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都到鐵達木的大營,路上要走四天的時間,而從中都到汪古部,快馬三天就能到達。
完顏玉都比章宗更早一天得到消息,要求他返回中都。不過,在汪古部大營迎接傳旨內官的卻是撻黎,撻黎告訴內官,二皇子到蒙古草原上“減丁”去了,最快三天才能回來。並當面命令一隊人馬,到草原上去“傳訊”。
內官沒有辦法,沒見到完顏玉都本人,這聖旨是沒法傳的。所以,他只有在大營裡住了下來。
撻黎好吃好喝伺候着,每天還彙報完顏玉都的最新戰況。內官哪懂什麼軍情,被那些蒙古地名繞得暈暈乎乎。
不惟如此,內官想出去轉轉也不可能。撻黎藉口汪古部人口混雜,根本不讓內官出營房。可憐的內官大人只有胡吃悶睡,三天就長出了一斤肉。
事實上,完顏玉都根本就沒有遠離,而是跑到幾裡外,另一處駐地營帳裡尋歡作樂。
在此期間,中都的血狼源源不斷地將情報送來。
完顏玉都的營帳裡,撻黎拿着剛剛送來的消息,臉上陰沉不定。
“老傢伙到底什麼意思?怎麼讓人摸不着頭腦!他不會真的讓我那小侄子當太子吧?”完顏玉都悶聲悶氣地道。
“這的確有些奇怪。”撻黎歪着頭一邊思忖,一邊說道,“先前幾則消息,就讓人云山霧照。最近一則消息更是離譜,竟然說讓完顏璟不久後搬回到太子府去。難道他下定決心要立完顏璟當太子?可完顏璟並非好的人選,就算選你的四弟完顏玉琿,也比完顏璟強啊!”
“他不會是老糊塗了吧?”完顏玉都道,“這兩年他被瞭然大和尚弄得迷迷糊糊,腦袋就不大靈光。今年病後好像清醒了一些,現在又弄這一手,肯定是迷糊病又犯了!”
“不一定!”撻黎搖了搖頭,“你父皇這兩年雖然有些糊塗,不過當年可是雄才大略,不但大局意識極佳,也善於處理精細問題,算是我大金太祖後最具才能的英主。我想,他現在這麼做肯定有所用意。”
完顏玉都哂笑道,“上一次的逼宮,將他搞得那麼狼狽,嘿嘿,他無復當年之勇了。隨他怎麼折騰,只要他不把皇位傳給我,我就反他孃的!”
他娘不就是你奶奶嗎?撻黎有些鬱悶,“玉都,我們要的不是一個分裂的大金,而是一個完整強大的大金國。只有這樣,我們纔有能力南下大齊。若真是像你所說,你父皇頭腦不好用了,那我們可得小心了。萬一他稀裡糊塗下一張旨意,直接下詔將帝位傳給完顏璟,我們還是要費很多手腳的。”
“那舅父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要立即返回中都去?”完顏玉都站起了身子,臉上隱隱現出一種興奮之色。
“先不用慌,再等兩天。看看南面有什麼消息過來。”撻黎搖頭道,“也許你父皇只是思念太子,這纔將恩寵降到完顏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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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章宗意識到事情不妙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完顏玉瑟是早晨走得,就算完顏玉瑟走得再慢,這一天也走出了一百六七十里。
鐵達木看完信後,也意識到了問題,當即下達了命令,命五百軍士藉口剿匪,馬上行動。後面則設兩個車馬隊,按照信所說的進行佈置。前後相隔一個時辰出發。假皇子仍然在第二輛馬車上。
另有兩千人的隊伍,手執鋼刀,着百姓裝,最後隨掩而上。
除了最後這兩千人外,其餘的人都是明火執仗,挑燈前行,明亮的火把在夜色中劃出一道蜿蜒的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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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玉瑟腦袋昏昏沉沉,馬車晃了一天,晚間終於到達了安德鎮(今山東陵縣)。
早有護衛趕到鎮子上,徵用了一所富貴人家的院子。完顏玉瑟進院子後,早早地躺在牀上。然而,她輾轉反側,卻難以入睡。一個問題總是在她心間縈繞:如果玉都和玉生兩個人打起來,自己應該幫誰?
可惜這個問題註定沒有答案,她思索了好幾天也沒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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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覺,玉瑟坐起身子,叫婢女把燈點上,然後拿起筆來,在紙上寫下一個“二”,一個“ 六”,在兩個字下面,又寫了一個“瑟”字。思忖了半晌,便在“瑟”字下面打了個叉,很快,她便在紙上划起“×”來。直把把整張紙劃滿,她纔將筆一丟,將那張紙扯得粉碎。
院子內外,四十名衛軍守在這裡,另有八九人已經派出去,在距離院子裡許之外的鎮子四周,放出了明暗崗哨。明哨站在鎮上幾個主要街道的出口,盤查可疑的人員。暗哨自然是隱藏在暗處。其餘的軍士則徵用了幾處民房,已經歇息了。
時間已經到了丑時,完顏玉瑟重新躺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外面的守衛和崗哨也已經換了一班崗。這些護衛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自然是抖擻精神,不見疲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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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鎮外六七裡處的一個樹森邊,一個老百姓打扮的年輕人正在向撻奇彙報。
撻奇是完顏玉都的表弟,撻黎的侄子。在完顏玉都“征戰”蒙古草原時,撻奇一直是急先鋒。如果說完顏玉都是草原上的惡虎,那麼撻奇就是草原上最殘暴的豺狼。就像豺狼對付獵物一樣,他們並不是單純的爲了填飽肚子,而是把屠殺當作一種樂趣。
惟一不同的是,撻奇這頭豺狼更爲狡猾。所以,完顏玉都和撻黎選中了他,作爲這夥馬賊的首領。
“確定是正主嗎?”撻奇的聲音冰冷沉悶,像是從地下傳來的一樣。
年輕人小心翼翼地回道,“我沒有看到馬車裡的人員,馬車到達鎮子時,天色比較黑,護衛又極嚴。不過,有婢女打扮的人出來,在護衛的陪伴下,採買了一些精緻的點心,還買了一些女子用的水粉。”
“女子用的?”撻奇皺了一下眉頭,早就聽說完顏玉生風流,難道他現在還有心思搞女人?莫非不是完顏玉生?不過,若不是他的話,會是什麼人物,居然需要進行這麼嚴密的護衛?
撻奇有些躊躇。自己帶着這一千人,曉宿夜行,爲了怕暴露行跡,不敢舉火造飯,也不敢到大的村鎮去買什麼,天天過山溝,鑽林子,吃肉乾。費盡心力纔來到這裡,到現在,衆人已經有些筋疲力盡了。若再不行動的話,恐怕撐不了太長時間。
由於鐵達木大營四周五十里外,都有各種各樣的崗哨,撻奇這夥人自然不敢到那個範圍內去。撻奇也不知道完顏玉生何時會離開大營,他只有不斷派人在大營以北五十里外的幾條官道上打探,終於等到了一隊人馬。
現在,這隊二百多人隊伍就在鎮子裡,撻奇佔了絕對的人數優勢,又逢夜晚,正是突襲暗殺的最好時候。
這時,那個年輕人輕聲道,“據賣水粉的人說,那婢女對鎮子上的東西看不上眼,還嘟囔說,黃家的人怎麼能用這種東西!”
撻奇聞言後,卻是一震。這婢女哪說的是“黃家”,分明是“皇家”。
緋色金線馬車,皇家的人,那定是完顏玉生無疑了。
也不怪撻奇如此判斷,涉及到奪位這等機密之事,撻黎和完顏玉都哪會把前前後後的一切都告訴他。完顏玉生以前的動作,都是利用血狼,暗地勾結了然乾的,長年在塞外的撻奇並不知情。自然也不知道,完顏玉瑟跟着完顏玉生去了大齊,還安然返回了鐵達木大營。
如果知道了這些情況,撻奇說不定會猜到馬車上的人是完顏玉瑟。
既然已經判斷完顏玉生在鎮子上,撻奇再不猶豫。當即下令,一千人分爲五隊,其中一、二、三、四隊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殺入鎮子,直取正主。第五隊也要衝進鎮子,到大戶人家燒殺搶掠——既然是馬賊,總要有點馬賊的樣子。
佈置好後,隊伍分散開來。撻奇親自帶領第一隊,向鎮子處摸去,第五隊也跟隨在身後。
在距離鎮子還有裡許的時候,隊伍停了下來。撻奇帶着五名馬賊上前,不疾不徐地向前奔去。
“站住!”鎮子口出現了吆喝聲,一名護衛出現在路上。
撻奇回道,“我們是行腳的客商,由於貪圖趕路,現在纔到這裡。”
“客商?你們的貨物呢?”
“在後面呢,正在往這邊趕,軍爺,我先過來找個歇腳的地方。”撻奇說着,一錠二兩的銀子遞了過去。
見到銀子,軍士口氣緩和了一些,卻仍然拒絕,“今天實在不行,你不能進鎮子。明天早上我們離開後,你們再進來吧。在下職責所在,你們……”
話未說完,只見一片寒光直從撻奇的背後劃出,抹向護衛的喉嚨。刀光過後,護衛捂着脖子,張開嘴想要喊叫,卻只是冒出一口血沫。
“敵襲!”另一名隱藏在暗處的護衛大叫起來。
“他奶奶的,”撻奇暗罵一聲,他倒沒想到除了明哨外,還隱藏着暗哨。不過,他倒並不懼怕,接過身後一人遞過來的弓,並點燃一枝火箭,奮力的射到空中。
火光映照着天空,頓時,喊殺聲從鎮子四周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