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劉三爺靈堂那裡待到中午,本不想走,王玄策看他臉色實在難看,說阿瞞,這裡有師哥看着,你還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看王玄策那架勢,陸羽要是不走,他立馬就得叫納蘭元述把他敲暈了帶走,也只得同意。
回到別墅,大概下午兩點過,蘇傾城不在,唐萌萌跟趙有容一前一後也都走了,偌大一個別墅,空落落的。
無來由,就有些心煩意亂。
他狠狠錘了牆壁一下,然後就捂着自己的拳頭,疼得。
媽拉個巴子,腦殘言情劇的套路果然不適合他。
得勒,身體重要,躺在牀上,是想睡的,卻怎生也睡不着,想了想,打出去一個電話。
“新郎倌,不陪着自己的妻,跟我打什麼電話?這是喜新厭舊了想跟本小姐玩婚外情?”
電話裡面傳來江依依略微揶揄的聲音。
“滾。”
“喂,口氣怎麼這麼衝。”江依依沒好氣道。
“劉三爺死了。”陸羽沉聲說道。
江依依沉默了一會兒,知道陸羽跟北城這位三爺是什麼關係,想了想,說道:“那個——誰幹的?”
“應該是趙長生。”陸羽冷聲道。
江依依察覺到了陸羽語氣中的冰寒意味,凝聲道:“喂,你不會想幫劉三爺報仇吧?趙家可不是段家這種江海二流偏下的世家。趙家當之無愧鐘鳴鼎食、三代榮華的大族。可不是你這種小身板惹得起的。便是李景略也惹不起。”
“道理是那個道理,但我覺得,我叔不能就這麼白死了。七十多刀,呵——很好,好得不得了。”陸羽淡聲道。
語氣其實沒有什麼起伏。
但江依依能聽出來他話語裡面,暗蘊的憤怒。
如大海底下行將爆發的火山,表面上風平浪靜,底下已經是翻江倒海。
“陸羽,三思而後行。”
“當然要三思,我還要六思九思一百多思,還要請你幫我思。”
“你——”
江依依被噎住,哭笑不得。
“姓陸的,你這個混賬,你他媽是犟驢子變得吧!”她氣得破口大罵。
“犟驢子哪有我倔。”陸羽笑了笑。
“那你要我做什麼?”江依依沉默了一會兒,無可奈何。
江依依在陸羽身上下重注,很快就收到了回饋。
單是弄死了一個吳天南,就讓她賺得盆滿鉢滿。
很早就知道的。
陸羽比段天狼和熊子都厲害和驕傲,自然也更加難以掌握。
或者說,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能被人掌控的。
她這時候才悚然一驚。
不知不覺,她與他的位置,似乎就換了過來。
不是在他掌握和控制陸羽,而是陸羽反過來牽着她江大小姐的鼻子在走。
最可怕的是,她甚至還沒有察覺。
很小的時候,太爺爺還在,喜歡給她說一些她當時聽不太懂的話。
譬如有這麼一句。
有一種男人,你把他放到十個人裡面,他絲毫不起眼,一百個人裡面,也不會特別出衆,但若是放到一萬個人裡面,那第一眼看到的,絕對就是他。
這種人,天生爲大場面而生,永遠不會被人掌握和控制。
江依依突然覺得,陸羽大概就是這樣的人。
是越相處的久,越覺得深不可測,容易被他潛移默化佔據主動的那種傢伙。
她不知道的是,這就是天機門人最厲害的地方。
除了陳青帝這個叛出師門的另類,但凡天機門人,從一而終都在貫徹王道。
能春風化雨、也能殺人無形的王道。
“放心吧,我不會太爲難你。你有自己的家族,有自己的考慮。我只需要資料罷了,趙長生的資料,趙長生老子的資料,所有趙家厲害人物的資料。以及——關鍵時刻,你江大小姐稍微給我一點幫助。”陸羽淡聲道。
“我怕稍微着就把整個江家的搭進去。姓陸的,你得讓本小姐考慮考慮。”江依依答道。
“行。”陸羽嗯了一聲。
掛了電話,還是沒有睡意,想起了師父教誨,心浮氣躁的時候,可不適合思考問題,便找來宣紙,開始寫字。
很狂放的筆法,不是他慣用的顏體行書,而是用的張旭體狂草。
不是什麼文縐縐話語,而是簡單六個字。
“人在做,天在看。”
陳道藏跟他說過,一個男人做事要順從自己本心,從心所欲不逾矩,大抵也就是這個意思。
你做了事情,天老爺不一定會看,但地下埋着的屍骨,那是一定在看的。
但求問心無愧吧。
陸羽放下毛筆,倒牀就睡,黑甜如死。
……
下午三點醒來。
陸羽簡單洗漱,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直接驅車趕往傾城集團,在孫麗阻攔之下和蘇傾城錯愕目光中,一腳踹開她辦公室的大門,闖了進去。
“姓陸的,你是打算在我這裡逞你陸小爺的威風?”蘇傾城咬着嘴脣說道。
陸羽沒有說話,坐在了她的對面,一動不動看着她。
蘇傾城看着這個臉色略微蒼白的男人,臉上表情一如既往平靜,卻暗藏着最深沉的悲涼。
廣大沉默的悲涼,如北地大雪過後,傾灑在雪地上的。那一片片月光。
心思敏銳的她,頓時察覺,出事了。
“傾城,我不知道你因爲什麼事情生我的氣,我來是跟你說一件事情,劉叔死了。他救過我們兩口子的命,這是大恩,我得去報。”
“這幾天,我會很忙,可能沒有太多時間在乎你的感受,如果你心裡有什麼膈應,我希望你現在就能跟我說清楚。”
陸羽看着她,繼續說道:“你跟我都是認死理的孩子,我記得你跟我講過,既然答應了,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我是這麼認爲的,我想你也是這麼認爲的。”
孫麗看到這裡,連忙出了辦公室,將房門帶上。
“真想知道?”蘇傾城問。
陸羽點點頭。
“那好,我問你,陸長青,你跟你——妹妹,是怎麼回事?”蘇傾城咬着嘴脣問。
陸羽瞳孔一縮。
沉默了大概半分鐘。
他說道:“傾城——你調查我?”
“你覺得我是在調查你?”蘇傾城反問。
陸羽沒有說話。
“那就是吧。你跟我講過兩口子間要坦誠相待,陸長青,至少在這件事情,你沒有跟我坦誠相待。”蘇傾城冷聲道。
陸羽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蘇傾城的眼睛。
很陌生的眼神呵。
讓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場景。
他的父親,大抵也是用這種眼神看着他的。
這是他的心魔。
牽扯到信任。
爲什麼——爲什麼連他最親的人,都不願意信他?
冷笑。
陸羽抿着脣線,“我就問你,你信不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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