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回到家時,正趕上中午飯點兒。由於宋珏在文院,今天中午不回來用飯。祝氏便讓宋錚把陸嬙和陸弘都叫到一起用餐。茗兒、瑟兒和翠雨,都在後樓用飯。至於谷正傑,和石存寶、祖傑一起安住在風竹苑內,宋錚專門安排了一個老嫗專門做飯。這兩天時間太緊,宋錚沒顧得上他們。
“伯母,我和嬙兒商量了一下,準備後天啓程回曆城,眼看就要過年了,怕家裡父母惦記。”在祝氏面前,陸弘更是老老實實,一副廝文模樣。
祝氏點了點頭,“本該留你們多住些日子,不過明年你還要到回來,早些日子回去也好,與你父母多聚一聚。”
宋錚的衆位好友中,唯有陸弘被分到了丹徒(鎮江)。丹徒位於長江口腹地,同時又是京杭運河與長江的交界口。故漕運總督府設在那裡。陸弘分配到漕運總督雷明覺的帳下,是宋錚原來沒想到的。不過,丹徒離金陵很近,祝氏說陸弘還要回來,倒也沒錯。
“孃親,給陸伯伯和伯母的禮品都準備好了嗎?”宋錚的言下之意,自然是給陸嬙的聘禮。
宋錚一發問,陸嬙的臉便紅了,手中的筷子也不由地停了下來。
祝氏笑道,“早就準備好了,至於下聘的人,你父親已經與你二姑說了。她答應跑一趟,順便回宋家莊看看你姨奶奶。另外,你父親已經寫好了書信,向你陸伯父說明此事。”
到女方下聘,一般是由男方族中的長輩前去。最好由宋瑜或宋璜妻子上門,但宋瑜一直沒有與宋錚聯繫,再加上宋錚自到江寧,幾乎一點空也不得閒,也沒顧得上打聽宋瑜的下落,眼下更不可能把他找來。至於宋老四宋璜,早就沒了音信,沒有辦法,只好由宋錚的二姑宋環前去。陸恆山夫婦也是開通之人,想必也不會太在意這些。
宋湜去世時,宋環無法回家弔唁父親,眼下藉着這次機會,也歸寧一次。
聘禮的東西,宋錚不懂,全由祝氏安排。對於那個爲宋湜守節的小姨奶奶,宋錚還有好感的。這次宋環回去,宋錚便囑託母親,把小姨奶奶接來居住。實在不行,哪怕只住一段時間也好。祝氏心性善良,也早有此意,便滿口應允了。
“陸弘,我二姑回宋家莊時,還勞煩你央請陸伯父,派幾個人跟着。另外,我再把二黑和虎子派出去,石存寶和祖傑也要回鄉。你們便一起走吧。”宋錚又囑咐了一句。
“小郎放心,我定會安排周全。”見宋錚已經決定下聘,陸弘的心算徹底安下來,自然滿口地答應。
用過飯,祝氏便拉着陸嬙到裡屋裡說話。對於這個溫文爾雅的兒媳婦,祝氏越看越愛,陸嬙在宋府的這些日子,祝氏拿她當親女兒待。宋珏下邊,只有宋錚一人,而宋錚現在走上了武將之路,祝氏欣慰之餘,也難免時常擔心。特別是宋錚消失一年多,祝氏幾乎憂勞成疾,現在陸嬙來了,自然捨不得她走,這婆媳倆似說不夠話一般,天天粘在一塊兒,讓宋錚看了都羨慕。
宋錚拉着陸弘回到自己的房間後,茗兒和瑟兒都跟了過來,自從宋錚獲得武狀元后這幾天,忙得要死,兩人難得跟宋錚敘話。不過,兩人倒也懂事,見宋錚與陸弘有話要談,便打了一聲招呼又退了出去,兩人眼光裡的眷戀之意,連陸弘也看得出來。
“小郎好福氣啊,竟然有如此佳人相傾。”陸弘羨慕地嘆道。對於宋府的這兩個丫頭,陸弘一直感覺頗爲神秘。兩個人在相貌上不輸與陸嬙,陸弘原來還擔心妹妹性子太軟,過門後會受兩個丫頭欺負,不過,他也看出,兩個丫頭對陸嬙都很好,處得像親姐妹一般,便放下心來。再說,妹妹以後是大婦,始終能壓兩人一頭的,也不用擔心兩人翻起什麼風浪來。
至於宋錚的“花心”,陸弘倒認爲沒有什麼不對勁兒,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就是他自己,連正妻也沒娶,不是也先把翠雨納入房中了嗎?
“那叢玉霜也不差啊,怎麼,這次回去,可是要陸伯父向叢府提親?”宋錚同樣打趣道。當日在歷城的文院內,陸弘對山東路右路兵馬使叢逵之女叢玉霜一見傾心,還眼巴巴地捧着一盆三色菊花給她送去。不過,因着宋錚的關係,叢玉霜對陸弘卻無甚好感。
宋錚本是調笑一句,陸弘卻搖頭道,“這次來江寧,我眼界大開。叢家小姐的事兒我也想過,先不說她看不看得上我,就算能看上我,但她的家世,也不敢讓我親近。這次因你之助,我雖然考中武進士,但距離叢逵的層次相差太遠。家父也與叢逵從無來往,這樣的人,我敢娶嗎?”
宋錚點了點頭,陸弘如今的眼界果然不同,不再是那個因色生愛的愣頭青了。官宦家族結親,首先看門當戶對,再就是看雙方的政治立場如何。宋錚雖然在心底裡贊同婚姻自由,但也無法阻止別人以政治的眼光看問題。去年宋錚送完顏玉生渡河時,宋錚一方與叢逵算是結下一段樑子,雖然說各爲其主,但叢逵爲巴結黃嵩,竟然想犧牲女兒,讓宋錚尤爲不齒。以他來看,陸恆山和叢逵是尿不到一個壺裡的。要是陸弘與叢玉霜成了親,雙方父母卻不合,兩人也會作難。
既然陸弘要放棄,宋錚便不再說這個話題,轉口道,“你明年什麼時候回來?”
“明年正月十六,要到總督府報道,至於具體的職務,還要聽雷總督安排。估計熟悉軍務後,會讓我帶兵。”
宋錚猶豫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一沓銀票,“陸伯伯那個人我知道,一向清廉,但現在風氣如此,你到總督府會,總免不了上下打點,這三千兩銀子你拿着吧。”
“三千兩?”陸弘瞪大了眼睛,“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不是偷搶得來的。你長於官宦之家,一些人情送往想必不陌生,就不用我教你了。陸伯父是歷城守備,你是武進士,想必不會安排得太差,我只是叮囑你,這送禮要找準人。但若想撈到更好的職位,一定要摸準上司的脾性,雷總督這個人我不瞭解,你倒不用先急着送重禮。說實話,大齊六路總督,以漕運總督油水最多。若雷明覺貪財,即便你把這三千兩都送出去,他也未必看得上。這時候,你要找雷總督的心腹,看什麼人最受他重用。這樣的人遞上一句話,你就受用匪淺了。”
“小郎,你這是逼我犯錯啊。若是家父知道了,還不打折我的腿。”陸弘一臉無標之意,不過眉眼間卻是笑意。
宋錚冷哼一聲,“天下好官畢竟太少。喬震川算是比較重才的一位,否則的話,陸伯伯還在密州守備營窩着呢。這不是犯錯,而是立身之舉。你若想一展抱負,必須佔據和才能相稱的職位,若你是個普通軍士,即便再有大志,也難施展開。”
陸弘點頭道,“我不是不知變通的人,你放心就好了。只是這銀子……也太多了吧?”
“皮癢癢不是?”宋錚佯怒道,“現在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宋錚撓撓頭,知道宋錚是一心爲他好。他原來頑劣,是宋錚把他引上正途,眼下更成了武進士。對於這個內弟,陸弘原本就極爲敬服。現在宋錚把三千兩銀子隨手就給了他,連眼都不眨一下,更讓陸弘感動不已。
“交好上司固然重要,對待同僚,更要交好。我知道你喜歡交友,但也要有所選擇,到一個新地方多看多做少說,摸清底細後再重點交往。而對待下屬,想必陸伯伯這些年的所做所爲,你都看在眼裡,我就不說了。”對於這個大舅子,宋錚自然不厭其煩。陸弘回曆城過年,正月十六就要到丹徒報道,時間頗緊。儘管丹徒離江寧很近,不過,陸弘一入軍職,就不一定有多少時間。兄弟相見之日,並不確定。宋錚也只有先把話說了。
陸弘靜靜地聽着。宋錚雖然總是“欺負”他,但像今天這麼多話,還是極少的。而且均是肺腑之言,陸弘便牢牢地記在心裡。
兩個人聊了近一個時辰,陸弘便出去,讓青山領着他到街上採購。這次回曆城,算是衣錦還鄉了,陸弘自然不能空手而回。
陸弘出去後,宋錚便動手寫了兩封信,一封給辛棄疾。昨天一早,辛棄疾便帶領原山東路的武舉了離開了江寧,宋錚沒有辦法去送行,雖然前天晚上已經說好,但辛棄疾一直對宋錚關愛有加,宋錚便寫一封正式的信問候致歉。
另一封信是給呂大富的,敲定春節後有關在江寧開辦匯通商貿行的事宜。
宋錚寫信的時候,瑟兒和茗兒便進來了,拖着臉色緋紅的陸嬙。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在屋裡坐下,安靜地看着宋錚,心思卻各有不同。茗兒身負血海深仇,把報仇的希望寄託在宋錚身上。她沒想到,短短几年,宋家莊那個瘦弱的男孩,已經成長爲一位少年將軍,統領千名禁軍,直接向皇室邁出了關鍵的一步。她對宋錚的愛戀,最爲深沉。
瑟兒的愛則是寧靜的,經歷中都的變故,她逃離到宋錚身邊。在宋府,她找到了一個溫暖的港灣。她沒有指望着像茗兒、嬙兒一樣,得到宋錚的悉心寵愛。只求宋錚把愛戀分給自己一分,就足夠了。別看她表面上有些風風火火,但心裡卻是脆弱的。幸好,宋錚對她也有幾分疼愛之意。連惹到黃嶽這樣的大麻煩,都沒有苛責他一句。
嬙兒則最爲單純,她喜歡宋錚,宋錚也沒辜負她。一想到自己將成爲少年的小嬌妻,陸嬙心裡像蜜一般,連看向宋錚的目光,也是偷偷的打量。對未來的生活,更是充滿了憧憬。
正在專心寫信的宋錚,沒有被來自背後的愛意打擾,只是覺得三個佳人進屋後,這屋子裡暖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