來,面露喜色。
“殿下,你終於回來了。”
容隱忽然擡眸,眸色清幽幽的瞥了江雪玥一眼。
“你在等本王?”
“對啊。”江雪玥點點頭。
“雪玥尋了殿下良久,都沒見着殿下,殿下是去哪裡了麼?”
男人看她,不答反問,“你等本王做什麼?”
江雪玥疑惑了,她道,“殿下若是不在,那雪玥該做什麼?”
一直是容隱,安排她功課的。
茶藝也好,茶道也罷。
已經習慣了事情,突然就變了,她當然會感到不習慣。
這話,她答的很真誠,男人的眸色微閃,有點無奈的笑了笑。
他的面色清清淡淡的,眸中卻是不自覺的多了幾分柔和,“餓了麼?”
他不說還好,一說,還真有點餓了。
江雪玥點點頭,“餓了。”
男人垂了垂眼眸,細細長長的眼睫毛,遮掩住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想吃什麼?
“隨意。”
江雪玥道了一句,似是想起容隱,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不由又道。
“殿下早些時候,是出府了麼?”
男人淡淡的嗯了一聲。
許是覺得容隱不想多談,江雪玥也便沒再追問下去。
兩人彼此沉默着,江雪玥淨了手,坐下。
容隱給她盛了一碗蓮子湯。
江雪玥也沒多講禮數,順手就接過,還道了一聲謝謝。
容隱這種給人端茶倒水的好習慣,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
與他一同用膳的時候,她總是能額外的感受到,容隱是個極爲平易近人的好男人。
他的身上,沒有像一些皇親貴族一般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氣質。
雖然看似不好靠近……好罷,他就是不好靠近。
但,一旦接近之後,纔會發現,容隱他,其實不大講究禮法。
高低貴賤,在他眼裡,好像沒多少差別。
江雪玥用湯勺盛了一口蓮子湯。
她剛送入口中,便聽身旁的男人問道,“昨日,怎麼回去的?”
江雪玥嚥下湯水。
她擡眸看了一眼容隱,沒有瞞他,“昨日,是代史大人,送雪玥,回的安平侯府。”
“你們的關係,很好?”男人問。
很好麼?
也不算罷。
昨日算是剛剛達成共識,若是七月初七那晚,她能和他談得攏,指不定日後,就是合作對象。
江雪玥道,“關係還可以罷,日後有可能是朋友。”
就按昨日,李初然廢了心機,要她上他的馬車,但他的目的,於她而言,卻是好的。
勸她遠離皇室中人。
能說出這種話的,怎般都不算是敵人。
容隱一怔,眸光微微一沉,“你能爲他,而誤了自己的清譽,與他的關係,只是還可以?”
江雪玥莫名的瞥了容隱一眼,“清譽這種東西,自打雪玥歸京以來,好像就已經沒有了罷?”
她頓了頓,又道,“而且,雪玥與代史大人,曾經有點淵源,殿下也該是知道的,助他,不過只是舉手之勞。”
容隱知道她的事情很多。
想來,也應該知道,李初然救過她的事情。
容隱清冷的眸底較之以往陰沉,“若是,只能拿你的性命去救他,你亦會那般做麼?”
“不會。”江雪玥很誠實的道。
容隱眸中的捲起的黑色,慢慢的散了開來。
江雪玥卻又道,“若是日後,他與雪玥成了朋友,只要雪玥活着,那他自然也不會有事。”
不過,她也只是說說而已。
李初然的後臺比她牢固多了。
指不定還誰救誰呢……
容隱的眸光,忽然又涌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黑色。
江雪玥又盛了一口蓮子湯來喝。
她望了他一眼,似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解釋道。
“雪玥知道殿下想說什麼,代史大人優秀,人長的又好看,追他的女人多了去了,但,雪玥不過只是,想默默的和他交個朋友,對他並沒有什麼非分之想,還請殿下放心。”
她當然對他沒有什麼非分之想。
不過只是想借助他的權力,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救命之恩,在大觀音寺的那一晚,她已經回報了。
現在,他們彼此沒有過多的交情,而李初然卻主動邀約,不用想都知道是有目的地。
目前,他們算是合作者,誰也不虧欠誰。
他可以利用她,她自然也可以利用他。
這是很公平的事情。
卻是不知爲何,她在容隱的面前,說不出她想利用李初然的事實。
或許,她從來不敢在外人面前,說出一些過於卑鄙的事情罷。
容隱默了良久,忽然開口道,“之前你不是說,要與本王好好逛一逛帝京麼,那就今日罷。”
江雪玥微微一愣,隨即應道,“好。”
……
…………
江雪玥第一次知道,容隱出門逛街,還是坐在馬車裡逛的。
她就不明白了,坐在馬車裡的逛街,算哪門子的逛街?
且,這馬車還一路狂奔不止,能逛了啥啊?!
江雪玥掀起車簾,將馬車外的景色映入了眼簾。
她皺了皺眉頭,看向容隱,她問,“殿下,不是說,要逛一逛帝京麼?”
容隱淡聲道,“臨時改了注意,逛街就等日後罷,本王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聽他說臨時改了注意,江雪玥的面色微微拉黑了一點。
不過,他卻說,帶她去見一個人,見誰?
馬車一路行駛出了城門。
而後一路直走,在一處竹林口處停下。
容隱下了馬車,江雪玥也掀開車簾,跟着下來。
千霧與容隱說了些什麼,只見容隱與他道,“你留下來。”
他看了江雪玥一眼,口吻略帶清冷的道,“走罷。”
江雪玥點了點頭。
兩人便走進了竹林裡的,那條小道上。
也不知道容隱,要帶她去見誰。
畢竟,她沒聽說過,容隱的外族,是住在竹林裡的。
……
…………
陽光異常明媚,透過密
密麻麻的竹葉,散落下細碎的光點。
有人曾說,竹林深處有人家。
在這一片綠蔭之中,有間茅草蓋好的竹屋,赫然屹立在這片竹林的深處。
江雪玥停下了腳步,她望向身旁的容隱,容隱沒有看她,卻是與她道,“本王帶你見師父,若是師父問你奇怪的問題,你大可不必答。”
她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他推開小木門,走上了用竹子搭的樓梯。
江雪玥跟在他的身後,在想該叫容隱的師父什麼。
容隱是她的師父。
容隱的師父,那她應該叫太師傅?
上一世,她父母死的早,家裡也沒有什麼親戚。
承蒙師父收留,習得醫術,但卻從來沒有過,那麼麻煩的人際關係。
她正七想八想着,男人卻是將門推了開來。
屋內酒氣沖天,她這站在門口的人,都能很清楚的聞到。
江雪玥心下詫異,敢情容隱的師父,還是個酒鬼……
容隱神色不變,他走進去,只見一襲灰色藍衫,雙鬢髮白的老頭,半躺在桌子上,左腳架着右腳,就這樣直直的平放着。
老頭鬍鬚一大把,皆是發白的。
畢竟上了年紀,臉上有點皺巴巴的,但整體面部表情極爲柔和,看起來應該會是一個很慈祥的老頭。
江雪玥眸色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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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的卻不是老頭的外形,而是――
他的躺資。
他只有上半身是躺在桌子上的。
雙腿完全離了桌子,卻沒有垂下來,反而和上半身一樣,保持水平。
且,看老頭打呼的模樣,很明顯已經熟睡。
江雪玥眸有驚色,好深的功底。
她是不知旁人能不能像老頭一樣,做到這般姿勢,但她可以很肯定的道,她不行。
或許可以,但卻也絕對熟睡不了。
容隱似是在沉思,隨後,他淡淡的喚了一聲師父。
老頭睡的依舊昏天黑地。
絲毫沒有動靜。
容隱隨手拿起一個酒瓶,從老頭鼻尖晃過。
老頭像是下意識的伸出手,朝容隱手中的酒瓶抓來。
容隱退後了一步,老頭的手,卻已經穩穩的黏在了,容隱手中的酒瓶上。
那單薄的身子骨也跟着起來,眼睛卻始終沒有睜開。
也不知容隱,是否是在顧忌着什麼,一直沒有多餘的動作。
他的側臉傾城如畫,眸色卻是極爲淡漠,“師父,容隱帶了上好的梅花釀來。”
前一秒,老頭還緊閉着眼眸,下一瞬,老頭立即睜開了眼睛。
江雪玥能夠很清楚的瞧見,老頭眼裡那一抹興奮的光芒。
只見老頭身子一旋,整個身體在空中轉了一圈,容隱被迫鬆手,酒瓶便被老頭奪了去。
老頭揚手一瞧,酒瓶空空如也,頓時火冒三丈,“臭小子,上好的梅花釀在哪?”
容隱聲音清雅冷淡。
將江雪玥拉到自己的身邊,他回道,“這不就是梅花釀?”
老頭語塞。
一雙靈動泛着精光的老眼,在江雪玥的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一遍。
江雪玥低下頭,拱手。
容隱的動作過於突然,她這腦回路還沒有反應,便已有了動作。
“雪玥見過前輩。”
老頭眼神閃爍不定。
又見江雪玥乖巧行禮,絲毫不同於容隱那叛逆的小子,心下微微有了一絲欣慰。
他將手中的酒瓶往旁邊一丟,酒瓶在地面上打了個圈,而後穩穩立住。
沒有破碎。
完好如初。
江雪玥的眸色更深。
住在尼姑庵裡十年,她根本沒有機會,去接觸江湖上的人士。
亦不曾見過多少高手。
只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老頭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便叫她大開眼界。
真不知,老頭是何等的功力。
老頭往前走了一步,他俯下了身子,去打量江雪玥的容貌。
江雪玥的姿態放的更低。
老頭卻是突然哈哈大笑。
他看向容隱,笑聲微頓,“這丫頭一瞧,便知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臭小子,日後有你受的。”
言罷,他又繼續哈哈大笑了起來。
江雪玥,“……”
容隱神情平靜,清冷的雙眸宛如小溪淌水,除了淡,別無情緒。
“這一點不用師父明說,先幫她瞧瞧罷。”
“你這小子,”老頭嗔怒了容隱一眼,然後又嬉皮笑臉的,拉過江雪玥的手臂,到一旁坐下。
江雪玥不知所以然,只聽老頭道,“丫頭,把手給我。”
江雪玥依言伸出手。
老頭揚着兩撮眉毛,搭上她的手腕,漸漸安靜下來。
他的表情極爲豐富,眉頭時而皺起,時而舒緩,而後又皺起。
若不是江雪玥,對自己的身子底有個瞭解,怕是容易被老頭糊弄了去。
江雪玥的眼眸微轉,仔細的打量着這個竹屋。
屋內的陳設實在是簡單。
只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便連一張下榻的牀也沒有。
不太像是久住的地方。
老頭看了看她的面色,又道,“換隻手瞧瞧。”
江雪玥便又換了隻手。
視線再轉之際,卻是身旁的容隱,微抿着脣的神色入目。
她微微怔住。
這邊,老頭卻已然鬆開了她的手腕。
他沉默着,又或者說,是在沉吟着什麼。
江雪玥不由將視線收回,重新落在老頭身上。
打算聽聽他會說些什麼。
老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容隱,面色甚是糾結,卻又是欲語還休,耳根子微紅。
江雪玥心下疑惑。
按理說,她的身子該沒出什麼問題纔對。
不過就是中了蠱毒,較爲麻煩罷了。
大病,該是沒有的。
老頭爲何是這幅表情?
一副沉重的,甚至是痛苦的表情。
她張口欲問,身旁的容隱卻先她一步開口,低聲喚了句.
“師父。”
若是江雪玥沒有聽錯,容隱的語氣,絕不是擔憂的喚了一聲師父,亦不是,恭敬的喚了一聲師父。
而是,警告性的喚了一聲師父。
沒錯,是警告。
江雪玥覺着好笑.
這天下,還有徒弟警告師父的。
然,老頭的反應,更讓她覺得好笑。
只見,老頭怒哼了一聲,臭着臉色與容隱道,“便宜你了臭小子。”
便宜?
她的身子,與容隱有何關係
江雪玥聽的一頭霧水。
老頭看着她,“丫頭來月事的身後,可覺着疼?”
江雪玥耳根子微紅,點了點頭。
爲了壓制蠱毒,她練的是至陰至寒的功夫。
來月事的時候,自然會受到反噬,疼的她近乎動彈不得。
老頭又問,“你與容隱那臭小子,還沒
有圓房是罷?”
江雪玥差點被口水嗆着。
她臉頰刷的一下滾燙起來,下意識的看向容隱。
見容隱的眸色未變,就那般淡淡的望着她,江雪玥稍稍理智了點,她道。
“前輩誤會了,殿下只是雪玥的……”
老頭哎了一聲,打斷了江雪玥的話茬。
“雖說這是閨房之事,但老頭還是要勸你,早日解得情蠱,你便早日少受一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