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對射中,人數少的肯定要吃虧。不過,馬賊是散射,其中許多人又將目標對準兩輛緋色金線的馬車,而護衛是攢射,再加上護衛身上有護甲,種種因素造成雙方的傷亡人數大體相同。
在經過護衛的三輪攢射後,等馬賊先鋒衝到了離溝二十步的地方,已經有一百多個馬賊倒在了衝鋒的路上。而這一刻,馬匹不得不開始減速。不然的話,會一下子翻倒在溝裡。
又過了兩輪箭射,馬賊終於衝到了溝邊。撻奇一聲令下,衆馬賊紛紛下馬。大約有三百人依然張弓,開始與護衛對射,而餘下的近五百人則扔掉弓箭,開始提着刀跑下溝,準備衝上官道。
對面,護衛們仍然咬着牙,與馬賊對射,而那些準備越過水溝的馬賊,也得到了箭手的格外照顧。此時,兩輛馬車都已經成了刺蝟,至於拉車的馬,在馬賊第一波射擊的時候,就已經倒斃了。
兩輛馬車外表華麗,內裡也不俗。整個車體都蒙有厚木板,中間夾一層鐵片,格外結實,箭矢難透。只有兩側車廂的車廂簾和車廂後側的門是個弱點。不過箭矢從側面射來,僅有兩枝射透了車窗簾,進入車廂內,假皇子和章宗都緊挨後側車廂壁,箭矢也不能奈其何。
眼下,一些馬賊處在溝底,正在奮力向上衝的。此時,馬賊的弓箭手也停也下來,紛紛拔出了刀,衝了上去。護衛們在射倒溝底數十個馬賊後,也揮刀迎上。殘酷的肉搏戰開始了。
一名馬賊正在奮力向上衝,防守的護衛當頭砍下。馬賊連忙將刀架到頭頂,奈何他在斜坡上,腳上不得力,再加上對方居高臨下,這一刀又勢大力沉,馬賊這並未能架住這一刀,翻滾着又退回了溝底,頭頂上則出現了一道血口子。
另一名馬賊,一邊往上衝,一邊將大刀掄起來,在胸前舞出一朵朵刀花。然而,防守他的護衛沒被這些花招迷惑,也是一招勢大力沉的力劈華山,破入馬賊的刀花中。馬賊慘呼一聲滾落下去,背後跟着滾下的,還有他仍然拿着刀的斷腕。
護衛冷笑了一聲,不過,他的笑容很快便成了怒哼,原來,趁他劈刀的時候,還有一名馬賊搠在他的腿上。鑽心的疼痛襲來,他奮力又是一刀砍去,削掉了對方半個腦袋。不過,由於用力過急,再加上腿上受傷導致下盤不穩,他一下子滾了下去,淹沒在馬賊的人羣中。
最後的一批馬賊,見前面攻擊不力,開始向兩側跑,一直跑到沒有護衛防守的地方,才越過溝,沿着官道殺了過來。兩名裨將連忙分出幾十人,去阻擋對方。而抽調這些人,又在正面陣地上閃出了空檔。
隨着越來越多的馬賊向上衝,護衛們漸漸抵擋不住。指揮兩個車隊的兩個裨將一聲令下,護衛們放開溝邊,轉而以車廂爲中心,組成鐵桶陣型。
馬賊們以二比一的傷亡,終於將兩個車廂和護衛包圍住。
此時,後面車隊餘下一百八十人,其中原有百人雄州守備營的人只餘下四十餘人。傷亡的一百二十人,居然有一半是守備營人馬。而前方車隊略好些,不過也不足二百人了。而前後車隊面對的敵人,數目均超過三百。
隨着護衛們收縮防守,戰鬥有了一個瞬間的停滯,令人奇怪的是戰場上除了傷者的慘哼,卻沒有喊殺聲。在這蕭瑟的秋風裡,屍體、斷肢、血跡以及已經砍豁口的彎刀,讓這塊地域滿是肅殺之氣。
從馬賊射出第一波箭雨開始,到形成兩個包圍圈,僅僅過去了一刻多鐘的時間。距離章宗所說的半個時辰,也就是四刻鐘,剛剛過去了四分之一的時間。而戰鬥的殘酷,已經超出了很多人預料。
撻奇就站在兩個戰鬥羣中間,正在進行最後的判斷。雖然他與完顏玉生沒見過幾次面,但爲了怕完顏玉生認出,撻奇還是將臉蒙上了。
兩輛馬車,車轅仍然套在馬屍上,馬血流出,潤溼了車輪。連車帶馬都插滿了利箭。緋色金線的馬車,顯出別樣的悽美。
撻奇左看右看,仍然看不出兩輛車有什麼不同。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後面的馬車上的利箭多一些。不過撻奇知道,這因爲後隊那一百名雄州守備營人馬箭術差一些。
兩輛馬車裡一點聲音也沒有,不知裡面的人是死是活,不但讓護衛們都有點擔心,就連撻奇都在想對方是不是已經中箭身亡了,儘管這個可能性很小。
撻奇拼命回想完顏玉生的容貌和性格,以判斷完顏玉生會不會主動現身。不過,容貌方面依然有點模糊,而性格更無從瞭解,印象中,完顏玉生總是一個羽扇綸巾,風流倜儻的書生,做事從容不迫,頗爲周密。
撻奇最希望的是,眼下完顏玉生能採取某種行動,比如站出來斥責自己一行人爲何要殺他。如果這樣,自己便能判斷他的真身所在。
時間不能拖!無從判斷的撻奇正欲下令對兩輛馬車同時進攻,前面的車廂裡卻傳來了敲擊聲。那聲音初時只是緩慢的幾下,接着,敲擊越來越快,像極了沙場上的戰鼓。那些防守的護衛們聽到敲擊聲,精神都爲之一振。他們知道,自己要保護的人正在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加油助威!
完顏玉生在前面車隊!撻奇立即做了判斷。他一聲令下,馬上有一百多人從後面車隊抽調出來,向前面的車隊圍了過來。餘下的人與後面車隊人數相仿,正好牽制對方,使其不能支援前面。
廝殺瞬時爆發!
撻奇一馬當先,掄起彎刀向前撲去。而前隊的裨將早就猜到這個蒙面的傢伙是領頭人物,已經移到了與他相對的地方。他手中的鐵槍一抖,便向前撻奇刺去。
一寸長一寸強。撻奇知道,自己的彎刀還沒砍到對方,自己就會被捅個窟窿。他當即變招,改下劈爲橫掃,想要將對方的槍盪開。然而,裨將能被鐵達木選中護衛完顏玉生,自然有其不凡之處。他也同時變招,將槍一收,接着又如毒龍一般直扎撻奇的咽喉。
撻奇急忙反手一撩,如願以償地磕開了對方的槍。裨將處變不驚,單手順着撻奇的磕勁將槍在頭頂一掄,槍尖在空中劃了個弧線。沒等撻奇的刀劈上對方頭頂,那條槍便向着撻奇的太陽穴處橫掃過來。
撻奇暗怒,雙手握刀側砍,直直地迎上了對方的槍體。槍頭與槍桿相接處,被撻奇的刀砍進去一半,而撻奇的刀也嘣出一個大豁口。
裨將的手臂震得發麻,當即嚇了一跳。他連忙將槍收回來,改爲雙手握槍,開始拼命地實行連刺,卻再也不敢以槍爲棍進行橫掃了。不然的話,被賊首消掉槍尖,這杆槍也就報銷了,那也是自己的敗亡之時。
章宗所在的馬車,被近二百護衛包圍,足夠形成好好幾層。而對於進攻的馬賊來說,護衛們圍成的陣型非常緊湊,如同一個鐵蛋,雖然自己一方的人數大大佔優,卻有點狗咬刺蝟無從下口的感覺。
這樣的陣型,無法用尖兵將其衝散。護衛們防守也極爲頑強。他們都知道,一旦完顏玉生被刺殺,就算最終能將馬賊兇手都殺了,自己也會斃命,甚至會牽連到家人。與其這樣,還不如死戰到底。戰死的話,還能獲得一筆不小的撫卹。
護衛們不得不拼命,再加上車廂的敲擊聲不絕,壓力和激勵兩種感覺襲來,護衛們渾身熱血沸騰,更加悍不畏死。
面對這樣的同袍,馬賊們雖然兇悍,卻失了最初的銳氣。而他們面前如同鐵蛋一般的陣型,逼着馬賊只能用一命或者兩命來換一命的方式,將對方一層一層地剝皮。
而這樣的鐵蛋皮,對方組織的五六層。
被裨將死死纏住的撻奇領軍多年,已經看出了形勢有些不妙,立即怒吼道,“殺一人,賞十金!殺正主者,賞萬金!”
頓時,撻奇的話如同給衆馬賊打了興奮劑一般,他們發出嗷嗷的號叫,鼓足勇氣,向前鐵桶陣型猛衝。
廝殺仍然在繼續。
又過了一盞茶後,那名裨將終究不擋撻奇的悍勇,被撻奇一刀搠在右胸,不得不退到鐵桶陣裡面。他靠着馬車,嘴裡不停地喘粗氣。一名護衛扯掉自己的上衣,把裨將的胸口捆紮住。由於刀入肺腑,裨將除了感覺到鑽心的疼痛外,呼吸也有些困難,數個血泡也從嘴裡冒了出來。
又過了半盞茶的工夫,鐵蛋陣型被削去最外面的三層,還餘五十餘名護衛死死圍住馬車,不讓對方靠近一步。而衆馬賊也付出了二百多人的代價,餘下的,還有近二百人。人數相比更加懸殊了,如果以這樣的趨勢下去,不用到一盞茶的工夫,馬賊們就會將護衛和馬車都砍爛。
車廂內,章宗停下敲擊廂體,兩個拳頭已經冒出了鮮血。他雖然沒有向外看,但兵器的交擊聲,鋼刀入骨聲,慘哼聲,奏響了一種特殊的樂曲。它的聲音雖然混雜,主題卻只有一個:殺戮!隨着這種混雜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知道時間差不多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大約三刻鐘,餘下的一刻鐘,就讓他們去刺殺“完顏玉生”吧!
想到這裡,章宗撩開車廂一側的簾子,露出半個臉,開始向外偷窺,片刻後又急忙把窗簾放下。
時間雖然極短,但章宗還是瞅見了馬賊首領掃過來的目光,目光裡帶着兇狠、懊惱還有一分驚喜,章宗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