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最初的設想,完顏玉生有一個“清醒”的步驟,即完顏玉生從雄州返回中都途中,恢復了神智,也算是借屍還魂了。當然,完顏玉生清醒的前提,是左相完顏章壽一方,取得對大金高層政局的大部分控制權。另一方面,必須解決好完顏玉都大金邊關的軍隊問題,撬動其發動叛亂的根基。
讓假皇子在離中都不遠的雄州休養,就是爲了在事情緊急時,可以返回中都,以便迅速控制中都的局勢。現在,由於完顏老皇帝的推動,中都政局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完顏璟異軍突起,隱隱蓋過完顏玉都的勢力。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大金高層,左相完顏章壽、參知政事徒單礪及樞密副使顏盞旺,現在都是處在反完顏玉都的戰線上。
不過,完顏璟的勢力是由幾股人合併而成的,並不穩固。在完顏玉都沒被打倒前,恐怕假皇子的消息一泄露,這股勢力極有可能分裂。
任何計謀都是有風險的。完顏玉生坐收漁利的同時,風險也並存着,現在風險來了。
衆人商量一番後,宋錚道,“完顏玉都知道假皇子的事後,無非兩種結果,其一就是逃跑,其二就是返回中都。不過,以完顏玉都的性格,逃跑是斷斷不會的,何況他在中都掌握着這麼大的勢力。”
英吉接口道,“完顏玉都返回中都後,也有兩種可能,其一是宣稱在雄州的皇子是假的,逼真的六皇子現身,其二是不聲張,暗地裡千方百計打探真皇子的行蹤,尋機會偷偷刺殺了。你們認爲,他會選擇哪一種?”
衆人相互看了看,完顏玉生開口道,“站在完顏玉都的角度,他恐怕會選第二種。第一種對他來說利弊皆非常明顯。完顏玉都將假皇子的事宣揚出來,一是可以造成完顏璟勢力分裂,最少是軍心動搖,二是逼我主動站出來,假皇子的事對我的名聲損傷也是很大的。”
“不過,對其不利的地方也有很多。首先是會惹起朝中官員的反感。假皇子遇刺,很多人都會猜到是完顏玉都下的手,只不過沒有證據罷了。現在完顏玉都對一個已經白癡的人還不放過,更容易引起官員的反感。對其風評更爲不利。現在他尿灑得勝橋、抗旨冒功、遷延回中都,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所謂名將光環已經開始剝落。這個時候,實在不宜再明目張膽地來對付我。”
厲紅娘也接上了話,“完顏玉都如果把假皇子的事宣揚出去,還有一個弊端是,那就是除了他自己,別人也許根本就不會相信。在雄州看護假皇子的禁軍,並不屬於任何一方,只忠心於老皇帝。完顏玉都能接近假皇子,卻無法將其帶出來,其他人則根本無法驗證。任完顏玉都說得天花亂墜,信誓旦旦,沒有人驗證,自然也就沒有說服力。”
英吉點了點頭,“這麼說,泄露假皇子的消息,對完顏玉都是利是弊,還不好說呢?那完顏玉都返回中都後,定會藉助血狼或者瞭然的力量,千方百計搜尋六殿下的蹤跡!”
“那我們需要多準備幾處秘密之地,狡兔三窟嘛!難不成他要把中都挖地三尺?”逄震笑道,大家的心情了隨之舒緩了不少。
宋錚卻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小郎,難道有什麼不對勁嗎?”厲紅娘一直盯着宋錚,她對這個小弟弟的頭腦可是佩服得緊,現在見他仍然皺眉,連忙相問。
衆人都看向他,宋錚道,“剛纔英大哥說,完顏玉都得知假皇子的身份後,會先不聲張,而是讓血狼,搜尋六殿下的蹤跡,尋機刺殺。我覺得他們會這麼做,而且還有可能聯合瞭然手下的那些和尚來幹這件事。但是,完顏玉都身邊有撻黎和黃嵩,這兩個人奸猾如鬼,很不好對付。如果我是他們,肯定不會讓完顏玉都親口去聲張假皇子的事,而是通過其他人,比如與完顏玉都走得近的官員,悄悄地把消息散佈出去。三人成虎,一旦形成風潮,聖上便不得不下旨,讓假皇子進京。”
衆人都吸了一口氣,相互看了一眼。完顏玉生問道,“那怎麼辦?”
“自然是兩手準備,”宋錚眉頭舒展開了一些,“其一,六殿下今夜與左相計議後,趕在完顏玉都回來前,連夜離開中都,繞路去雄州,並馬上與假皇子調換身分。估計三四天後,完顏玉都就會指使人上奏,迎你回中都,到時候再換就晚了。你到雄州後,逐步表現已經清醒,但偶爾會反覆的樣子,讓守候在那裡的太醫給老皇帝奏報。其二,你將當日給完顏京的信重新抄寫幾封,用上私章。一旦你神智恢復的消息傳到中都,就馬上叫左相將這幾封信送到重要的主戰派人員那裡。”
完顏玉生叫道,“行,就這麼辦!如何與假皇子互換,我早已經有定計,只是有些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中都。”
宋錚沉吟了一下,“另外,顏兄單獨再給右相完顏京寫封信,這一次,要以大金的未來爲設想,不但要提你自己平生的報負,還要提一下完顏玉都的不足。注意,只可把完顏玉都的不足說輕,不能說重。”
“完顏玉都本來就毛病多多,爲何還不全給他指出來?”逄巽有些不理解。
宋錚笑道,“逄大哥不知道人的心理。打個比方說,甲和乙關係非常好,這時,丙直接告訴甲,乙與甲的老婆有一腿,甲肯定不會相信。但如果丙告訴甲,乙與甲的老婆關係真不錯,跟親兄妹似的,這時候甲反而會有所懷疑!”
逄巽細想了一下,果然如此。
厲紅娘卻瞪了宋錚一眼,顯然對他舉的這個例子不滿。
“完顏京作爲大金右相,眼光是何等老辣。對完顏玉都的缺點又豈會沒有了解,何況,昨晚我讓完顏玉都狠狠地丟了一回醜,他更會知道完顏玉都是什麼人了。這個時候如果顏兄把完顏玉都的缺點誇大,完顏京肯定會認爲你是搞人身攻擊。所以,這第二封信必須掌握好火候。”
“昨晚我知道完顏玉都也去了右相府,卻不知道小郎居然和他發生了衝突!”英吉有些好奇地看着宋錚。
厲紅娘則指着宋錚的指頭道,“你這個小傢伙,到哪裡也不忘出風頭!你的手怎麼弄的?是不是讓完顏玉都打的?”
宋錚連忙擺手,笑着將昨日的經過說了一遍,衆人聽後均大樂。
完顏玉生笑道,“以前,即便是在公開場合,衆人都順着完顏玉都說話,完顏玉都倒沒表現得如此不堪。現在,在宋小郎面前,他卻現出了原形,而且還是在完顏玉都的主要支持者面前。小郎,你昨晚之功,不下於重拳一擊!剛纔我還在琢磨,給完顏京等人寫信合不合適?但有了小郎昨晚一擊,這信自然寫得甚好。”
宋錚也笑道,“這只是第二封,等顏兄回到中都後,還要寫第三封信。那就是將瞭然和尚是大遼餘孽的事告訴他,並告訴他了然的一個徒弟就在西夏,與西夏老皇帝勾結到一塊去了。完顏京可能不贊同你出兵西夏關中的看法,但若知道西夏老皇帝對大金包藏禍心,也許會站到你這邊來!”
“爲何不在第二封信裡寫?”逄巽有些好奇。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宋錚笑道,“凡事都有個過程,如果一下子全說出來,又拿不出相應的證據,反而會適得其反。”
“小郎所說的這三封信,可謂步步爲營啊。若大金第一重臣完顏京也站到我這邊,完顏玉都也就一敗塗地了。小郎果然有魔力,三兩招出手,就迅速使形勢明朗化了。”完顏玉生大加讚歎,心裡更加堅定了把宋錚留在大金的決心。
宋錚哪知道完顏玉生打了這樣的心思,接着笑道,“顏兄儘管去雄州吧,中都這邊我們也好好挖個坑,讓血狼或者瞭然的那幫和尚往裡跳。”
“計將安出?”
宋錚指着中都東門外三十里處道,“你看這裡,是你四哥駐軍的地點。靠近武衛軍駐地五里處,有一個鎮子,名叫東安,如果猜測不錯的話,武衛軍肯定在此地佈置數道暗哨。你讓兀室去,設法在那裡買下一戶小院子。再讓左相派兩個下人去看守院子。兀室和兀舍兄弟每天也不幹別的,就是進左相府呆上半個時辰,然後就騎馬去東安鎮那個小院。每天來回跑上幾趟就行!”
“果然妙哉!”完顏玉生感嘆道,“完顏玉都肯定知道我與左相的人聯繫密切,定會派人盯着左相府。若他們看着有人不停來往於左相府和東安鎮之間,定會懷疑那裡是我的藏身之地。而陌生人出入小鎮,定會引起四哥麾下武衛軍暗哨的警覺,一旦血狼行動,前去小院刺殺,肯定不是一兩個人,到時候武衛軍就會出動,將血狼的人打盡。小郎,你可是連我四哥也算計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