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顏玉瑟被劫、完顏玉生受傷這兩個消息傳入中都前,中都的高層都在議論發生在昨晚的一場剿匪戰。
據負責本月下旬治安的北門武衛軍主將、四皇子完顏玉琿,給兵部和老皇帝的奏報說,九月二十五日晚子時,在仙露坊巡邏的武衛軍,見一盜賊,身揹包裹,躥入一大院中。武衛軍急忙召集附近巡邏的軍士,前往搜捕……居然碰上了一夥悍匪……軍士圍剿遭遇頑抗……武衛軍奮勇殺敵,終將悍匪八十餘人,除三人逃脫外,其餘全部剿滅……
在這扮奏報上交前,有關這一戰的慘烈就在中都傳揚開了,據說有三百餘名武衛軍喪生,而那羣悍匪更是屍骨無存。
中都作爲大金帝京,居然發生這樣的戰事,一下子震動了整個大金。百姓們相互議論,有身份的人向官府打探消息,而高官們尋問的對像便是兵部。只有區區數人知道,血狼在中都的一個據點,已經被完顏玉琿拔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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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宮城,泰和殿。
完顏雍斜躺在龍牀上,面孔消瘦,雙目內陷,臉上一層灰氣。喘息、咳嗽聲,不斷地在殿內響起。
牀前跪坐着三個人。左相完顏章壽、右相完顏京、四皇子完顏玉琿。三個人均低着頭,都沒有看那個即將離開的一代梟雄。中都的深秋很經比較冷了,可三個人都額頭上冒汗,不敢吱聲。
“是不是看着我快完蛋了,你們……你們就想反了?”老皇帝面色忽然變得潮紅,剛說完,便是一陣咳嗽。
“屬下(兒臣)不敢!”三個人的回答非常整齊。
“還有你們不敢的?”完顏雍努力瞪大了眼睛,有些兇狠地看着下面的三個人,“你們心裡打得什麼小九九,我也知道,不過,我警告你們,只要我在一天,大金國還是我說了算。”
一陣喘息後,完顏雍又開口道,“我聽說老六快到了,老二卻突然到靼子那裡搞減丁,不願來見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父皇,是不是另外打着什麼心思啊?完顏京,你說!”
“二殿下長年在汪古部,皇上曾諭之,草原靼子之事,憑其決斷。”完顏京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殿下每次出兵,都會將戰事詳細奏報,屬下均將其呈皇上御覽!”
完顏雍沉默了一會兒道,“再下道諭旨,讓他快些回來吧,璟兒還太年幼,少不了他這個叔叔扶一把。”
堂下的三個人均心頭一震,都暗呼不妙。
“老六回來,你們議一下,讓他擔任什麼職務,我的意思是讓他當中都尹。他雖然年少,處理政事卻非常穩妥。章壽,你不是有個弟弟跟着他嘛,你那個弟弟老成謀國,是個人才,就讓他給玉生當個副手吧!”
中都尹?三個人均心頭大振。
完顏雍突然將話題一轉,“立太子的事,你們議論得怎麼樣了?”
你這不是幾乎定下了嗎?爲何還有此一問?完顏京與完顏章壽摸不透老皇帝的意思,相互對望了一眼。完顏京拱手道,“二殿下、六殿下及璟殿下均爲朝臣所矚目,一切全憑聖裁!”
“聖裁?”完顏雍冷哼數聲,“如果真的聖裁,還用你們幹什麼?”
三個人連忙叩首。
“算了,等老二和老六回來,就將事定下來,把事情這麼懸着,你們做事都不踏實。”老皇帝頓了一下,“重要的事都要上報,我還能撐兩天。”
三人齊齊應是。
“老四留下,你們倆先下去吧。”
章壽與完顏京齊齊拜別。
等二人走出殿外,完顏雍的臉色又冷了下來,“老六是不是早就回到中都了?”
完顏玉琿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父皇,我……”
“別想騙我!”完顏雍聲色俱厲。
完顏玉琿連連叩首,“父皇,我……我真的不知道六弟是不是回來了。”
“哼,沒回來,你有膽子去對付血狼?以你的本事,估計連找也找不到吧?”老皇帝眯着眼,一字一頓地道,“是也不是?”
完顏玉琿連連叩頭,“我……是六弟下邊的人和我聯繫的。”
“擡起頭來!”
完顏玉琿哆哆嗦嗦擡眼望去。老皇帝渾濁的眼睛裡,忽然爆出鷹隼一般的精光,嚇得完顏玉琿又以慌忙低下頭去。
半晌過後,老皇帝嘆了一口氣道,“現在的血狼,雖然不是原來的血狼,但也不能一下子全滅了。仙露坊那邊,滅了就滅了吧,礙着老六的事兒了。富義坊和南春臺坊的,就不要動了。”
完顏玉琿正準備承受老皇帝重責,老皇帝卻說出了令其非常意外的話,讓他一時摸不着頭腦。
“跟着老六,你倒有些長勁。還知道用計,下手也狠多了,我也不知道對你來說,是福還是禍!”老皇帝喘了幾口粗氣,“你們兄弟幾個,你資質雖平,卻還算穩重。若當個太平王爺,好吃好喝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不過,你若貪戀權位,後果就很難說了。唉,老二和老六現在都有些出格了,倒是你,一向安穩。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路是你自己走的,結果如何,也許只有天知道!”
說的話一多,老皇帝又咳嗽起來,完顏玉琿想往前給父親捶捶背。他直了一下身子,向上瞅了一眼,又將身子趴在地上。
老皇帝看了看兒子,不禁搖了搖頭,臉上更加落寞。他眯着眼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把話說透,讓眼前這個不算聰明的兒子,把話傳出去。省得自己還沒完蛋,中都就亂成一團,自己連個善終也沒有。
“老四,你還算老實。老二和老六的膽子卻越來越大,老六居然跑到大齊拉救兵,老二更離譜,不擔和西夏、大齊的兩個老東西勾勾搭搭,還把人派出去殺老六。果然有出息啊!難道大金國的這些英雄豪傑都不夠他們用的嗎?”
完顏玉琿渾身哆嗦着,汗都把後背溼透了。他心裡有兩個念頭,一是老二和老六居然都這麼膽大,不愧是要爭着當皇帝的。二是父皇什麼都清楚,一點也不糊塗。
老皇帝一陣急促地咳嗽,最後幽幽地道,“完顏且合回來了,擔任武衛帥。你身爲武衛軍的四大主將之一,以後要多聽老帥的話,不要擅自行事。以後的一段時間,中都會不太平靜,還要指望你維護安定,不要弄得血流成河!”
完顏玉琿有些渾渾噩噩,不過,老皇帝的囑託,他全記在心裡。
“我不知道昨晚是不是還留着活口,如果留着,就關在你的大營裡吧。裡面有些人才,全殺了有些可惜。將來也許會有用的。”
完顏玉琿身子又是一震,汗出如漿。
“你下去吧,這幾天你在中都當值,就好好幹好自己的事,別攙和了。”老皇帝又囑咐了一句。
完顏玉琿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站起身子,彎腰退出殿外。
老皇帝閉着眼,直到再也聽不到兒子的腳步聲,纔將眼睜開。他望向大門處,目光穿過大殿、穿透宮城,俯視着中都,俯視着北到興安嶺,南到黃河的大金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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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拼命地拍打着馬,一路疾馳着。遠遠地,他看到了中都那高大的城牆。在他前面百丈以外,那個曾到鐵達木大營傳旨的內官,放慢了馬速,慢悠悠地向前行去。禁衛軍手中的黃色旌旗,迎風展開,那是他們最好的通行證。
二黑將馬頭一撥,向另外一條路上行去。內官要走的,是中都南方正中最大的豐宜門,那裡也離宮城正門最近。而二黑要去元好問的小院,自然要走豐宜門東側的景風門。
等二黑趕到小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不過,他沒見到宋錚,守在這裡的虎子領着他,直奔鐵牛坊而去。
鐵牛坊的一所院子裡,完顏玉生眉頭緊皺,兀室站在廳裡,大氣也不敢喘。宋錚、英吉、厲紅娘和逄氏兄弟都坐在周圍。逄巽的胳膊上,不纏了一圈繃帶。
“兀室,左相還說什麼了?”完顏玉生問道。
“沒說什麼,只是最後說了一句,‘上意不明,謹慎行事!’”
完顏玉生眉頭皺得更緊了。
“顏兄,何必如此呢。你父皇讓完顏玉都輔佐完顏璟,又讓討論立太子,看似帝意有所指,實則矛盾,這與這一段時間來你父皇的行事,頗相吻合。”宋錚笑道,“不知你注意到沒有,你父皇沒許給完顏玉都什麼官職,倒許給你做中都尹,這其中倒頗顯玄妙!”
完顏玉生搖了搖頭,“一切尚不可解,只是不知道父皇將四哥留下,會說些什麼,會不會責他昨晚滅掉血狼據點之事。”
“現在擔心也無用!”宋錚道,“兀舍也快回來了,問問他就知道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宋錚話音剛落,兀舍就進了屋。
“怎麼樣?”完顏玉生忙問道。
“四殿下沒見我。我等了半個時辰,只是讓人給我傳了三句話,第一句說‘上目如日,日下無陰。’第二句是‘蒼狼嘯月,月掛中天。’第三句是‘吾弟小心行事!’”
“咦!”完顏玉生一下子愣住了。不惟他,屋內衆人都有些面面相覷。
“顏兄,你四哥讀書多否?”
“四哥與我脾氣相投,書自然讀了一些。”完顏玉生道,“這幾句話,他倒是能說出來。”
宋錚吁了一口氣,又思忖了一會兒,心頭微震。
正在這時,二黑一腳跨進屋內。宋錚大喜,還沒等他問話,二黑便抱拳道,“公子,南面的事成了!”(終於在十二點前碼完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