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個身穿深灰色長袍,手持一柄法杖的白髮老者憑空出現,在狂森面前緩緩凝聚成形。他渾身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狀態,看上去不像是實體。但比起這個老者的形象來說,它剛纔以蒼老人傳達出來的信息卻是更加振奮人心——
一個傳承之地!
自從兩大遺蹟的碎片降臨這個位面,這片名爲遺蹟戰場的土地就從來不會缺少強者的存在。一代一代的勇者戰士在遺蹟的祝福中誕生,也在遺蹟的詛咒中消亡。一個戰士一旦加入了遺蹟之戰,那他的壽命就基本就只剩下了最後的十年。即便是功成身就者,也極有可能在一次慘烈的進攻中陣亡。而在那些昔日的史詩傳奇相繼隕落之時,他們往往會爲後人留下他們的傳承之地——裝備、戰技、秘寶道具,應有盡有。如果繼承者符合他們的胃口,他們說不定還會將自己畢生習得的戰鬥經驗傾囊相授,極大地提升一個裡位面戰士的戰鬥力!
這就是傳承之地,一種擁有着無限可能的地方。如果一個戰士走了好運,碰巧遇上了一個埋藏豐富的傳承之地,他拿着這些前人留下的財富就此一步登天也說不定!
“請跟我來。”白衣老者做了一個手勢,示意狂森朝着通道的深處走去,領取那些令人眼紅的財富……還有那人人都渴求的力量!
但對於此刻的狂森來說,他對於這些所謂的財富和寶物卻是完全看不上眼。
“你這裡有沒有藥!”狂森轉過頭去,對着老者大聲喊道。他的聲音時如此之大,乃至於整條通道都在迴響着他的聲音。地上發着光的魔法晶石被震動得顫抖起來,簌簌地落下了幾撮粉末。
“請跟我來。”老者機械般地重複了一遍,同時又做了一邊和剛纔一樣的手勢。看來他雖然是要別人跟着他走,但除非是有人主動照做,他是不會在這條通道里隨意移動的。
“我問你手裡有沒有藥!”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迴應,狂森只好又喊了一遍。這一次,他的聲音更大了一些,但在與此同時,卻也多了一絲恐懼。
他怕這個老者沒有被設定相關的功能。
一般來說,爲了確保自己的傳承不會落到不合自己心意的人手裡,傳承者一般都會在自己的傳承之地設下相應的引導法術,用來指引後來人的行動,向他們交代自己的遊戲規則。狂森眼前的這個老者形象和他之前所說出來的那套開場白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不管這個白色的人影有多麼像人,會用怎樣抑揚頓挫的聲音傾訴着它主人的願望,它也不過只是一個“機關”、只是一道被設定好的程序而已,它不可能真正聽懂他面前的人在說些什麼。如果當初設置這個機關的那名法師沒有爲其添加相關“藥物”的設定。那它也自然不可能對狂森的要求有所表示。
這一點,狂森的心裡其實是很明白的,但是就眼下的情況來說,他顧不了那麼多了。
在戰鬥中脫力是相當危險的事情,戶卡在之前放的那記大規模破壞法術本來就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哪容得他隨隨便便爆種?要是沒能找到合適而有效的補給,搞不好就要丟掉小命!
什麼狗屁傳承不傳承的,哪有人命重要啊!
“快點!把你們這裡最好的恢復劑給我!”狂森幾乎要咆哮起來。不過這一次他很顯然是戳到了什麼關鍵的語句,那團白色的人影在聽到狂森的話之後馬上翻了翻自己的手掌,下一個瞬間,一瓶一看就知道裝着上好藥材的小玻璃瓶憑空出現在了它的手上。沒等它將那瓶藥劑送到狂森手上,後者就衝上去將其一把抓在了手裡。
快點……再快點!他一個飛撲,重新回到了戶卡身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發着抖——他既希望自己的動作能更快一些,卻又怕自己太過毛糙會壞了事。在將那個小瓶的瓶塞擰開之後,狂森頓時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在神經高度緊繃的情況下,哪怕是擰開一個玻璃小瓶這種最簡單不過的雞毛蒜皮也像是難如登天。現在的狂森甚至比不省人事的戶卡還想好好地躺下來、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再起來完成他應該完成的事情,就好像因爲脫力而昏迷的不是戶卡而是他狂森一樣,他覺得自己應當配得上這種回報!
但他也知道他究竟是不能這麼做。
狂森強行打起精神,用兩根手指撬開了戶卡的嘴巴。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仔細而小心地傾斜着手中的小瓶,試圖將那些好看又好聞的藥水全部倒進戶卡的嘴裡,努力不讓它們灑出來——爲了防止敵人在戰鬥中趁機偷喝,有些藥劑特意被煉金術士們做得一兩滴一兩小瓶都沒有效果,必須服下規定的劑量纔會生效。雖然因爲製作成本的問題導致這種藥劑十分罕見,但爲了保險起見,狂森必須每一種可能性都考慮到!
但是出人意料,戶卡卻是在這種情況下突然清醒了過來。
“呵……呼……”戶卡雙目緊閉,小小的身體向裡一縮,痛苦地掙扎了一下。從他喉嚨裡發出的聲音沙啞而刺耳,卻又帶着令人心疼的無力。
在狂森緊張的注視下,戶卡勉強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肢體,一根手指顫顫巍巍地伸出來,指向了自己腰間的口袋。順着戶卡的指引,狂森馬上朝着他所指向的地方掏摸過去,然後在那裡找到了屬於他自己的那瓶補給藥。
狂森小心翼翼地將藥劑灌進了戶卡的嘴巴——相比於他之前小心翼翼地給昏迷中的戶卡灌藥來說,有這個過程在對方自己的配合下可要來得輕鬆得多了。一瓶補給藥很快就被戶卡喝了下去,藥力開始發揮作用,戶卡的臉色也開始從原本的蒼白向着紅潤髮展。
“咳……咳……”戶卡用力咳嗽了兩聲,一口渾濃的血痰被他從喉嚨裡噴了出來,清理了喉嚨中的衣物,戶卡的狀態總算是恢復到了相對正常的狀態——當然也僅僅是“相對”正常而已,現在的他不要說行動了,就算是說句話動一下手指都顯得相當困難。
“那是誰?”戶卡勉強將自己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看着面前的白衣老者問道。
“傳承之地的機關。”狂森瞥了那老者一眼,淡然道。雖然鼓膜破裂對於地球位面的普通人來說很難修復,但在裡位面也僅僅是小傷而已。只要一個補給能“回血”,那它們就一定會順帶着治好使用者身上的某些傷口。30點治療雖然還不能起什麼連筋接脈之類的大用,但痊癒鼓膜還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我們……跟着他走。”戶卡痛苦地囁嚅了一聲,又噴了一口血痰。狂森擔憂地看着他。
“我……沒事。跟着他走。”戶卡雙眼緊閉。看樣子是不想再說話了。看着戶卡蒼白的面色,狂森本來是想把他手上的那瓶藥也給他灌下去的。可等他擡手一看,卻又發現那瓶藥不管從藥水的賣相還是藥瓶的賣相來說都可以算是金貴無比,不像是他們這種小嘍羅用得起的貨色。想到一旁的白色人影,狂森乾脆又吩咐着他拿了一瓶對症的補藥過來。這瓶新藥下肚,戶卡的狀態一下就恢復了過來。
“我們走吧!”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藥水,剛纔還奄奄一息的戶卡馬上又活蹦亂跳了。看到戶卡這麼有興奮,狂森也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過話說回來,裡位面又有誰能保證自己在撞見了一個遠古傳承的時候不會感到興奮呢?
……
發光的通道一直朝着海怪的體內延伸出去很遠。在這個位置上,狂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處在海怪體內的什麼位置了,只能大約地猜到這裡應該是海怪腦袋中央的某個地方。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總之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在這個方向上,牆壁後面的某個地方一定有一個和我很像的東西。雖然我也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但在那種情況下做點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吧?畢竟我也沒有在其他方向感應到一樣的力量。”
跟着那個法師的幽影,狂森和戶卡一路聊着天穿梭在發光的通道里。就現在而言,他們在討論戶卡是怎麼在那種情況下找到這條隱藏在肉壁後面的通道的。
“你是說,這裡有某種東西和你的力量產生了共鳴?”狂森若有所思。
會出現這種情況,一般都意味着這附近一定有某種特殊的魔法造物在起作用。而對於這麼個埋藏在海怪體內的傳承之地來說,它們的主人在這裡設置了某種專門用來吸引他人注意的裝置也不算是什麼罕見的事情,畢竟無論是誰都不會希望看到自己的事業後繼無人的。
“可是要和你的力量產生共鳴……那這處傳承之地的主人在生前會不會也和你一樣,是一個擅長空間魔法的強大法師呢?”狂森思索了一下,拋出了一個猜測。如果事實真的如他所說,這個傳承之地是一個強大的古代空間法師佈置下來的,那其中關於空間法術的相關佈置——秘籍道具之類的東西也絕對不會少。而若真是這樣的話……那戶卡豈不是能借着這筆財富一飛沖天了?
多半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戶卡連連搖起了頭。
“簡直不敢相信……”他有些害怕地嘀咕了起來,但更多的,恐怕還是喜悅和興奮吧……
“我們到了。”就在此時,前方的人影突然停了下來。
由鮮紅色肉壁組成的通道豁然開朗,一個碩大的洞窟出現在兩人眼前。洞窟呈現出標緻的半球形,空間相當大。據狂森目測,這個圓形洞窟的直徑起碼也在十五米以上。半球形空間的牆壁上開着數十個和他們身後通道一樣的洞口,顯然是通向海怪身體各處的其它出口。
“後來者們,我於此處現身,向你們闡述我無法向世人償還的罪孽,並祈求你們完成我未竟的事業——將這頭怪獸剷除。”在將兩人引到了這裡之後,之前的白色法師人影就不再對兩人的舉動有所反應了。它走到圓形空間中央的一個臺狀物體上,開始了自己的發言。
“我的名字是利格瑞爾,法師塔聖劍督例會第三席隊組長,目魯尼桑·涅卡·波路庫特·ψ·利格瑞爾。在慘劇釀成之時,我正率領着我的研究成員攻關一個致難的法術論題……”
隨後,兩人聽到了一個令人駭世驚俗的秘密:這頭爲他們造成了無數困擾的海怪,竟然就是由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的!
“……但因爲這個提議實在是太具建設性,乃至於我們全部忽略了其背後所存在的風險。儘管有斯度姆蘭特拉法氏的極力阻撓,但我們仍舊是在條件並不完備的情況下開啓了對敵人俘虜的活體實驗——”
“慘無人道!”狂森怒吼出聲,一旁的戶卡也不由臉色煞白。
在法師之前的介紹中,兩人已經明白這位法師是一位隸屬天輝法師塔的小嘍羅,而作爲天輝的敵人,那些被用做活體實驗的敵人俘虜就當然是——
太瘋狂了……這些令人作嘔的法術瘋子,他們爲了自己的私慾什麼都幹得出來!狂森的雙眼在噴吐怒火,身爲夜魘居民的他,現在恨不得拋棄這所謂的傳承,不惜一切代價地把這處光明透亮的地方砸個稀爛!劍砍壞了就用手撕,手撕破了就用牙咬,牙咬掉了就用頭撞!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個衣冠禽獸的傳承之地破壞個乾乾淨淨才行!
那可是上千個活生生的生命啊!
“但是事實證明我們錯了,我們錯得相當離譜。被血祭的靈魂沒有得到安息,我們的研究也沒有成功!我們是罪人……犯下了如此罪孽的我們活該受到永世不得超生之刑!”說到這裡,那個由魔法力量構造的人形傀儡也不由露出了撕心裂肺的悲痛,竭力地表達着其主人生前感受到的無邊痛苦。卻不知道是爲自己的研究失敗,還是爲那些慘死者的無辜靈魂。
狂森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他心中的憤怒略微平靜了一些,但仇恨的目光卻依舊聚焦在法師的人影身上。和他一樣,他身邊戶卡也沒有停止過對這個漠視生命的野獸的仇視。在兩人憎恨的眼神中,人影繼續說道。
“他變了……實驗體Δ組第309號,我們後來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哞蘭結……我們曾爲他做過祈禱,但我們知道這無法償還我們的邪惡……”
“在實驗的第三天,我們向已經進入了實驗第二階段的他注射了特製的309溶液——我們指望這能有效,能完成我們的研究……但它畢竟是沒有……”
“他最後終究是失控了……和我們所預料和所期待的‘縮小’正好相反,他的體型開始增大,開始無休止地增大!實驗第四天,他的體型從半人大小恢復到了一人大小,甚至比他這一人種的平均體型還大了10%!”
“我們一開始以爲這不過是一種特殊的反應機制……但在從五天起,他的體型就突破了房間大小。我們不得不持續地轉移他的實驗場所,但這無濟於事……在我所能創造出的最大空間也被它擠破之後。我意識到我再也無法控制住它了。它具有極強的攻擊性,對一切生命體都懷揣着惡意!……我放棄了我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念頭,開始認真考慮我被降職後可能面臨的生活……我呼叫了警衛,請求了本部的支援。”
“畜生!”狂森再度大罵起來,“在這種情況下優先考慮自己的人生……你是個骯髒而卑鄙的瀆職者!”
人影對狂森的怒罵沒有反應,他只是按照其主人的設定繼續着自己的使命:
“但是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知道了,警衛並沒有用……本部的支援力度是有限的……他們也在擁兵自重,保全自己的力量……哈哈!”人影滿帶嘲諷地慘笑了一聲,聯想到兩方瀆職者全部全滅的結局,狂森的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最後就是你們所見的了……這頭巨獸吃光了它所能吃光的一切……然後逃走了,而在它潛入邊境之河之前,整個法師塔子部都成爲了它的陪葬品。作爲它最初的犧牲品,我在我生命的最後關頭,我用盡一切力量在它的體內造出了這個傳承之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對你們有用……”
“以前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所有的當事人都已經死去了。但作爲事情的始作俑者,我覺得我的死亡無法償還這一切……”法師的神色臉色黯淡下去,狂森狠狠地從鼻子裡出了一口氣
“現在,我希望能用我生前所剩下的一切——知識、力量、財富,一切我所能留下來的一切,擺脫你們!拜託你們消滅這頭怪物,以此來換取我最後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