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黑暗(5) 絕境 青豆
時間就這麼一鍬一鍬、一車一車地裝過去,累了,也只能在爆破的時候喘息一下。幾個人就會嘮嘮家常,這使志誠對他們漸漸有所瞭解。豁子是老哥兒一個,爹媽都沒了,他沒文化,也沒有別的特長掙錢,就下煤井來了。他的理想是掙倆錢說個漂亮媳婦。可由於沾上了嫖,把說媳婦的錢都給洗頭房的小姐了;老王則是爲了給兒子說媳婦才下井的;趙漢子況好一點,他是原來國營煤礦的老工人,有技術,兼着爆破員,還是班頭兒,每噸煤額外多掙三角錢,再加上家住本地,不花食宿錢,哪月都剩下一兩千塊。閒嘮時,老王用羨慕的口氣說起這事,趙漢子卻說:掙得再多也不如當初,那時,咱是國家正式工人,那種感覺不一樣,現在……
趙漢子嘆口氣不往下說了,豁子卻鼓動道:大哥,給我們講講唄,我聽別人說,你不到二十就下井,年年是勞模,還上省裡開過勞模會。有這事嗎?
趙漢子不出聲,好一會兒才悶聲悶氣地說:還說那些幹啥,當年,我得的獎狀能貼滿屋子,誰不眼熱?想當初,老礦長帶領我們創業,雖然真苦真累,可心裡痛快,領導和礦工也心貼心,把咱當人待。後來慢慢就不行了,也不知咋整的,這礦領導一茬木如一茬。幹實的不行,可一個比一個能吹,一個比一個會搞關係,礦裡卻一年不如一年,這些人卻一個一個都提拔了,最後一任,也就是把煤礦賣給李子根的礦長提得最快,已經提拔到省裡,咱們工人呢……趙漢子無奈地搖搖頭,長嘆一聲不說了。
可是,豁子卻故意逗趣說:哎,趙大哥,你咋這麼說話,電視裡說了,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你是煤礦的老工人,得負起領導責任,你……
去你媽的,趙漢子沒好氣地罵一聲,我負責任?媽的,煤礦已經是李子根這王八蛋的,我一個扛活的,能負啥責任!
豁子嘿嘿笑起來:媽的,他不讓負咱給他硬負……話扯到了別處,哎,你們見過李子根妹妹沒有,她也是總經理,在平巒和烏嶺開着兩家大飯店,賊他媽的牛,不過人長得可和她哥哥不一樣,挺受看的,還胖乎乎的。你們想想,一個漂亮女人能用啥招對付男人,我尋思,她肯定沒少跟那些當官的上牀,媽的,要是能讓我幹她:一把多過癮……
啪——
豁子話沒說完就捱了一耳光。是趙漢子打的。他指着他的鼻子大聲道:媽的,你再說一句,我把你下邊的球踢化嘍!
豁子卻沒有惱怒,而是捂着臉嘻嘻笑起來:趙哥,你這是幹啥,我知道,她對你家好,那回,你家嫂子胃穿孔,是她親自開車送縣醫院做的手術,醫療費也是她花的。平時,對你家挺照顧的,還跟你哥長哥短的。可你別忘了,羊皮貼不到狗身上,她對你再好也是李子根的妹妹!
趙漢子說:去你媽的,她哥是她哥,她是她,他們倆不是一樣人,不許你再說她!
老王在旁開口了:是啊,我也看出來了,那個當妹妹的挺有人味的。我聽說,有一回井下死人,爲了讓李子根多賠點,他們兄妹倆還吵了起來!
志誠眼前浮現出李子根妹妹的面龐,心中暗想:還餚這種事?李子根這個妹妹可以呀,看起來,她跟這趙漢子關係好像不錯。可豁子卻有不同意見:咳,不管咋說人家是親兄妹,就是不一樣又能不一樣到哪兒去?我早聽說了,李子根有很多事都是他妹妹替他打通的關節,聽人說,烏嶺大飯店那幾個字就是她請省裡一個二線領導提的,每個字十萬元,五個字就五十萬……對了,聽說這個領導到烏嶺來給李子根撐腰,坐的小臥車還讓人給點着了,結果抓起來不少人,哎,趙哥,有這事吧……你咋不說話呀?
趙漢子悶悶地蹲着不出聲,可豁子的話卻勾起志誠的興趣,也跟着問怎麼回事。趙漢子悶了一會兒,長嘆口氣說:咳,說起來話長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一提起來我就……煤礦賣給李子根的時候,因爲職業怕今後沒飯吃,鬧得挺厲害,就在協議上添了一條,必須把原來所有的礦工都收留。可李子根接手後,根本不按協議辦,有的找個毛病開除了,有的放了長假,只留下少數像我這樣熟悉煤礦況、有技術特長還聽話的人。這樣,工人就鬧了起來,可告到哪兒都沒人管,大小衙門口都向着李子根說話。工人就一直告到省裡,可還是不解決問題。就在這時候,李子根卻把那個人請到烏嶺來給他撐腰。他還把告狀的工人都召集上來,站njiij人的臥車旁叫喊說:'你們不是告我嗎?告了這麼久,誰管你們了?你們不是找領導嗎?現在領導來了,剛跟我喝完酒,你們能怎麼着?'這一來,工人們一下炸了,上來幾個愣小子就把臥車給推翻了,點着了。這下壞了,好幾級的公檢法全出動,把幾個惹事的和領頭告狀的都抓起來了,最重的判了十二年。這麼一來,再也沒人敢告了,有不少人就離開了烏嶺。從那以後,烏嶺就平靜下來,人們都服了李子根,在烏嶺這塊地皮上,他說啥就是啥了。停了停又說,後來大夥才明白,人家肯定是有意惹咱們鬧出大事來,然後好找個茬治你,自們是上人家當了。可明白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