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誰纔是夫

“嘭”的一聲響,房間裡沉寂了許久。

顧九凝着那已倒下去的女子,看着她腦後的血印一直順延着脖頸滴落到地上,她胸前起伏大喘着粗氣,扔掉手中的玉石,她猛地後退數步……

她殺人了,殺人了……

顧九面色慘白一瞬,也僅僅只是一瞬,她從座椅上站起來,又走到那黑衣女子面前,取過她腰間的鑰匙,將腳鐐和手鐐打開,朝大門走去。

大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陽光那般刺眼,她適應了許久才緩緩的睜大眸子,這幾日,她只要靠近大門兩米內,就會被那女子逼回去,因此顧九猜測這院外或許沒有人看着,這是哪個黑衣男子的房間,或許守着她的只有這個女人而已。

顧九深吸一口氣,額際的冷汗都還來不及去擦,便邁出腿,想快些離開這裡,卻沒有注意到身後升起的一陣殺氣。

“賤人!”

顧九以爲已死去的黑衣女子從地上爬起,一手捂住頭,一手扯住顧九的頭髮,那雙美麗的容顏因爲有血水滑過臉頰而顯得猙獰無比。

她眼裡蘊含着怒火還有殺意!殺不了她,她也非要打殘這個賤人不可,竟然敢偷襲她!

從小當殺手培養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偷襲,因爲在很小的時候他們就知道,晚上不能睡覺,一睡覺就有可能被和他們一起的殺手殺死,就是她也在很小的時候,晚上殺死了與她一起接受訓練的同窗,因此她才得以活了下來,留在主上身邊。

女子一把扯過顧九頭髮,這女子力大無比,顧九想掙扎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她運起內力,將顧九往那門框上重重的甩去。

“唔……”的一聲後,顧九前額重重的撞在了那厚厚的門框上。

血從額頭流出,顧九雙眼黑了一瞬,伸手正欲要去捂自己的額頭,頭髮又被身後那女人揪起,額頭重重的磕在門框上。

“賤人!竟敢偷襲我逃走,看我不打死你!”那女人猶如瘋了一般將顧九的頭往那門框上重撞數下。

這樣的重擊,顧九完全沒有能力抵制,眼前一黑,完完全全的昏了過去。

那黑衣女人宛若癲狂了一般,殺手的本性暴露無遺,又對顧九一頓拳打腳踢。

“賤人!”

這時候院子裡似乎來了一個黑衣男人,顧九猜得是沒錯的,這些人都在院子外,這麼大的動靜這麼久纔來,只是因爲這個黑衣女子進來的太久了些,纔想着過來看看。

哪裡料到,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

“停下!”那黑衣男人一把鉗制住那女子。

這時候院外又走進數個黑衣人。

“將她帶下去!”那領頭的黑衣人吩咐了一聲。

那黑衣女子被人押下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騰”的一聲跪地:“大人恕罪。”

“我恕你何用,等着主上回來治罪吧,先帶下去!”幽冷的聲音至那黑衣蒙面男子嘴裡而出。

那女子身子一軟,臉色慘白,嘴脣顫抖着說不出一句話,被人拖了下去。

“來人!”那蒙面男子喚了一聲,一個黑衣人走近了些。

“抓一個大夫來,先給這位姑娘看病,快馬加鞭,傳信給主上。”那人吩咐道。

身後的黑衣人躬身答“是”。

那黑衣蒙面人站在那裡,揚眼,那名屬下還站在那裡。

他眉頭一皺,低吼一句:“還不快去!”

那人走後,他才俯下身子,去抱顧九,沒辦法,這人總是要抱的,雖說他知道主上在乎這個女人,可是他有什麼辦法呢,不可能讓她這樣半死不活的掛在門楹上,掛到主上回來吧。

那黑衣人將顧九放到屋內的一張矮榻上,主上的牀他不敢靠近,只能將這個姑娘放在這張榻上。

他凝着顧九額頭上血肉模糊的傷口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他方出門,就瞧見怒氣衝衝趕至的主上。

“主……主上……”蒙面人抱拳低頭行禮,心下腹誹主子的速度是否太……快了點。

孤蘇鬱一撩黑袍匆匆跨過門楹。

越過屏風就瞧見美人榻上躺着的滿頭是血顧九。

那人陰寒的鳳眸微縮,掩在黑袍中的手捏握成拳,緊接着寂靜的屋子裡傳來一聲男人嘶吼:

“取水來——”

站在門口的黑衣人猛地打了一個寒噤,邁着步子往外走去。

孤蘇鬱給顧九處理了傷口上了藥纔開始給顧九把脈。

血瘀受阻,卻遲遲昏迷不醒,他不禁心下有些着急了。

男子蒼白修長的手將顧九的髮髻散開,指腹摸到她頭部的幾個腫塊,眉目又是一沉,他檢查了一下顧九的眼、耳、鼻、未曾瞧見有出血的地方。

他走到書桌上,拿起一隻筆,蘸了墨,沉思許久纔開始開方。

他寫完方子拉開門就將那方子遞與門外的黑衣蒙面人。

“藥熬好,立刻送來。”他冷聲說道。

入夜,屋外又下起了雨,他喂顧九喝了藥,可是顧九還沒有醒來,能吞能咽,就是不能醒來……

他將顧九抱到了自己的牀榻上,褪下自己的外袍,就要在她身旁躺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並不喜歡自己碰她,於是他僵了一瞬,許久鬆緩下來,走到一旁的書桌旁端來一個木椅,坐到了牀榻旁。

孤蘇鬱這一坐便是一夜。

——

這方,陰寡月與於思賢快馬出了長安東城。

在城門外一直等到了天黑,也未等到王舫的鏢隊,連一個像樣的鏢隊也沒有等到。

連於思賢都不禁在想是否今夜王舫的鏢隊不會來了。

不久天又下起了雨,於思賢撐起了傘,寡月依舊牽着馬站在那裡,遊離的目望着遠方。

於思賢給寡月撐着傘,他沉默不語,陪寡月一起等着。

許久,約莫着一個時辰的樣子,遠遠的出現一支鏢隊。

鏢隊最首的騎馬人舉着錦旗,錦旗上繡着一隻狼頭。

“王舫。”於思賢鳳眸一縮,喚了一聲。

素衣少年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光影,他身子動了一下,袖中的手緊緊地握着那份通牒。

似乎是在等那隻馬隊的靠近。

不一會兒那馬隊就離二人只有十幾米遠了,寡月見狀,衝上前去,於思賢反應快也撐着傘跟了上去。

白衫少年直直攔下那鏢隊。

大雨滂沱,突然閃出這麼一個人來,爲首的男子都駭了一跳。

“鏢隊大哥,在下有事請見王家舫主。”寡月抱拳說道。

因他速度太快,於思賢哥了半分鐘才趕上,不可避免的他雖帶着斗笠,身上依舊被雨水淋溼了些。

可他不在意,清澈的雙眸,堅定的凝着鏢隊爲首的男子,不想退後半分。

“若是要押鏢到了城門口再說,至於舫主,不見外人。”那馬背上的人冷冷道

寡月心中一緊,拿出袖中的王氏通牒遞了上去,低頭道:“請見王舫主。”

那馬背上帶着斗笠的人眉頭微皺,伸手接過那通牒,目光剛掃在那通牒上,眼眸一震,隨即他再揚眼望了一眼陰寡月。

王氏通牒能給之人,必定與舫主相交,那人微垂首道:

“你且稍候,待我稟明舫主。”他雙腿一夾馬腹朝着隊伍後面走去。

許久,從隊伍老後的一輛馬車內走下一個一身黑衣二十四五歲的女子,和一個十七八歲的侍女。

女人步履間略顯衝忙,身後的侍女也急急忙忙的跟着她向這方走來。

王玄見到是兩個少年的時候顯然一愣,稟德十年的王氏通牒,這一份她明明記得是給了那個九丫頭的。

陰寡月擡頭就瞧見一身黑衣,二十四五歲的女子,模樣很美,可想年前時候也定是絕美的。

“你是九丫頭什麼人?”王玄揚了揚手中的通牒,凝着陰寡月說道,這少年一身書卷氣息,氣質溫濡,難道就是九丫頭說的給她一紙合理書的夫君?

時隔這麼久她雖記不清當時的事情,但事情大概的輪廓她還是記得的。

“你就是休棄了九丫頭的那個吧?”王玄眯眼道。

聞“休棄”二字陰寡月震了一下,連同於思賢也皺了眉。

陰寡月仔細想想知她說的可能就是顧九,他上前一步,朝那女子深作一揖。

“求舫主借在下一隊人馬……‘尋妻’。”

“尋妻?”

衆人皆是一愣,王玄更是不解的凝着他。

“舫主所言九丫頭正是在下妻子……”陰寡月沉聲說道,低下頭去。

王玄眉頭一挑,轉眼臉就陰沉了許多。

“你又休棄了她?”

王玄此話一出,將於思賢都震住了,更何況陰寡月。

寡月擡眼眸子清明卻也難掩傷痛。

“回舫主,我沒有有休她,曾經因時局窘迫,萬不得已的想要逼走她,我用一生悔過,只是這一次實不知九兒落入何人之手,還請舫主相助。”寡月說完再度深深作揖。

此刻站在寡月身旁擎着傘的於思賢也收了傘,朝那王玄一作揖。

王玄震了一下,顯然對陰寡月將信將疑。

許久她纔開口道:“就算不是爲情,你拿着王氏通牒來我就該助你,何況我與那九丫頭本就有一段緣分,更不該不幫……”

白衫少年擡首,斗笠上的雨水一滴滴,滴落下來,卻遮擋不住他眼眸之中的欣喜。

“謝……謝舫……”他方要言謝,便被女人打斷了。

王玄一擡手道:“先別謝的那麼早,事成之後再謝我。”

“對了,小公子怎麼稱呼?”她問道。

寡月愣了一瞬,拱手道:“靳南衣。”

四下的人都怔住了,相視一望,再看向自家主子,這一路從晉陽至咸陽再至長安,誰不在談論靳南衣。

王玄微擡起下巴,又微眯眼眸,點點頭。

“原來是大雍第一個三元及第者,靳南衣啊。”王玄沒有料到當年隨手一助的人,竟是今時三元及第的狀元爺的妻子,世事造化弄人啊。

“想必這一位也是今科進士及第者吧。”王玄望向於思賢道。

“後生於思賢。”於思賢拱手道。

王玄脣角一勾,今日倒是,一個狀元,一個榜眼都見到了。

王玄心思一轉,凝着陰寡月再道:“靳公子今日我王玄幫你‘尋妻’,也不求什麼回報,只求你他日榮登高位不要爲難王家便是。”她說完給一旁的黑衣人使了個眼色,帶着侍女轉身離去。

她沒有說等着他榮登高位對王家多多照拂,只是說不要爲難王家,這也符合王家人慣常之作風,輝煌與寂寥付之一笑,寵辱不驚,權衡利弊。

只是,榮登高位?或許是王玄太擡舉他了。

他眉目一寒,他的伎倆連王玄都可以看出,那麼璃王卿泓又如何能不明白?

這時候那個將王玄送回馬車的十七八歲的侍女又折回來,她雙手呈給寡月一塊銅質的令牌。

“夫人已將那通牒收回,靳公子可帶此令去長安集賢堂調動王家在京城的人馬,助公子‘尋妻’。”

那女子將銅牌遞與他,寡月伸手接過,還不待他言謝,那女子便轉身離去。

接着,馬隊緩緩駛動,朝着城門口而去。

寡月望了一眼於思賢,轉身朝着馬匹走去,披上蓑衣,二人策馬進城。

集賢堂是王舫在長安的分堂,集賢堂堂主讓寡月畫下顧九的畫像,又讓他將最可疑的幾處指出,之後開始全城搜捕。

東城客棧一間客房內。

一臉冷凌的男子坐在窗前,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就站在他的身旁。

“主子,紫藤園內,已四日不見九姑娘身影,主子……”冷星還未說完,就見主子已從座椅上站起。

冷星小心翼翼的擡頭打量起主子的神色。

“繼續探。”洛浮生低聲道。

冷星點點頭,眉頭一皺又道:“姚家的來京城了。”

洛浮生面上並無波動,似乎這些已是無關痛癢的事情了,他“嗯”了一聲再無他話。

對於那份錯誤的情心中悸動已逝,初時的憤慨也消失殆盡,無悲無喜,無恨無痛。

他披了一件袍子,戴上斗笠與蓑衣出去了,這幾日長安多雨。

深夜,紫藤園內,幾場滂沱的雨後,紫藤上只剩下綠色的葉子,花瓣散落了一地,院子裡一股潮溼的味道,一個蒙面的黑衣人從牆外一躍入院,輕輕着地。

他在這宅子裡尋了許久,就是沒有尋到顧九的身影,衛簿是有些身手的,方纔他就見一個身影從他窗子前閃過,他驚醒過來,輕手輕腳的跟了上去。

那黑衣人將將行至寡月的房門外便被衛簿喚住。

“你站在。”衛簿舉着劍直衝過來。

黑衣人劍眉一擰,似是不想和衛簿動手,正欲撤走,房門打開了,昏黃的燈光照來,一身素白衣袍的少年站在那裡。

寡月一臉平靜無波的凝着黑衣人,道:“閣下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洛浮生本是不喜拐彎抹角之人,他右手揭下蒙着面的黑布,一張俊逸的臉,暴露在外。

“是我。”他冷聲道,擡眼冷冷地凝視着陰寡月,“我要找阿九。”

聞“阿九”二字,陰寡月不適的皺眉,他不喜歡別人喚顧九,喚得這麼親暱。握着門框的手骨節有些泛白,許久他鬆了手,淡淡道:“她不會見你的……”

寡月說道,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本不擅於說謊,說謊的時候總會露出破綻。

洛浮生聽聞此言,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惱意,阿九願不願意見他,與這個人何干?他如何能替阿九做決定?

他從未受過這種窩囊氣,他驀地上前一步,麥色的大手,一把揪起寡月的衣領,咬牙道:“靳南衣,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阿九不在這個院子你,你到底把她怎麼了?”

衛簿沒有料到洛浮生會這般,他劍指向洛浮生道:“少將軍,這不是軒城,如今我家主子也是有身份有官階的人了,你這是觸犯大雍律令的!放開主子!”

陰寡月面色不改,他伸出一手將洛浮生握住他衣領的手移開,又猛地運起將他往後一推。

“九兒在哪裡與你無關……”寡月冷聲道,聲音裡帶着些許不善的拒絕。

洛浮生微愕了一下,勾脣冷笑,冷凌的眉目裡的慍怒更甚三分,他冷聲道:“你竟然將阿九弄丟了?”

白衣少年平靜無波的眼裡閃過陰鷙,他擡眼望着洛浮生正欲開口要衛簿送客。

洛浮生再棲身上前一步,氣勢咄咄逼人:“求我,我就幫你。”

此言一出,連屋外的衛簿都駭了一跳。

陰寡月凝了洛浮生一眼,越過洛浮生,離去。

“我自己的妻子,我自己去找,不勞你費心。”

聽到動靜的於思賢主僕也從房裡趕來,看到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洛浮生顯然是驚愕的。

寡月凝了一眼於思賢,朝院落裡走去,取下掛在紫藤樹下的木架上的斗笠與蓑衣。

他要去集賢堂一趟,打聽今日的情況,看有無收穫。

是夜,孤家宅院裡。

夜,漆黑似墨潑,無星辰半點。

一身黑袍的男子撐着頭在牀榻旁稍作休息。

似乎是等了兩天了,榻上的女子駭未醒來,他一怒之下命人毀了那個他派來照顧顧九的女子的容貌,還將她武功盡廢。

他對人向來只是殺,不會做些多餘的事情,這次卻連死都不想恩賜於一個人。

要怪,就怪他用人不慎。

牀榻旁的男子動了動身子,緩緩睜開眼,似乎是睡好了一覺,他低頭望向牀榻上的女子,似乎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伸手摸了摸顧九的臉,方鬆了一口氣,只要她還活着,他就有辦法讓她醒來。

他轉身朝屋內一個火爐走去,因爲要照顧顧九,他命人將爐子搬進房裡,親自熬藥。

火爐上的罐子被他移開,他倒了一碗進白瓷碗裡。

他身子晃了晃,走到牀榻前,這纔想起已是一日未曾進食了。

他將藥碗放在了牀頭的桌案上,伸手將顧九攬起,摟在懷裡,方給她喂藥。

他舀一勺,吹拂一下,再喂進顧九嘴裡,她還知道吞嚥,這是讓他欣慰的一件事。

一碗藥漸漸見地,他鬆了一口氣,正要將顧九放下,似聽到她輕咳一聲。

他震了下,猛地望向顧九的臉,女孩皺了一下眉頭,嚶嚀了一聲,接着手似乎是動了一下。

他目光全部集中到顧九身上,全身的血液似凝固了一般。

她看着顧九慢慢的擡起手,撫上自己的額頭,撓起自己額頭的傷口來。

待他反應過來,方緊緊地抓住顧九的手,聲音沙啞卻輕柔的道:“別撓……”

顧九似聽他話一般果真不再撓了。

“醒了就睜開眼……”他慢慢地誘哄,也緩緩地鬆開她的手。

牀榻上的人,似受了蠱惑一般,很聽話的睜開眼睛……

纖長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一般撲騰展開,入目的,卻是一室的黑——

女孩的雙手緊緊的摸上自己的臉,她的頭搖晃着,眼睛努力地睜大再睜大。

“這裡是哪裡,這裡是哪裡……我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

她的手慌張的在空氣裡亂搖着,卻沒有一個東西能讓她慌亂的心安定下來。

聞言孤蘇鬱亦是一震,他長眉猛地擰做一團,不可能!他在兩天前什麼都替她檢查過的,怎麼會這樣?!

慌亂間她握住一隻朝她伸來的手,心中猛地一暖,驚懼褪去,別樣的心安。

這隻手溫濡絲滑,好似在記憶裡存在了許久許久……

她握着不肯放手,緊緊的握住,就如同握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月兒……”孤蘇鬱喚了一聲,想要她面向他,他好替她檢查。

這一聲呼喚讓女孩震了一下,她朝着出聲的地方偏過頭去。

一雙清澈的大眼,純淨的毫無雜質,她的樣子看着乖巧無比。

孤蘇鬱胸口似乎被撞了一下,伸出手在顧九眼前晃了數下。

顧九完全沒有反應似的,一雙眼目光不知落在哪一處。

他心中抽疼一瞬,下意識的手捏握成拳。

他想了許久纔想到也許是腦部的淤血未散盡,經絡受阻,至月兒如今失明,也許只是暫時性失明而已,他會查閱書籍治好她,一定會。

“月兒……別害怕,我會治好你的……”他撫着顧九的臉柔聲說道。

“月兒?”顧九詫異的出聲。

許久,她才喃呢道:“月兒是誰……我又是誰……這裡是哪裡……我的頭好痛……”

孤蘇鬱駭了一下,握着顧九的一隻手陡然一用力。

“痛——”顧九大呼了一聲。

眼眸中已盈盈閃着淚光。

似乎是過了許久,火爐裡的焦炭燒的咋咋作響,窗外的雨水滴落玉階,黑袍的男子纔開口沉聲說道:“你是月兒,是我的妻子……”

這是孤蘇鬱沉思了許久纔開口編的故事:他們夫妻恩愛,只是他用了一個不該用的丫鬟來照顧她,傷了她,她纔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他是熟讀醫書的人,書中記載過同顧九類似的案例,這是暫時性的失明與失憶。

或許等顧九腦部的淤血一消,便能記起來以往的事情,或許一輩子也記不起來,只是,他竟有些不想讓顧九記起以前的種種不快。

但是,他會想方設法,盡他所能治好她的眼睛。

顧九低垂着頭,她想難怪握着他的手她便覺得這麼安心,這麼溫暖,原來他是她的夫君。

可是她還是覺得他好冷,只是這麼挨着她就覺得他好冷。

顧九一隻手被他握着,一隻手順着那人的臂膀摸索去,她撐起身子,慢慢的向他靠近,摸索着摟上他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胸口……

她這樣的反常舉動,無疑是讓孤蘇鬱“受寵若驚”的。

他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慣常蒼白無任何波動的臉上升起一抹微紅,他僵在那裡,許久才伸出一隻手摟上顧九的腰。

原來一個謊言,可以換來這麼巨大的收穫,這樣的謊言再來十個他也願意說。

顧九將臉緊緊的貼在孤蘇鬱懷中,微微閉起眼,她想,他既是她的夫君,這樣的親暱並不算什麼驚世駭俗吧。

她貼近他的胸膛聆聽着他疾快的心跳,還有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半晌,她微微皺起了秀眉,這個胸膛堅硬生冷的有些……陌生……

是的,陌生……

她的手又慌亂的握住他的手,柔軟絲滑的觸感,讓她狂跳不安的心安定下來。

她脣角微微勾起,她喜歡他的這雙手……

孤蘇鬱被她這麼又捏又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是的,殺手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月兒……我帶你去吃飯吧……”

“月兒?”顧九勾脣,“我還是很喜歡這個名字的呢,一抹煙色,一輪寡月……”

寡月……

少女震了一下,全身僵直,一臉的慘白。

寡月是什麼……

她努力的想,腦海裡閃過許多拼湊不齊的片段,白衣白影,一簇寒梅……她雙手緊緊抱住腦袋,冷汗淋漓而下。

“你怎麼了?”感受到顧九的失常,孤蘇鬱握住顧九抓着頭髮的手問道。

良久,顧九鎮定下來,嘴脣慘白,面色無華。

頭痛,就像腦中有一物,阻礙着她的思考,讓她想不起一些東西,就連她自己是誰她都不知道,只能聽別人說,被動的去接受。

孤蘇鬱抱着顧九來到春暖亭裡。

春暖亭內已有兩名黑衣人將飯菜擺上,孤蘇鬱將顧九放在已經墊好了幾層墊子的座椅上。

“你們都退下吧。”孤蘇鬱對一旁的兩個黑衣人說道。

“主……”其中一個黑衣人明顯有要事要稟報。

孤蘇鬱知道若不是緊急的事情,沒人敢不聽他的命令,可是他依舊對他們道:“先退下。”

兩名黑衣人相視一望後退下。

孤蘇鬱將菜夾到碗裡,因他知道顧九的舌頭還未大好,這些菜都命人切的極細,飯也煮的極爛。

他挑好菜,再蹲下喂顧九。

他用的白瓷湯匙,舀一些米飯一些肉粒,送到顧九嘴裡。

顧九聞到香味,肚子本來就餓,現在更餓了,她張開嘴吃了起來。

等孤蘇鬱餵了她三勺子後,她皺眉問道:

“夫君你不餓嗎?”

男子儼然有被她的“夫君”二字震到,握着湯匙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心底卻升起一股溫暖。

十八年,從沒有人問他餓不餓,冷不冷,很小的時候他就不知飽暖,不知飢寒,弱肉強食的劍客世界裡,在乎這些的,都死了。

他放下湯匙,緊緊的握住少女的手,貼於自己的面頰,沙啞道:“不餓……”

顧九聽到他沙啞的聲音震了一下,似乎是觸動了什麼,她慌亂的收回手,去摸索他另一隻手中拿着的碗。

她拿起碗,伸手摸了摸他近在咫尺的臉,確定了方向才舀起一勺碗裡的米飯去喂他。

“吃……一起,我一口,你一口……”

她將白瓷勺送到他脣邊。

“呀——”

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顧九便落入孤蘇鬱的懷抱之中。

“一起,以後我們一起……”他沙啞道。

這種感覺以往從未有過,來得太快,他還未來得及捕捉這種讓心頭變得無比柔軟的感覺,便已同潮水般褪去。

悸動,本是一瞬間的事,只是陪伴人一世的終究不是一時的感動……

這是孤蘇鬱用過的最漫長的飯,以前的他身在暗廠,如何能將一頓飯用上半個時辰?以前他是想都沒有想過的。

他哄着顧九睡下,才掩門而出。

——

正堂裡。

“是什麼事?”一出房門他便還是那個一身陰寒散不去,一臉冷凌淡不去的孤蘇鬱。

堂前,有人顫聲回答道:“有密探傳來,城中有隊人馬正在查……查那位姑娘的行蹤,還繪了畫像……”

孤蘇鬱轉過身來,問道:“可知是哪家的人?”

“回主上,長安集賢堂。探子來報是王舫勢力!”

“集賢堂?”孤蘇鬱顯然沒有料到顧九竟然能牽動王舫的勢力。

難道她出生琅琊王氏?

孤蘇鬱心中起了計較,他是絕對不會將月兒交出去的,但若是顧全大局,琅琊王氏的人他惹不起。

必須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孤蘇鬱忽然擡頭望向那黑衣人道:“地窖裡的那個女人怎麼樣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駭了一跳,顯然不會料到主子會這般問。

“回……主上,那個……女人昨夜被兄弟們……享用……後就嚥氣了……”黑衣人說完就低下頭去。

孤蘇鬱鳳眸裡閃過一絲光影,他記得那個女人和顧九一般高,身形也差不多,除去長相看着像十七八歲以外……

他腦中過了一道,突然從胸前摸出一物。

是那個靛青色繡着梅花的香囊……

若不是爲了將月兒永遠留下,他纔不會捨得將這個掛在別人身上。

孤蘇鬱將那個香囊遞與黑衣人,道:“將夫人那日的衣服穿在那個女人身上,再把這個系在那女人腰間……”

夫人?

那個黑衣人還來不及詫異,就接過孤蘇鬱手中的香囊來。

孤蘇鬱果然是佈局精妙。

長安城鳳山下的一條河裡打撈上來一具屍體。

面目全非,經判斷,是與許多人行燕好之事時被活活累死的。

再後來王舫的人命人去找陰寡月。

陰寡月接到消息的時候顧不得穿衣,只着了中衣就穿着鞋從紫藤園策馬飛奔而出。

於思賢和衛簿跟在後面。

屍體?想到這裡連於思賢都駭了一下,雖說是早有預料,沒有想到還是最壞的結果!

集賢堂堂主見到狼狽憔悴的陰寡月,搖搖頭,先命一個小廝將案盤端上來。

堂主一掀開那案盤上的白布就瞧見那個靛青色繡着一簇梅花的香囊,寡月猛震了一下,拿起那香囊就瞧見那細微之處的一個“月”字。

這時候於思賢才想起來,以前靳南衣身上常常佩戴的那個香囊,和這個如出一轍……

他心裡暗呼不妙!

“她呢……”白衣少年開口,猶如柴刀刮竹一般聲音,“她在哪裡,我要見她……”

集賢堂堂主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招來小廝帶着他去瞧那屍體。

面目全非……

被數人壓迫,而強行行燕好之事而死?

……

寡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不是真的!絕對不允許!

那麼一個純真善良的姑娘,怎麼可以死的這般悽慘?他不允許,遠遠的望着那具屍體,他衝了過去“噗通”一聲跪地。

“啊——”那頭衛簿已經忍受不了,紅了眼衝出集賢堂去,已哭的稀里嘩啦的踏雪追着衛簿出去。

連於思賢聽着也紅了眼,咬着牙,默不作聲,他雖然未見那姑娘幾次,而且次次她都是着男裝的,但是沒當見到他的時候,那姑娘都會對他溫和謙遜的笑,她給他留下的印象是極好的……

太殘忍,這些人喪盡天良!禽獸不如!

與他們相反寡月卻是靜靜的不哭不鬧,他跪在那裡,用熱水擦拭着那具屍體的身子。

看似擦拭,其實是在檢查些什麼,骨骼體型身高是符合的……所以一開始遠遠的看着這具屍體的時候,他的震驚就如同天塌下來了一般,可是當他走近,漸漸的接近她,再近一些的時候,他未曾感受到,顧九的氣息…。

這氣息他也不懂,具體該是什麼,只知道該是一種心意相通,惺惺相惜的感受……

可是,沒有……所以他沒有哭,而是開始檢查起這具屍體。

許久之後,他從地上站起。

靜靜地,伸手一撫衣袍上的褶皺。

於思賢走過來伸手搭在寡月的肩膀上。

“南衣老弟,你別傷心,我們這就給九姑娘找個號地方……葬了……”

“不了……”那少年淡聲說道。

“嗯?”於思賢詫異了一瞬,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寡月脣角微揚,騙不住他的。

不過,反倒是讓他確定了一點:顧九現在不會有性命之憂。

既然能設計一出這樣的戲碼來魚目混珠,便是有心想留顧九,會是什麼人呢?

他反倒感謝這人送來了這麼一個線索,讓他不必海底撈針,人就在長安城內!

“什麼意思?你不葬她了?”於思賢一個勁地追問着。

“她不是九兒。”少年答的雲淡風輕。

雖是身形相差無幾,但是骨骼的年齡比顧九的要大,而且這人的手指雖是被水泡過卻也看得出是一雙握劍的手。

當然還有……

在他看到那具屍體的手腕時候更確定了,這不是顧九。

顧九的手腕上有傷口,以前還因爲發過炎潰爛過,而這一具屍體就算是被浸泡過夜不該沒有。

寡月撐着身子走出集賢堂,他已然肯定顧九是被有心人弄走,至於那有心人爲何又要弄出一個女屍來。解釋是,那人要顧九;若是需要顧九來威脅他,大可不必弄出一具女屍來掩人耳目。

九兒,似乎是被很多人惦記着呢……

寡月和集賢堂堂主說明了詳細的情況,另指明要從這具屍體的身份着手來查。

集賢堂堂主授命聽候寡月的吩咐,萬不會拒絕他,立馬加派人手去查。

有小廝給寡月送來一套新衣,寡月這才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僅僅穿着一套中衣,他無奈勾脣,接過那小廝遞來的衣服換上。

“多謝堂主了。”

“靳兄弟,說哪裡話,舫主命我照顧你,我自是把你當自家人的,弟妹的事情大哥我一定會盡力去查,還請你別太憂心了,五月就要任官了,好好當官!”那堂主說道。

寡月點點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於思賢,眸中亦有感激之色,這幾日也多虧了他們才熬過來……

寡月起身,朝堂主一揖:“南衣先行去尋家僕,堂主打擾了。”

寡月出了集賢堂就瞧見蹲在堂門口的衛簿,他紅着眼,咬着脣,寡月見之心中一緊,他是從未見過衛簿哭的……

他低頭就瞧見衛簿手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想是捶在牆上打出來的。

寡月眸中一黯,蹲下身子,取出一條帕子,替衛簿慢條斯理的擦乾淨,才淺淺道:“那女人不是九兒……”

衛簿震了一下,似乎是沒有聽清。

寡月又重複了一遍:“九兒沒死,她不是九兒……”

衛簿紅腫的目,閃過一絲光亮,本沒有掉下的淚,這時候卻如泉水般涌出,他沙啞道:“真的不是九爺?”

寡月堅定的凝着衛簿道:“不是。”

衛簿自是相信自家主子的話的,主子從不說謊。

寡月扶着衛簿起身,回了紫藤園。

紫藤園外,遠遠的就瞧見一輛馬車,這馬車很普通,寡月卻沒有見過,不知這是誰的馬車,這個時候,又有誰會來找他呢?

他四人走近了些,纔看見那馬車上的車伕似乎是不在了,許是等了很久了。

一隻素白的手挑開車簾,從馬車上走出一個一身潔白絹紗,挽着水藍色臂紗的貴族少女。

素白衣袍的少年揚眼,絕美的鳳目一寒。

------題外話------

親們的評論不要泄露今天的劇情哦,萬謝。

劇情有些起伏了,我有我堅持的理由,一直想看到寡月平靜的眼眸裡的起伏,這個內斂的少年需要一個將一切付諸行的對手的刺激,溫濡的確是顧九喜歡的,但他要大膽言愛,我想刺激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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