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顧九不敢動,可少年還是這般墜下馬去,她慌亂地伸手去抓,布料撕裂的聲音很是刺耳。少年就如同斷線紙鳶一般從馬上墜落……
落地的一瞬,驚了馬。顧九也隨着少年的重量落地。
晦暗的光線之中她依稀看見少年白色囚服上漸漸暈染開來的腥紅……
沒有聲音,靜的那麼可怖。
顧九將手放在他的胸前,顫抖的手一瞬感受不到他心臟微弱的跳動,沒有,什麼也沒有。
她慌了貼耳去聽,好久好久,她聽不到……
那一刻,她才意識到死亡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
此刻,她承認自己並不曾是一個完全獨立又十分堅強的人。她也會被左右,甚至有時候不知所措,就如同時空錯亂的穿越到這裡,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她有自己的想法卻受制於環境。即使作爲一個思想獨立的現代人,她卻無法想到做到,她也意識到自己對寡月不知道完全沒有依賴的。
若是他死了,她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
會回頭救他,有顧念與他同住之情,願意隨他流放嶺南是對時局仍不熟悉,也不願如此不明不白的去江南重新適應新的環境。
只是,爲什麼要這麼依賴於陰寡月?爲什麼這麼不希望他死?
他出現在她的生命之中,淡淡地、靜靜地就如同早已在人生的路上靜候了她無數載,他只消站在那裡,就足以令她心傷……
周衙役在左狼那廝接近二人的時候已下馬,見寡月落地後更是快步趕來。
顧九趴扶在寡月胸前附耳聽聲的時候,周衙役已在掐寡月的人中了。
顧九很快的鎮定下來。伸手從陰寡月包袱裡取了藥瓶,黑色瓷瓶裡的藥是急救的藥,說實話顧九從來不曾相信中醫的急救之法。
黑色瓷瓶裡的藥連倒出幾粒來,塞進那人嘴裡,卻沒有看到他喉結的蠕動。
她手一抖那藥瓶就從手中滑落下來。
她心抽痛了一下,這離梅關還有三里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陰寡月急需救助,可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周衙役掐着陰寡月的人中都快掐出血來了,也沒把人給弄醒,以他的經驗來看,這陰寡月方纔那一瞬是動的內力,多年不習武之人陡用內力,按習武之人的說法就是一念入了“魔障”,危及性命不是不可能,他望着顧九慘白的小臉,只是一瞬又說不出狠心的話來。
周衙役倉皇回頭間看那一羣人已將那“百里神偷”左狼綁在了裝滿珠寶的馬車上,左狼被那一陣傷得不輕,卻終究比陰寡月好一點。
“少將軍,你看!”一個少年指着顧九那處對洛浮生說道。
正將左狼綁在馬車上的洛浮生隨着少年指向的地方望去,只見着暗紅色衙役袍子的顧九,將陰寡月的囚服撕裂開來,裸露出胸膛,她的小手使勁的敲打着陰寡月心臟的地方,左手緊貼着胸壁,右手垂在左手的手背上……洛浮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急救方法。
這時候迎面又走來一隊人馬,爲首的是一位三十多歲,五官端正的青年男子,一身布衣,身姿雖飽含書生意氣,那雙沉靜的眸子卻頗集百家之睿。
“浮生,左狼殘餘黨羽已悉數抓獲。我們即日回軒城吧。”
洛浮生微頷首朝那人作揖,目光又落在顧九那方,目光有些複雜,方纔他雖忙於手中之事,不是沒有注意到一旁發生的事,按他的推理那個囚犯當是多年未動內力,一時意氣用事,卻不能正確運用,氣血攻心,這半天沒有動靜,該是斷氣了,可是當他看到顧九淚雨紛下,那份堅定執着不依不饒時,內心卻爲之一動。
“徐先生,能救那人嗎?”洛浮生目光落在陰寡月身上。
天雖是漆黑,這方燃了燈,徐遠不是沒有注意到顧九那方,這種急救之法他沒見到過,只是,那人身下之人,確已……嚥氣?不是麼,他不能感受到那人的呼吸。
“試試吧。”藉着微弱的燈光洛浮生瞥見徐遠臉上的表情。
徐遠長嘆一聲朝那方走去。
顧九就是這樣的人,越是旁人不知所措之時,她越能鎮定下來。
她方纔聽到他的心臟還在跳的,就是那微弱的搏動告訴她這個男子可能還活着。周大哥掐不醒他不要緊,脈搏沒有了不要緊,只要他還有心跳,只要他還能醒,她就有信念讓他活着。
可是,當她拍了他一遍又一遍,嘗試這現代那種電擊的頻率敲打他的心窩,沒有……他依舊沒有動靜……
正當這時,她滿心將被冰冷的絕望淹沒的時候,有一個人朝她走近。
黑暗中那人看不清她的臉,而那人所在的方向,卻有隱隱泛黃的燈光,她卻能隱約看見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
“我是大夫……”
有時候,只消這麼一句,就能讓人奉上全部的信賴不是麼?
這一句就如同沙漠裡苦行的旅人忽見水源,她抓着青年的手,青年能顫抖的感受到她的顫抖。
她沙啞的開口:“救救他……”
只此一句徐遠至多年以後依稀記得。
梅關古道,燈火闌珊,他鑑證了她往昔的落寞與無助,卻也能再見她傲然巍然遺世獨立……
徐遠的手搭上陰寡月的脈搏,他心一緊,確實已經沒了脈搏……
顧九有些哽咽的說道:“他還有心跳,我方纔聽見了,他還能救……”
醫者仁心,一時間,徐遠說不出傷她的話,確實以脈搏來判定這人已是“死人”了。
顧九感受到“大夫”的沉默,心下咯噔一跳,不安感正蔓延開來。
她慌亂間拼命的想,似乎想起了,在給卿泓念醫書的時候,不是念到——
“那個,古時不是有扁鵲救虢太子一事,虢太子當時不是宣告已死,可是還是救了不是麼?寡月也有可能是‘屍厥’……他還活着,你救救他……”她不懂醫術,沒有濃厚的中醫學功底,說得有些語無倫次。
她話音剛落,徐遠眉頭一皺,心下卻有些異樣,他伸手摸向寡月的四肢,四肢逆冷,脈象淺薄應指全無,再看此人面色慘白,脣色紫青。
若是他方纔氣血攻心只是一瞬攻心,實氣相博,氣血入注於心,卻與外界相隔,故應指間感受不到脈象,心臟卻能微有跳動。
“我給他施針!”徐遠心下一緊,忙道。
扁鵲救虢太子,取三陽五會。那他就效仿古神醫之事,若救活此人也算功德一件!他且取此人三陽五會之穴,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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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卿泓要九唸書還是有用的。
扁鵲救虢太子確有此事,但是在陰寡月這裡絕對是化用,屍厥能不能出現在內力這上面,我不清楚。
屍厥是中醫厥證中的一種,不恐怖不要被名字嚇到了。按理說還不算稀奇古怪的病
這一章可以聯繫前面寡月被柳汀抱回家遇到那個遊僧的事情,遊僧對他提醒過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