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瑟夫不知道眼前的這個黃種人之前在說什麼,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根本沒有必要知道了。
馬飛鵬剛纔說的是中文沒錯,盧瑟夫,也就是用劍隱身偷襲他的那個傢伙聽得出來他說的是中文也沒錯,盧瑟夫身上有着主神自帶的翻譯器也沒錯,但就算是這樣,盧瑟夫卻還是沒能聽懂馬飛鵬在和他的召喚物說什麼。不是主神突然偷懶不工作了,而是因爲馬飛鵬的那聲指令是對着幽靈狼說的,一定程度上屬於“狼語”。
能聽懂“狼語”的,就能聽得懂馬飛鵬在說什麼;聽得懂中文的,自然還是能聽得懂馬飛鵬說的什麼。但若是你聽不懂中文,又不懂狼語,那很抱歉主神不給翻譯了。不要問主神爲什麼,主神還是你家主神,就是可以爲所欲爲的。
不過就現在的情況來看,盧瑟夫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在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上糾結了。
眼前的這小子竟然是個連血條光環都沒能掌握的菜雞,盧瑟夫今天覺得自己真的是見了鬼。
自己被狼羣咬住,詹姆斯那傢伙也被那小子控制了好幾秒,這麼長的時間,對面竟然是連一點打開血條光環的表現都沒有,這已經很能說明事實了。畢竟血條光環這麼好用的東西只要有能夠使用的條件,又有誰會不想着打開呢?
而且這兩隻狼咬了自己這麼久才破掉自己60%的血條,其也能說明它們的戰鬥能力其實是低到令人髮指的,而既然召喚物都這麼垃圾了,那主人又能好得到哪裡去?
示意了一下那邊的詹姆斯之後,後者竟然說他剛纔才掉了八分之一的血條……盧瑟夫聽到這個消息後真的是覺得自己真是見了鬼,像這種菜雞選手,他到底是怎麼混進裡位面來的?主神難道推出了這種能一次性進入裡位面的道具?但就算是這樣,這種菜雞跑進來又能幹嘛?真的是見了鬼……
不過反正自己也沒必要擔心這種小事情了,自己和詹姆斯都是H級的玩家,而且都成功開啓了血條保護,二對於擁有血條光環的自己來說,沒有血條保護的菜雞在自己面前簡直就是一頭肉豬,只能捱打而已……好吧,鑑於自己和詹姆斯之前的丟人表現,這傢伙或許能算是一頭橫衝直撞的野豬,看在上帝的份上,這傢伙的戰鬥意識怎麼這麼強?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揣尼斯空付”?
不過不管他在加入絕命遊戲前到底是兔子的特種兵還是什麼武道大師了,反正他馬上就是個死人……
抱着這樣的想法,盧瑟夫對着詹姆斯點了一下頭,然後兩人對着馬飛鵬同時發動了衝鋒!
……
相比於兩人一臉“荒謬”和“無語”的表情,此時的馬飛鵬心中除了苦笑以外就只剩下了苦笑。
兩頭幽靈狼在大錘男——也就是詹姆斯——也開啓了光環保護之後也察覺到了現場形勢的變化,面對光環這種無從下嘴的東西,它們現在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用一前一後的陣型緊靠着馬飛鵬保護着他了。但在它們的心中,所向往的東西卻早已不再是過去那所謂的自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可以隨意他人差使而自己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也不用擔起任何責任的——
逃避。
相比於之前的心高氣傲來說,此刻的它們已經徹底被打亂了陣腳,本來不可一世覺得已經天下無敵了的自己,在如此不可戰勝的強敵面前卻是顯得這般的無助於迷茫。此時的他們,已經遠遠沒有了任何質疑或是反抗馬飛鵬的能力和勇氣,離家出走失敗的孩子會渴望家中的溫暖,獨立不成的狼羣在寒冬中第一次體會到集體的力量。此時此刻的它們,已經沒有這個精力去計較馬飛鵬的指令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它們現在所渴望的東西僅僅是有一個人來告訴它們此時到底該怎麼做。
但是很可惜,馬飛鵬已經做不到這一點了。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用人類那有限的智力玩出來的計謀是絕對行不通的。那些傳說中的武術大師好像看上去很厲害,但你越是放一個59在他們面前他們就越是會知道人類的能力始終是有極限的。
眼看着兩排光塔疾馳過來,兩隻幽靈狼的身軀無助地扭動了一下,想要用自己的攻擊阻擋他們衝刺的腳步——儘管它們知道這永遠不可能。
然而就在這時,馬飛鵬卻是說話了。
“退後。”
聽到這個聲音之後,兩頭幽靈狼幾乎就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下意識地照做了。他們正在發起衝鋒的身子突然滯住,隨即便朝着馬飛鵬的身邊縮了回去。看到這種詭異的舉動,在場的盧瑟夫和詹姆斯都不由得朝後退了一步——天見可憐,這兩個老外已經在之前的戰鬥中被馬飛鵬鬼神般的反應速度和戰鬥意識給嚇出了心理陰影,現在他們看到對方在這種劣勢下還要做出這種明顯不利於己方陣型的動作來,下意識還覺得是對方有什麼陰謀詭計藏在裡頭呢!
然而下一秒鐘,他們兩人鼻樑上其實並不存在的眼鏡卻是在一片寂靜之中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馬飛鵬越過幽靈狼黝黑的身軀,朝着盧瑟夫預定衝刺的位置一個大跨步飛了過來,被繳獲的那柄密銀錘高高舉到天上,卻是在盧瑟夫不由自主的後退中沒能砸到除地板以外的任何目標,甚至他整個人都被這股力道帶跑,一個狗啃屎摔在了地上。
在一片寂靜中,盧瑟夫飛快地反應了過來,一把鐵劍一個上挑,馬飛鵬便整個人被挑到了天上!
後方的大錘男,也就是詹姆斯反應稍微慢了一拍,但在看到敵人毫無還手之力地被扔到了天上後,他也終於知道了他之前的所見只不過是對方施展的空城計而已。此時的敵人,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反抗能力!
在密銀錘被敵人繳獲了之後,取代它出現在詹姆斯手上的是一柄食人魔之斧,這把看上去威風凜凜的大斧頭可以增加使用者10點力量值——當然,其足有一米二長短的尺寸和那長達四十釐米的寬闊斧刃也使得它在近身砍殺中無往不利!
馬飛鵬整個人還沒從摔跤的麻煩中恢復過來就被整個人弄到了天上,此時無處借力的他雖然還能擰着自己的腰再來上幾個滿分體操,但也已經沒有了任何能夠改變自己運動軌跡的辦法!
約莫零點五秒後,馬飛鵬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正面迎上了詹姆斯手上拿足有一指厚度的斧刃,赤紅的鐵鏽味合着雨水的味道,隨着泛着泥土清香的微風四處飛散。
幽靈狼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主人陷入危機、生命懸於一線的它們怒吼一聲,企圖再次發動攻擊奪取己方的主動權,但在血條光環的保護之下,它們連碰到敵人的身體都無法做到。
沉悶的鈍聲響起,那是幽靈狼的脊椎被踩斷的聲音。
在詹姆斯一刀將馬飛鵬砍飛之後,盧瑟夫頓時跟上了戰鬥的節奏,一根鐵劍閃耀着寒芒,從背後直直貫進了馬飛鵬的胸膛。伴隨着盧瑟夫腕部用力攪動,馬飛鵬連接着受傷胸腔的氣管頓時成爲了一座噴泉。
“脊椎骨折:所有屬性下降33%,腰部以下完全喪失行動能力。持續三秒。”
“大出血:所有屬性下降33%,每秒持續受到15點物理傷害。持續八秒。”
“重擊:額外受到50點魔法傷害。”
戰鬥——不對,應當是單方面的屠殺——仍在繼續,隨着馬飛鵬身上的傷口不斷地擴大,他的生命值也在飛快地下跌。
盧瑟夫和詹姆斯不愧是能開啓血條的裡位面高級玩家,他們的每一次攻擊打在馬飛鵬身上,都能帶走後者八十點以上的生命值!然而此時的馬飛鵬總共的血條也不過就是五百出頭,如果按照這個進度下去,這場戰鬥只要五秒就能以馬飛鵬徹底死亡的結局徹底畫上句號!
兩頭幽靈狼拖着自己折斷的脊椎,無助地趴在地上,凝視着因爲自己的愚蠢而造成的悲慘結局。對於它們來說,在這一刻的任何事物都已經失去了其應有意義,唯有即將死去的事實在眼前不斷地放大。
赤紅的雙瞳中,映照出的是懊悔還是絕望呢?
在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之下,馬飛鵬甚至無法保證自己的意識時刻保持清醒。兩個敵人雖然有光環保護沒錯,但身爲一個總共也只打了五場死亡刀塔的菜鳥,馬飛鵬可沒有這麼好的東西。縱然他還有主神最爲基本的數據化身體保證他不至於被一斧頭劈成兩半,但那卻無法阻擋敵人武器上附着的巨大動能在他的體內隨意肆虐。
“運動神經受創:移動速度降低至0,減少100%的基礎護甲,失去所有攻擊力。”
“殘廢:移動速度和攻擊速度同時降低40%,持續兩秒。”
“斬首:受到三倍暴擊傷害。”
……
終於,當那把食人魔之斧最爲兇猛的一記順劈用力地砸在自己胸口上時,馬飛鵬知道自己終究是無法逃過死亡的結局了。
“瀕死:除生命值以外,所有數據下降90%,無法進行任何行動。”
生命值還剩下7點,真是隨便一隻蒼蠅都能把自己叮死。
這時候,馬飛鵬突然覺得時間變得很慢,在這種狀態下,他甚至能輕而易舉地看清敵人鐵劍上缺口處的每一塊鐵鏽。
他使了使勁,想要將自己的身體挪開,但是沒能成功,於是他乾脆放棄了這種無用的行爲。
……
不知何時起,馬飛鵬眼前的戰鬥消失掉了,徹徹底底地在他的眼前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扭曲着的幼小臉龐,撕心裂肺地哭泣着,用着千奇百怪的理由,馬飛鵬也在其中。
這一次是由於有人打架,馬飛鵬這一整個班的春遊都被取消了。
這是在孤兒院裡發生的事情,久遠到馬飛鵬質疑它是否真正存在過。而在他記憶的深處,這樣的東西還有很多。
……
“別哭了,沒什麼好哭的……”馬乾坤一臉擔憂地詢問着自己的哥哥。在他的面前,滿臉淚痕的馬飛鵬已經蜷成了一個球。
“可……可是……”馬飛鵬泣不成聲。
“我的數學,只得了95分……”
那是馬飛鵬第一次對自己失望,時間是小學六年級。
……
“馬飛鵬,你最近是怎麼回事?”嚴厲的目光,透過一雙厚實的鏡片均勻地撒在馬飛鵬頭頂的每一寸土地上。
“我盡力了……我盡力了……”馬飛鵬喃喃自語。
那是初三的時候,馬飛鵬第一次發覺自己的努力沒有回報。
老師想要考什麼他又怎麼可能知道?但只要猜不透老師的想法,猜不透那所謂“出卷人”的想法,他就永遠也拿不到高分。
……
“你不得好死!”英俊的臉龐在自己的面前扭曲成一片猙獰,但他面前的馬飛鵬卻只是淡然地笑了笑。
“傻逼,真當自己是龍傲天?”
這已經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將人坑殺在那無盡的任務之中了。在這個過程中,馬飛鵬也逐漸習慣了這種咒罵,以及那令人迷戀的、將人類的生死拿捏在自己手中的感覺。
“任務失敗,懲罰:抹殺。”冰冷的機械音無情地對面前的美男子下達宣判。
……
“……”冷冷地掃過學歷一欄,衣着整潔的職員不耐煩地將馬飛鵬的簡歷當着他的面扔進垃圾桶。
“……”馬飛鵬的指甲摳痛了自己的手掌,但握緊的拳頭又很快地鬆開了,馬飛鵬肩膀一聳,千言萬語,空化作一聲嘆息。
……
“你們咬住地上的這個,我來對付發光的那個!”馬飛鵬語氣凝重,兩頭幽靈狼的眼中卻是閃爍着慢慢的憤怒與不信任。
下一秒,那本應是陌生卻又不知爲何顯得有些熟悉的悠揚樂聲再一次迴響在自己的腦海中。馬飛鵬仔細聽聽,發現這首曲子其實還不錯。
……
所有的所有,開始在馬飛鵬腦海中緩慢倒放。
該對即將殺死自己的敵人憤怒嗎?還是該對幽靈狼的不服從憤怒呢?亦或是應該對自己即將死亡的現實發出絕望的哀嚎呢?就和那些曾經被自己坑殺的隊友或敵人一樣拋棄身爲人類的尊嚴絕望地大叫一樣?在現在的現在,那些東西已經全部不重要了。
馬飛鵬盯着那枚不斷逼近自己的劍尖,心中卻是浮起了一個貌似毫無邏輯的問題。
“這幾個月的房租,好像還沒有交吶……”
下一秒,那柄鐵劍如願以償地痛飲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