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堅將厲紅娘領進屋子時,宋錚剛考完“史論”回來,正斜躺在椅子上,眼睛微眯着。旁邊,茗兒正在給他剝葡萄,端得是好享受。
“茗兒,你和朱堅出去一下。”厲紅娘冷着臉說道。茗兒瞅了瞅宋錚,宋錚擺了擺手,茗兒只好退了出來。
“姐姐,才隔了一夜不見,你就想我了。”宋錚笑嘻嘻地道,“你彆着急啊,我明天考完策論和詩賦就回去陪你。”
厲紅娘正在憂慮之中,哪會和他嬉皮笑臉,“跟我走吧,副都統大人要見你。”
“那個老傢伙找我幹啥,天天就知道在背後發號施令,四化客棧大戰時,也不把他那兩個高手派來支援一下。”宋錚對這個副都統並沒有太大好感。
“說啥話呢?”厲紅娘把眼一瞪,“段大人位高權重,身份尊貴,自然要需要人貼身保護。”
“切!”宋錚不以爲意,“先說說啥事!”
厲紅娘也顧不上坐下,將目前的處境分析了一下。
宋錚臉上也嚴肅起來,黃嵩這個王八蛋不簡單啊,居然懂得用這一手。
沉思半盞茶後,他的嘴角又翹了起來,“姐姐,你先給點獎勵,我興許會想出辦法。”
見他這副模樣,厲紅娘心裡反而一鬆,“都什麼時候了,還油腔滑調的,快說吧!”
宋錚笑嘻嘻地看着她,並不開口。
厲紅娘的火氣又上來了,她上前擰住宋錚的耳朵,“小傢伙,你要什麼獎勵啊?”
“快鬆手,我說,我說。”宋錚只得告饒。
揉了揉耳朵,宋錚這纔開口道,“現在我們的設想是喬震川知道了完顏玉生的事,但若他不知道呢?黃嵩未必會將完顏玉生的事全告訴叢逵,畢竟此事影響太大,傳揚出去會引起王爺與黃元度徹底決裂。他頂多會告訴叢逵,完顏玉生來歷城探聽我大齊邊關之類的,畢竟先前曾傳出大金要南下的消息。即便叢逵得知整件事,他也不一定向喬震川言明,他一個兵馬使如何能當得王爺的怒火,他多半是扯虎皮當大齊,讓喬震川頂在前面。而黃嵩的目的是,只要讓完顏玉生遲遲不能渡河北上,就爲完顏玉都爭取了時間。”
宋錚一番話,讓厲紅娘聽得連連點頭。
又尋思片刻後,宋錚道,“黃嵩是個聰明之人,我敢肯定,他不會泄露王爺支持完顏玉生的事,如果是泄露了,聯想到王爺與黃元度的矛盾,叢逵也肯定猜到黃元度與完顏玉都勾結。叢逵不是傻子,到了他這個級別,大金那邊的動靜他應該也知道。完顏玉都窮兵黷武、殘暴好殺,他定是聽說過。不過,擒獲完顏玉生畢竟是一個天大的功勞,黃嵩定是以此相誘惑,甚至把聯姻叢玉霜的籌碼加上,慫恿叢逵去找喬總督。他甚至會給叢逵出主意,以緝捕大金盜賊爲名,讓其求得喬震川下令封死黃河關口。惟有這樣,才與散佈謠言相配合起來。”
如果黃嵩聽到宋錚的話,肯定要質問宋錚,“你他媽的啥也沒看見,咋啥都知道呢?”
聽完宋錚的分析,厲紅娘立即明白了,看來,逄檜那邊,她與段刃不用再擔心責罰。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送完顏玉生三人離開了。
對這個問題,宋錚目前還不想多說什麼,興許段刃能想出更好的辦法。
“姐姐,段老頭那裡我就不去了。等明天考完之後,如果能用得着我,我再去拜見他。”
厲紅娘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了兩步,又回過身走回來,伸手颳了一下宋錚的鼻子,這才滿面含笑的出門而去。
望着遠去的蜂腰翹臀,宋錚丹田處升起了一股火氣。
…………
第二天吃罷早飯,宋錚便隻身趕赴文院。行走衆多書生間,他低着頭,尋思着今日“策論”可能考到的題目。
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攔住了他,宋錚擡頭一看,正是叢戈,不禁有些愕然。不過,他沒有理會,向旁邊一側身,便要繞過去。
“你站住!”叢戈連忙叫道。
“哦,叢公子,有事嗎?”
“你前日欺負了我妹妹,就這麼完了?”叢戈面容不善。
宋錚笑道,“叢公子何出此言?我對令妹未看一眼,未直接對她說一句,何來欺負她?”
“你……你傷她的心了。”叢戈憋出了這麼一句。
宋錚哈哈一笑,“叢公子此話可能會讓人誤會啊。”
見周圍數位考生駐足觀看,叢戈的臉也是一紅,“你跟我到這邊來!”說着就要拉宋錚。
宋錚輕輕一側身,就避開了叢戈的手。他看看時間,距離開考尚有兩刻鐘的樣子,便道,“帶路吧!”
向旁邊的小路走了幾十丈,宋錚在林子裡站住,“說吧!你想怎麼樣?”
“你不知道那黃公子的身份,胡亂說話,冤枉了我妹妹!她現在病了,你……你要道歉!”叢戈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前日之事,孰是孰非,我想叢公子心裡不會沒數吧?你糾纏於我,有意思嗎?”
宋錚之舉,固然是爲了打擊黃嵩,不讓他和叢逵勾搭得太緊,連帶着也算是替叢戈解了圍。所以,聽到宋錚的話,叢戈面現羞愧之色。
宋錚見他如此,搖了搖頭,就要走。
叢戈連忙喝道,“站住,反正我妹妹現在病了,你……你要給她道歉!”
“叢公子愛妹心切,竟然連道理也不講了嗎?”
“我……反正你要去道歉!”叢戈倔強地道。
宋錚氣急反笑,“怎麼?叢公子還要抓我過去?看你也是要參加今日考試的,就不怕誤了時辰?”
叢戈忽然醒悟,“先去考試!考完了你要去道歉。”說罷,叢戈急匆匆地轉身就走。
宋錚搖了搖頭,在其身後說道,“‘質本玉潔傲霜開,雨冷風驟任爾來;泉溉泥封勤護惜,定和井徑絕塵埃。’叢公子,將此詩帶與令妹,令妹心病自解。”
叢戈停下身子,默唸了兩遍,轉身施了一禮,“多謝小兄弟了,我記住了。快走吧,別誤了考試!”
宋錚的這首菊花詩,寓意叢玉霜本質上是冰清玉潔的,偶爾染塵,並不要緊,只要勤加護惜,定能與塵埃絕緣,還本來面目。這也怪不得叢戈非常欣喜地望着宋錚,和他並肩而行。
路上,叢戈道,“前日見你逛文院,我便猜你是今年的考生。只是沒看到你,今日我一早就等在這裡,果然讓我尋到了。對了,小兄弟,我叫叢戈,你叫什麼名字?”
宋錚暗道,你老爹正和黃嵩勾搭,我要是告訴你名字,那不就露餡了?所以,他只是轉換話題道,“叢兄昨日‘經試’,作得如何?能否讓在下開開眼界。”
叢戈一聽,立即來了精神,“昨日考的是《禮記》中的‘大同’,我是這麼作的,‘聖人之大同,理之勝也……’”
宋錚在一邊聽着,居然作得極好,不禁對其刮目相看。
沒等叢戈背完,宋錚笑道,“叢兄,我的考場到了,你自便吧!”
叢戈擡頭一看,怪叫了一聲,“我走過頭了!”慌忙向後跑去。
宋錚不覺莞爾,邁步走進自己的考場。
…………
宋錚早早答完了“策論”,下午也是掐着時間去的考場,沒給叢戈再見面的機會。一篇“勸百諷一”的賦作完,宋錚收筆,交卷後趕緊離開了考場,回到了小院中。
呂大富已經來了,在院內擺好了兩桌菜。見宋錚回來,呂大富笑道,“小郎,快來坐,我從明湖秋月樓訂了兩桌飯菜,讓他們送過來了。提前祝賀你舉人得中!”
宋錚擡頭一看,只見正中一桌上,擺滿了桶子雞、五香風乾兔肉、黃燜魚等珍饈,撲鼻的香氣四溢開來,讓人胃口大開。
“怎好又讓伯父破費!”
呂大富擺了擺手道,“小郎是小春的至交,又對我家有大恩,這算得了什麼?來來來,快坐下。”接着,呂大富又衝屋內喊道,“小春,小秋,鳳兒,快出來吧,小郎回來了。”
隨着呂大富一聲呼喚,呂春帶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走了出來。
那小孩見到宋錚,撲閃着大眼睛,問道,“你是宋小郎?”
呂大富在他頭上敲了一個暴慄,“怎麼麼說話呢?快叫兄長。”小孩子連忙躬身施了一禮,“呂秋拜見哥哥!”
宋錚連忙扶起他,擡頭問道,“伯父,這是……”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小女鳳兒!小春的妹妹。這個小傢伙是幼子呂秋。他們知道小郎來這裡,早就想過來一見,又怕打擾了你。這不,你今日一考完,我就讓他們過來了。”
呂鳳兒與宋錚同齡,尚未及笄。容貌倒也不俗,媚眼含羞,丹脣逐笑,一副溫婉可人的小家碧玉模樣。她向着宋錚盈盈施了一禮,“鳳兒拜見公子!”說完這句話,臉上飛起一片嫣紅。
宋錚自然還了一禮,“鳳兒姑娘有禮了。”
呂大富將手一揮,“不用客套了,都坐下吧,來,小郎,你坐在這邊。”
呂大富坐在正中,宋錚與呂鳳兒被安排在他右手側,呂春和呂秋坐在左手。如此安排,宋錚立即明白了呂大富的心意,不由地暗笑。
忽然,宋錚只覺得背後有些發涼,連忙轉頭看去,只見另外一張桌子上,茗兒與朱堅、胡強以及呂家的下人,也已經坐下。茗兒正盯着他,目光頗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