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坦誠

姚瑋瑢親眼看着洛浮生從她面前跑過,她“騰”的一下捂着臉坐在地上。

那個人竟然打了她,竟然打了她!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他竟然可以告訴她,他愛的不是她!

他喜歡顧九,他喜歡的竟然還是那個下賤的啞巴!

姚瑋瑢盯着落在地上的那張畫紙,忽地狠狠的踩在上面。

這時候一羣洛府的守衛跑了進來,連洛戰楓聽到了動靜也跑了過來。

衆人一進門就瞧見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姚瑋瑢。

洛府的守衛都面面相覷,半晌又望向自家主子。

這時候徐遠也從外趕了進來。

徐遠見屋內的情況,很顯然姚家小姐和浮生吵了一架後離開了。

徐遠抱拳朝着洛戰楓道:“將軍,姚小姐是末將帶來的,末將甘願受罰,一切與姚小姐無關!”

洛浮生眉頭猛地皺起,沉聲道:“來人,送姚小姐回府!”

姚瑋瑢聽得這一聲命令,猛地被驚醒了。

她撐起身子,從地上爬起,朝門外走去。

一切從長計議,洛浮生,咱們走着瞧,姚瑋瑢,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除非她找到更好的!

天已經大黑了,雖說是人煙阜盛之地,路上走動的人也漸漸少了起來。

衛箕坐在馬車車板上等着顧九,擡眼望了一眼墨色的蒼穹,幾顆明亮的星辰看得他心情大好。

沒過多久顧九抱着一大摞書走來。

“九爺。”衛箕忙上前去搭手。

接過顧九手中的一大摞書,衛箕不禁問道:“九爺這幾天這麼忙,可別再累壞了。”

顧九揉了揉腦袋笑道:“謝謝小衛箕的提醒,我會注意的,只是現今時局穩定了,百姓們都趁着這時候多賺銀子,這一段時間不到他們有錢了,我也得加把勁啊,如今生意是越做越大,這購衣製衣的人事越來越多了,等着我們坊生意客源都穩定下來,這裡便交給蘇娘打理吧,我便可抽身去做些別的了。”

衛箕將那一摞書抱上車,又伸手搭了一把顧九。

“對了,農莊那邊那塊空地上的草藥種的如何了?”顧九上車後問道。

衛箕邊解馬繮邊說道:“回九爺的,那裡前些日子我和我哥去看過了,聽九爺的已經種上了,按照九爺說的都種值錢的藥材,石斛有種,天麻、牛膝麻黃都有種,對了,那空地近野道處倒是瞧見了幾棵桑樹,費兄弟說了若不是九爺提起這空地,這桑樹也沒有被發現,等夏季產了桑葚,便給九爺送來。”

顧九聽完衛箕的話眼前忽地一亮,突然想到什麼:“衛箕,我前日個正說起,你明日將買毓秀坊的錢給樓主送去的時候,託他再幫我找一處樓。”

衛箕愣了一下,方道:“九爺這是要擴大毓秀坊還是要開店?”

“開店。”顧九笑道,“你也別擔心,這事我會同寡月商量的,快回去吧,我躺裡頭睡會兒。”

顧九說完,放下車簾,等她躺到車內的座榻上時,馬車已經駛動了。

這時的街尾出現一個只着着黑色深衣,頭髮半披散着的少年。

他看着毓秀坊前馬車遠去的影子,愣了一下,眉頭一皺,竟是追上前去。

馬車搖晃着,顧九舒服的翻了個身趴在了車坐上,閉着眼喟嘆了一聲。

其實她找慕華胥買樓,不過是再想開一家“藥酒坊”,她可是泡了許多桃花酒的,以後還有寡月說的五加皮酒,還有桑葚酒,還要調製出紅酒……

嗯嗯,光是想着就足以讓她興奮的睡不着,可是身體的疲憊又讓她不得不趴着閉着眼。這是一日將盡短暫的忙裡偷閒,誰都不可以打擾她,她滿意的勾起脣角……

至梅花廬還有幾百米地的時候,“嘶——”的一聲馬車突然停下。

這一晃顧九的腦袋就磕到了車壁上。

她心緊,以爲是到家了,微微皺眉,按理每次衛箕都停的小心翼翼,咦,今天怎麼這麼不小心了呢?

顧九緩緩的爬起來,就聽到車外衛箕的聲音。

“你……”(衛箕)

顧九心中一駭,感覺不妙,快速從座榻上爬起。

她素手掀起車簾,就看到,一身黑衣,頭髮被風吹得凌亂的少年,大手扯着馬頭上的寬皮繩。

“洛浮生。”顧九沉聲一喚,從車內鑽出站到了車板上,“你發什麼瘋。”

她幽冷到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話,讓他的心涼了半截。

“阿九……。”他幾乎是情難自已的喚出這個名字。

只此一瞬,顧九心內的情緒似翻江倒海的涌出,她面上沒有表情,淚水卻直至落下,如同那日白馬寺前,她見到他一樣……

這具身體久違的情愫至心底升起,一直襲上,她兩眉之間的神靈之府。

這樣的哀傷,夾雜着濃濃的、刻骨的思念而來,她有些招架不住的腿一軟便跌在了車座上。

那“咚”的一聲響,讓扯着馬頭的少年心一震,他大步一垮忙上前去。

“你是顧九對不對……”沙啞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眼神空洞,淚水不止的顧九,心中震顫,在閉眼間,她清醒過來。

一旁有些呆滯的衛箕擋在顧九身前:“少將軍請自重!”

洛浮生一掌抓起衛箕的肩胛,就這麼一提,本來身子骨薄弱的衛箕就被他提起來,他一個揚手竟有些不知輕重的將衛箕摔了出去。

“啊——”衛箕哀呼一聲,一個悶聲摔倒了地上,竟是一時間動彈掙扎不得。

顧九被衛箕的慘叫徹底驚醒。

“洛浮生,你幹什麼?!”顧九成了發怒的小獅子朝那蠻牛吼了一句,從車板上爬起,走向衛箕,卻被那人抓住了手臂。

她愣了一下,想要掙扎,卻又掙脫不開這頭蠻牛的的鉗制。

“你放手。”她冷聲道,又用那空出的一手抹了淚。

“爲什麼哭……”他凝着她的側面說道,月光還有馬車車頭的燈光灑在她的臉上,他能清楚的看到她映得蒼白的肌膚還有她飽滿的小耳垂,隔着這麼近,他還能看清她面頰上淺淺的細毛……

他胸口陡升一股溫暖,一瞬間燙了臉頰,麥色的肌膚上升起一抹紅暈,原來幸福可以很簡單,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呆在她的身旁他便可以很快樂。

他手上一用力,便將她拉下馬車,帶入懷中。

突然從馬車上落下讓顧九心驚一瞬,卻沒有料到自己會落入洛浮生的懷抱中……

他摟着她,緊緊地摟着,他將他堅毅的下巴擱在她的肩頭,鼻尖充斥着她身上奇特的馨香,他震了片刻,卻又不可自已的沉淪其中。

他摟着她,她沒掙扎一分,他便更摟緊她一些,每近一分,便讓顧九心驚膽戰一分。

當她的胸部貼得他更緊一些時,顧九腦中“轟”的一聲響,一片空白便也停止了掙扎。

“爲什麼哭……”他依舊重複着這一句。

“我知道你喜歡我的是不是,小時候就喜歡我是不是……”他似深嘆一口氣,又似哽咽了一下,“讓我用今生今世,來償還我年少時的一場錯誤,好不好……”

他將臉更靠近顧九的脖頸數分,兩頰微微摩擦着顧九的耳垂,忽地,有些情難自已的想去吻那耳垂……

當他偏頭的一瞬,餘光裡,視線範圍內閃出一絲白色的光影,他一瞬蹙眉,擡眼就看到那一身白衣的少年沉鬱中帶着悲憤的鳳眸……

洛浮生微愣了片刻,在認出來人是靳南衣後,他蹙着眉,冷凌的眉眼微眯,脣角卻高揚起,湊近女子的耳畔道:“阿九,你喜歡的是我,對嗎……”

他冷凌的眼望着白衣少年,窄長上揚的眼漸漸眯成縫。

顧九的身子本能的癱軟在他的摟抱之中,原來的阿九對洛浮生的渴望,從不曾稍減……

顧九,竟有些認命的被他摟着,或許是原阿九一個夢,她心心念唸的陌上少年郎回來了,只是於她顧九,這樣的男子,即使回來,若是她也不會要的……

片刻的溫存後,她猛地伸手推開了他……

“洛浮生,你的阿九死了——”

她後退數步,決絕的轉身間,清靈的眸就對上少年憂傷沉鬱的鳳目。

“你……”顧九愕然睜大雙眼凝着寡月,彷徨無措之感至心底升起。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是否都看在了眼裡?他又會如何想她?

她有些手足無措,脣瓣輕顫着,想上前,卻不敢,她不敢直視他的雙眼,想心虛的偏過頭,卻又不敢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你的阿九已經死了——

這句話重重的敲打在寡月的心頭,他知道,也許曾經的顧九爲眼前這個男人付出過一段情……

他凝着她,心中酸澀至於喉間哽咽,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勉強的勾了勾脣角,扯出一個淺淡至極的微笑。

許久之後,才邁動着重如注鉛的腿,上前數步,伸手,握住她的……

洛浮生見狀,一個箭步上前握住顧九另一隻手。

冷凌的目與陰鷙的鳳目一瞬交鋒。

一旁摔到路邊的衛箕清醒過來,他想動動身子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起不來,正在這時候發現主子不見了的衛簿老遠提着燈籠過來,瞧見這三人,怔了一瞬,又看到躺在路邊上的衛箕,忙奔了上去。

“放手。”寡月身形向前一步,朝洛浮生說道。

洛浮生絕不甘心示弱,亦是上前一步,沉聲從牙縫裡擠出二字:“不放。”

陰寡月纖長的睫毛輕顫了下,陰鷙的鳳目微縮。

直至他的目光落在洛浮生握着顧九胳膊上麥色的手上……

顧九偏頭就瞧見白衣少年的鳳目閃過一絲凌厲,這樣的月夜裡尤顯幽寒。

她心中一緊,似被蟄了一下,拼盡全力,掙脫開洛浮生的鉗制,偏過身子以張開雙手去抱住這人的趨勢,擋住了寡月。

她還記得那日她被洛浮生帶到揚州,他見到被洛浮生綁住手腳坐在座椅上的她的時候,也是這種讓她陌生的眼神……

她不是擔心他傷到洛浮生,而是擔心他再傷到自己。

梅花車內的寒梅圖上的斑斑血跡還在,雖然事後被他以墨筆再次尋着血跡勾勒成梅朵,可是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她還記得。

她不允許,絕不允許他再傷害自己。

“不要!”她一把摟住他,就這麼緊緊的摟住他,這纔是屬於她的情感,屬於她的渴望,不受任何人的左右,她喜歡着的,心疼着的人,只有一個陰寡月……

陰寡月胸中短暫的怒火與悲憤,在顧九的摟抱中散去不少。他僵在那處,心中柔軟下來……

洛浮生顯然也有被這一幕駭到。

“不要傷害自己……”顧九擡起如水的靈眸凝着寡月,目中難掩哀傷。

寡月似被這哀傷蟄到,他伸出手撫上顧九的臉頰……

這頭,洛浮生心頭綿延的痛更加蔓延,他冷凌的目盯着這方二人,眸中傷痛愈演愈烈。

比之那日揚州城,她的一句:嫁郎當嫁靳南衣,更讓他覺得心痛,更覺得壓抑。

在明白自己今時的心境與初時的過往後,他愈發不能接受眼前種種。

他快步向前,如一陣風般,直讓顧九覺得背部發寒,還有難以描述的氣場!

“洛浮生!”她厲聲一喚,“我再說一遍我不是你的阿九,你的阿九已經死了。”

春風拂過,墨發飛揚,她強忍着腹中的痛意,站直了身子,凝着眼前這個一身黑衣,頭髮被風吹的凌亂的男子。

洛浮生怔動了許久,戰在那春,鳳眸中冷凌退去,帶着沉沉的傷感:“我喜歡你,不是因爲你是阿九,卻是因爲你是阿九讓我喜歡你的這顆心覺得更加的愧疚,我知道你肯定要對我說喜歡不是愧疚,是的,我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是我在知道你是阿九之前的事情……”

他頓了下,薄脣輕顫着,說道:“你就站在我眼前,卻告訴我阿九已經死了,你若不喜歡這個稱謂,你若不想回首那段不堪的過往,我再也不提,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瘋子……”顧九薄脣中溢出這二字,複雜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我沒有瘋。”他想要更近一步。

卻被顧九喚住:“請你離開這裡,我不想見到你。”

這一句,字字重擊在洛浮生的心口,他定在原地。

許久之後,他遊離的目掃過眼前相擁在一起的二人,春風夾雜着路邊花朵的馨香入鼻,許久之後,他才淡淡道出一句:“我不會放棄的……”

只是這麼淺淺的一句讓顧九和寡月怔在那處。

“主子!”這時候衛簿喚了一聲。

顧九和寡月一驚,當即朝衛箕衛簿所在的方向跑去,連已經走開一段距離的洛浮生也停下步子。

“主子,九爺,箕兒吐血了……”

什麼?

顧九方想起自己被洛浮生這麼一鬧忘記了,衛箕被洛浮生甩下了車!

月光下衛箕的臉色慘白,方吐了血,脣上還帶着一抹血。

寡月忙上前去給衛箕把脈,他初學醫術,懂的不多;年少時候又爲了考取功名,只去注重經典,而沒有時間認真學醫,也是趁着年前的那段時間初略的讀遍了一些醫家典籍。

“帶衛箕上車。”他沉聲說了一句,就蹲下身子去抱衛箕。

這時候一個黑影閃至將衛箕抱起。

“洛浮生,你還不走?你要幹什麼?”顧九凝着他厲聲吼道。

他不吭聲,只是抱着衛箕朝着馬車走去,他將衛箕放在車上,許久之後才說了句:“對不起…。”

寡月對顧九說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帶衛箕去。”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累。”顧九說道。

衛簿見狀忙道:“主子,九爺,我帶着衛箕去吧,你們快回去休息着。”

“不了。”二人竟是同時道。

顧九徑直的上了馬車,沒有看一眼一旁的洛浮生。

寡月見顧九已上車,深看了一眼洛浮生,修長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胸口,他擡眼望了眼如水的月色,沉聲道:“少將軍請回吧,若少將軍是真擔心家僕傷勢,寡月會命人告知少將軍的,還請少將軍不要纏着南衣未婚妻子。恕不遠送!”

白衣少年素手一挑車簾,上了馬車。

一句未婚妻子讓洛浮生大腦轟隆作響,車簾後的顧九亦是心中驚愕,她是頭一次的見到寡月這般強勢的在外人面前宣告她的身份……

連解着馬繮的衛簿也怔了一下。

再次進城,顧九尋了最近的醫館,這個醫館顧九知道,按理也該是慕舫的,只是慕舫經營範圍太大、太雜。

衛簿停好馬車,欲回頭將車內的衛箕抱下,就見寡月已揹着衛箕從車內出來。

“主子我來吧!”衛簿忙前去搭手。

“不了,衛簿你去拴馬吧。”顧九替寡月說道

醫館內

“大夫,他如何?”顧九焦急的問道。

“這位小兄弟傷了心肺,這恐怕得治上一段日子了。”

“這……”顧九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來,心裡卻對洛浮生更生了怨懟。

“大夫,麻煩您將他治好,不要留什麼病根便是,多少錢都可以。”顧九說道。

“好的,不過今日這小兄弟今夜得留在這裡,一路車馬顛簸的更損他的身子,這小兄弟身子骨本來就弱的,也不知是何人下了這麼重的手。”老大夫一捋鬍子道,“我先開藥,廚房裡有熱水,你們就隨藥童去取,給這小兄弟擦一擦吧……”

老大夫開了方子,藥童便拿去取藥。

衛簿取了熱水給衛箕擦身子。

顧九一直不吭一聲的坐在一旁,她知道寡月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或者現在已站到她的身後了……

可是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同她說話,他看到她的時候,她正被洛浮生緊摟着,現在想想陰寡月或許早就來了,他走路無聲無息,洛浮生都沒有第一時間聽到,她更不會,可是終究是洛浮生先看到了她,後來的那些話,那些他湊在她耳邊說的話,都是說給陰寡月聽的吧……

她難保以這個男人的心細如塵,感情纖細,不會多想……

“我……”她擡頭就瞧見已經不知盯着她多久的陰寡月,二人竟是同一時間開口。

“你先說。”少年臉色微醺,沉靜的眸子睫羽煽動,一臉平靜。

“我和洛浮生真的沒有什麼,請你,請你相信我……”她無法同他解釋那些玄乎其玄的東西,也不想打破這和時空裡和諧的常態。

他薄脣動了一瞬,一些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再擡眼,鳳眸之中折射出熠熠光芒,君子不問過往,不問榮辱……

他很在乎顧九,也在乎她的年少,不心痛是假,卻又不想再做糾結,他相信九兒……

“九兒,我去問一下大夫的情況後再帶你回去,我們來時匆忙,園子裡總歸是沒人看着的,就留衛簿在這裡照顧衛箕。”他說道。

他將一切解釋的這麼清楚,顧九連反駁的句子都說不出,她微微點頭。

寡月走出房朝大夫的櫃檯走去,老大夫正拿着小稱抓着藥,配着藥方。

寡月上前朝着老大夫作了揖,老大夫放下手中的東西回了禮。

“公子,可是問那小兄弟情況的,公子不用擔心那小兄弟將養些時日就好,只是老夫從未見過如公子這般關心隨從的主子呢。”老大夫說道。

寡月笑道:“先生過獎了,多謝先生的照拂,只是後生有事請教先生。”

老大夫聞言從櫃檯中走出,指着一旁的桌几示意寡月坐下。

老大夫倒了茶水,說道:“公子請問。”

“先生,後生初學醫理,只是略知一二,只是先生若女子脈弦澀,經來遲緩,無規律,經期畏寒,當如何考慮?”少年眉頭微蹙,雙眸炯炯,沉聲問道。

老大夫摸了摸下巴,道:“這還需看女子年齡。”

他瞧着寡月也不過十六爾爾,方覺得他有可能是替他的娘子問的,老大夫凝着眉道:“若是天癸初至不久,恐考慮初至時候是否受過傷……”

老人還未說完,只見寡月一臉慘白,他顫聲問道:“若是經期初至時候受了傷當是何解……?”

老大夫怔了一下方道:“經期不穩,且癸水至時極度畏寒,體質薄弱者,恐宮寒不孕……”

“嘭”的一聲,少年動了下,磕碰到了桌几,茶杯的水漾了出來。

“好公子,你沒事吧?”老大夫見他如此失神模樣,慌張地問道。

“沒事,沒事……”寡月忙搖頭說道。心中卻是一片冰涼,抽痛至心尖處傳向了全身,他一是怨九兒不將此事告訴他,二是在想若是洛浮生害了九兒這一生,他是否該殺了洛浮生問罪!

“先生,後生告辭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醫館,載着顧九回到梅花廬的。

馬車停靠在梅花廬的院門處後,他伸手挑起車簾,卻發現顧九已趴在座榻上睡着了。

她睡姿隨意,或者說不雅,卻讓他微微揚起了脣角。

他將顧九翻過身,卻發現她的小手一直捂着自己的小腹。他眉頭微微皺了下,想起她每次癸水至的時候就喜歡這麼捂着肚子,趴在牀榻上,莫非……

他心漏了半拍,抱着顧九走下馬車,大步穿過長廊,朝着房間走去。

他一腳踢開門,將顧九放在牀榻上,因爲顧九穿着靛青色的衣袍,他看不出什麼,他伸手解開顧九的外袍,白色的中衣露出,他的目光只往下掃,手不由的往下摸尋去。

殷紅的血,震顫了他的心靈。

他“騰”的一下起身,快步的朝着衣櫃走去,他做好的月經帶放在她衣櫃的二層,他伸手取了一套乾淨的褻衣褻褲,又取了幾個月經帶。

他將顧九身上的髒衣服褪下,顧九在迷迷糊糊間感受到寡月的碰觸,最終身上一涼的時候睜開眼。

“你……”顧九正要說什麼,亟待目光落在一旁的髒衣服上,又紅了臉。

難怪情緒這麼不穩,肚子這麼痛,原是月事來了,這沒有規律的月事,她也不知道何時回來,所以不曾注意……

“我自己來吧。”顧九扯過一旁的被子虛掩着,怕把被子弄髒了。

寡月更加不知所措了,他站着,肯定不妥,紅着臉道:“我去燒些水,你先換衣,你等下沐浴。”

顧九頭埋得很低“嗯”了一聲。

寡月帶上門,朝廚房走去。

他將大鍋子刷淨後才生了火,放上滿滿的一大鍋子的水,他知道顧九是喜歡沐浴的。

春季漸暖,萬物復甦是一年中他的身子好的時候,花粉什麼的他也不曾過敏,所以如今還好受些,只是到了夏季,不知他的心疾在經了那些奇方之後,能否好受些了……

他提着熱水到顧九房裡。

推開門的時候,瞧見顧九已將沐浴的大木桶擺放在了房內,他將這桶熱水倒入大木桶內,又往外走,顧九忙追上他的腳步,低頭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了,你休息吧。”他方說出口,又瞧了一眼顧九,方道:“好吧,那你先披一件外套。”

顧九同寡月將水打來。

說實話,每日沐浴燒水打水提水也是夠累的,也難爲衛箕那麼一副薄弱身子,卻要做這麼重的活。

寡月提了兩桶,將手中的熱水先倒進去了,再倒入冷水,覺得水溫剛好。

顧九凝了一眼寡月,支吾了半天站在那裡,方說道:“你先洗吧……”

寡月腦中轟隆了一下,一雙清澈的目不可置信的凝着顧九,臉上已泛起薄薄的紅暈。

顧九咳了一聲,紅着臉再道:“打水太麻煩了,等我洗了,你燒水提水又不知要折騰到什麼時候,不若你先洗了,我再洗,我身上髒,總不能我先洗了你再洗吧……”

她說完伸手給他放下簾子,又朝外走去。

寡月哪裡敢褪衣,伸手拉住顧九,沙啞道:“你洗,我不洗了。”

顧九擡起頭望着他,她知他有潔癖,不洗澡如何能睡得安穩,便是洛營回來的那夜,他摟着她,便是一夜未睡……

她沉聲道:“我不介意的,你洗吧。”

她將乾淨的毛巾搭在浴桶的邊緣,又爲他取來澡豆和蘭露。

“不用這個了……”寡月紅着臉說道。

顧九愣了下,她記得他以往常用這個的。

“芳香類的東西你經期不能用……”他解釋道。

顧九錯愕的點頭,將那澡豆盤子又塞回原來的地方。

她拉緊簾子朝一旁的書案走去。

寡月掙扎了許久還是決定快速褪衣,速戰速決。

九兒能爲他着想,他感動,他要在水溫尚熱的時候留給顧九洗。

他幾乎是一落進水,隨便搓洗了一下,便要從桶裡爬出。

顧九聽到了落水的聲音隨後眉頭一皺,朝這邊走來,正巧瞧見寡月伸手拿着一旁放着的乾淨衣服。

她眉頭深皺,當即掀了簾子走了進來。

寡月見顧九進來駭了一跳,他完全沒有料到,而且,而且他還是光着大半個身子。

“九……九兒。”他低垂着頭喚了一聲。

顧九拿過他手上的毛巾給他搓着脊背。

她柔聲道:“你就算是要快,也不該這麼燙了一下身子就想着要起來吧……”

顧九發現她毛巾所過之處一片霞紅,她沉凝了一下,她沒有那麼用力吧?

就她的方向看着少年的身子竟有些輕輕顫抖,他也不接她的話,雙手似乎是放在自己泡在水中的腿上。

顧九頓了一會兒,雙頰滾燙起來,將毛巾放在一旁的木桶邊緣。

“我,我出去了……”

顧九從簾內走出,深吸一口氣。

“定是腦袋發昏了,就這麼進去了,我倒是還好,那隻又不知道要東想七想什麼了……”她低聲嘀咕道。

寡月早已大腦中一片空白,全身的溫度或許就要將這桶裡的水再燒沸一次了。

待他鎮定下來,才伸手拿起一旁的毛巾,將身子擦乾,換上了乾淨的衣裳。

他從簾後出來,顧九也沒敢瞧他,進了簾內,就着他的熱水洗了。

等顧九將浴桶內的水用小水桶舀起,準備潑出去了時候,發現寡月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門外。

“你,你還不去睡嗎?”她盯着寡月問道。

寡月也不答話,徑直進房,將浴桶裡的水情理乾淨,又將大木桶移動到屏風後。

顧九以爲他處理完水後會立馬回房,可是他沒有走。

她以爲他想看着她安心睡下再走。

哪知等她乖乖的躺再牀榻上,他還沒要離開的一絲,顧九這才明白過來,他有話要對她說。她心緊,想起洛浮生,想起洛浮生說過的話:

我是不會放棄的……

顧九面向他,目光灼灼,卻是柔聲道:“我不會和他有任何牽連的,更不會讓他再纏上……”

她說着聲音越來越小,瞳孔之中的情緒也起了變化,因爲她感受到凝着她的那雙眼裡……

似乎,帶着一點點的生氣……

他臉上的潮熱退去了,鳳目卻是幽沉。

他走近了些,無了先前的羞赧神情,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氣勢,在沉鬱內斂之中飽含着鋒芒。

“我……”顧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生氣了,一定是在生氣她讓洛浮生抱住了自己,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抗,或者,他本就是痛恨她與洛浮生的“藕斷絲連”,她怎麼忘記了,她是有前科的,與洛浮生糾纏上已經是第三次了……

她竟是從牀榻上坐起,對少年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和他什麼都沒有。”

微涼的手握住她的,他在牀邊坐下,薄脣輕動,淡淡道:“爲什麼不告訴我?”

顧九怔怔的望着他,鼻頭泛起酸意,解釋道:“我和他什麼都沒有,我不喜歡他,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

“不是這個……”他沉聲道,“是你的身體,爲什麼不告訴我?”

顧九愕然擡首望着他,脣瓣顫抖着:“你,都知道了……”

說着,淚水如細線一般的滑落,滴答答的低落在錦被上,還有他的手上……

滾燙的溫度,灼傷了他的肌膚,他的心似乎被一雙大手緊拽着一般。

他伸手將她帶入懷中。

“是因爲我嗎?”他修長的手緊摟着她的腰,“原來我在你心中這般輕……”

“輕”字被她咬得有些重,打在顧九的心上,也打在他的身上。

“你就認定了我會介意對不?”他的聲音大了幾許,更高亢了些。

這一下,顧九真的有被“震懾”到。

她瞞着他,這個原因也稱其爲原因……但絕不全是,她更多的是怕他擔心,怕他難過。

“還是……”他突然低下了頭,“還是你不想我爲難他?”

他的聲音仿若跌至塵埃,或許,此刻他的心已跌至塵埃之中了……

“不是的!”顧九立刻答道,“我這麼做,絕不是因爲他,更多的是因爲你,因爲你,我就是怕你這個樣子,怕你擔心,怕你難過……”

她不曾向他袒露過心境,這一次是第一次,很早以前她將心裡的話說給了南衣,這是第一次將心裡的話說給陰寡月聽。

她喜歡他,她把他放在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不容任何人破壞,欺不得,辱不得,動不得……

她怎麼了無所謂,他卻不同……

少年的臉,慘白了數分,他輕顫的薄脣被他輕輕咬住。

“可是我若自己去慢慢的追尋着你的足跡,去探索着你掩藏在心底的秘密,當一切呈現在我的面前的時候,我的難過,我的心疼,不會比你親口告訴我的要輕啊……”他依舊柔着聲音,盡力的不要像剛纔那樣嚇到她。

顧九點點頭,淚水乾了,她垂着首,看着錦被上繁複的花紋,忽地覺得心路其實很簡單,若是一次一次的隱瞞,需要無數的慌來園,就如同這錦被上繁複的花紋,沒添一筆,就會越複雜一分,直至最後成爲一丈繁錦,再也尋不清自己本來的心跡。

日後,她不想也不會再瞞着他什麼了,可是她也希望他能告訴她,他將來要走的路,他心中所思所想……

他不再多說什麼,將她平放至牀榻,替她掩好被子,又將她顯得有些凌亂的發理了理。

“好好睡一覺。”他柔聲道,脣邊又勾起一抹微笑。

“嗯。”顧九沙啞的迴應。

他滯了一下,伸手拿起她換下的髒衣服,起身。

“你……你別洗了,我……我明天洗吧。”顧九說道。

“不礙事,我洗了就睡。”他說道,抱着顧九的衣服出了門。

顧九心中甚不是滋味,她的貼身衣物也不知他洗了多少了,雖說以前在長安她也曾給他洗衣服,可是如今她的好多衣服都是他打理,他不讓衛箕碰,便是自己給她洗,給她熨,想着心裡暖。尷尬也不是沒有的……

次日天還沒有亮的時候,顧九便起牀了,去了廚房,以前有衛箕做飯,如今衛箕病着了,便是她來吧,在長安的時候她便是習慣了給他做飯的。

包子捏好後,上了蒸籠。

一旁的火爐上,二人的藥都已經熬上了,如今她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熬藥了。

她舀了一碗幹玉米粒,走到外面的雞籠裡,撒了一把。

又到雞籠裡摸出兩個雞蛋來。

六隻兔子被放到了外面玩耍。

她燒熱了另一個鍋子,放了油,煎了蛋。

等包子熟了,她用案盤盛着,去了寡月的房裡。

她敲門的時候寡月已經在穿衣了,他每日都是這個時候起的,顧九也知道。

顧九端着早膳進來,他微訝了一下,卻是笑了笑。

她將早膳放下又道:“我把壺拿出去,打壺熱水來,藥已經熬上了。”

等用完膳坐了會兒,用了藥,太陽已經幾近升起。顧九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正在讀書的寡月,默默的走出門。

衛箕病了,她便自己走進城去吧。

她方起身,就聽到身後少年喚了一聲:“我送你去。”

顧九怔了一下,手已被他牽起。

園子打理好後,鎖上院門,顧九就上了馬車。

她不會駕馬,他知。

方進城,就聽得城中無數人在議論着。

“聽說沒,洛少將軍要娶姚家的小姐爲妻了,昨日還下了聘禮。”

“什麼聘禮?那是退婚的!”一人湊上去說道。

“什麼?洛府竟然要退婚了,這不前些日子還愛的死去活來嗎?去年七夕夜那全城的煙火可是驚豔了全軒城。”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笑道。

“真是世事難料啊。”

路旁人唏噓不已,這夫人權貴的心思他們又如何猜測呢?說着也只是當些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寡月刻意的加快了速度他下意識的不想讓顧九聽到關於洛浮生的事情,他更想着要快些參加完科舉考試,快些帶着顧九,帶着南衣的夢想與他的夢想早些回北地。

若說對江南的眷戀,只剩下,靳南衣。

長安。

一亭的牡丹又開得雍容。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東京城。

水藍色的身影在牡丹叢中游動,這裡是璃王府。

他不愛璃王府,卻愛這裡的牡丹。

他的手中多了一個緋色的錦盒,他打開那個盒子——

一支雕着牡丹的簪子,只是那個人已不記得他了……

“祁連,慕華胥。”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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