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星級酒店的另外一個包廂裡,柳浪和孟小龍相對而坐。
柳浪眼神一片晶亮,而孟小龍則驚異中夾着着許多羞愧。
一種難見故人的羞愧。
“孟老大,說說吧,怎麼會變成這樣?”柳浪輕聲說道。
他用上了當年在寢室裡的稱呼,平日裡都是別人叫他老大,他叫別人老大的情形看不多。
孟小龍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目光清明瞭許多,最終他幽幽嘆了一口氣,緩緩說來。
……
記得那天是星期五,晚上七點多。
寢室天花板上的吊扇在嘎吱嘎吱地轉着,動靜很大,風卻很小,整個寢室就像是一個燜爐,快把人給燜熟了。
我坐在電腦面前,一邊與一位女網友聊着QQ,一邊看一部叫做《古鎮兇靈之巫咒纏身》的國產恐怖電影。
正與女網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的時候,QQ突然彈出了一個漂流瓶,我隨意地點了一下。
“你還在爲國家經濟下滑工作不好找而發愁嗎?你還在爲沒錢約女神逛街吃飯滾牀單而苦惱嗎?你還在爲賣左腎還是右腎去換愛瘋6而猶豫嗎?Comeonbaby,最好的工作在這裡。”
“你只要從晚上十點半,到第二天一點半,每天工作三個小時,就能夠月薪三千,且帶五險一金喲!本店是金字招牌的百年老店,絕對童叟無欺。想泡到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就快點來吧。”
“店名:兩儀當鋪;地址:九陽路12號。”
我看到漂流瓶裡的這一大串,忍不住搖了搖頭。每天工作3小時,就能夠月薪三千,還帶五險一金?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現在的騙子都開始利用起QQ漂流瓶來了,不過這手段也太低級了一點,誰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走了小龍,去吃飯,再不去食堂可就關門了。”室友大鵬關了電腦,一邊向我招呼,一邊套上褲子。
這廝因爲寢室太熱,不但上衣扒光了,連褲子也脫了,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條四角褲衩。要不是我攔着他,連這最後一塊布也被他一起脫了。
看我攔他,這混蛋竟嘲諷我太過靦腆,像個小姑娘,不大氣,不男人。
這怎麼可能?一起在澡堂洗澡的時候又不是沒見過他那啥,長得又小又醜,我是嫌棄它影響室容。
大鵬套上背心和大褲衩後,走了過來說:“看什麼呢?怎麼還不動彈?”
“一個騙人的漂流瓶。”我一邊回答,一邊點了厭惡,讓這個瓶子沉到海底不再浮起,免得禍害其他人。
隨後我也關了電腦,去拿T恤和褲子。好吧,因爲宿舍實在是熱得像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我也脫得只剩一條褲衩。
不過我跟趙大鵬那貨絕對不是一路人,我從來沒有想過連四角褲衩也一起脫了。起碼的節**還是有的。
穿好衣服,剛準備出門,我的手機就響了。
看了一眼,我對大鵬說:“幫我帶一個吧,我爸打來的。”
大鵬點了點頭,就踩着他那雙人字拖啪啪啪地走了。
等大鵬走遠後,我按下了接聽鍵。
“小龍,你媽又去了一次醫院,所以這個月的生活費……”
父親話沒說完,但是我懂了,立刻安慰他說我的兼職乾得很好,錢夠用。
這是父親第三個月不能給我寄生活費了,不過我並
不埋怨,反而十分擔心母親。
你知道的,我家裡的情況原本並不差,可是在和你們分開第二年,也就是我讀大二的時候,家裡出現了意外,一下子變得一貧如洗,還借了大筆外債。
家裡還有一個妹妹要讀書,所以我必要通過勤工儉學,來支持自己讀完大學。
我那年的學費是貸款來的,而生活費則依靠做各種兼職。
原本我當健身教練幹得挺好的,不過有一天老闆的弟弟騷擾一個來健身的女同學,我看不下去說了幾句,打了那個人渣,就被開了。
本來還想休息一下,過幾天再重新找活,父親這個電話讓我無心再玩樂了。
掛了電話後,我重新打開了電腦,並且百度了58同城和趕集網,想看看上面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兼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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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能找到的兼職並不多,大都數都是不靠譜的,甚至是騙錢的,需要認真辨別。
在兩個網站上瀏覽了差不多二十分鐘,仍然沒有看到合適的兼職,我便把它們關了。
天花板上的吊扇仍在嘎吱嘎吱地響着,我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休息。
突然,那個被我沉到海底的漂流瓶上的話,不經意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每天只要工作三個小時,每個月就能拿三千?
這肯定是假的,不過或許可以去試試?萬一是真的呢?
反正我一貧如洗,騙子想騙也騙不到我什麼。沒錢,長得又不帥,照着鏡子,鼓起最大的勇氣來自誇,也頂多就算得上有一身肌肉。
那總不能是召牛郎的吧——要真是這樣,也未嘗不可一試。
唉,一分錢難倒讀書郎啊!
我糾結了好一會兒,最終決定去看一看。
就在這個時候,大鵬提着兩份炒粉,兩份瓦罐湯回來了。
“奶奶的,沒想到這個點沒吃飯的人還有那麼多,等兩份炒粉等了半天。”大鵬有些不滿地嘟囔道。
我沒理會他的抱怨,拿過一盒炒粉和一盒瓦罐湯,吃了起來。
填了幾口肚子後,我停了下來問道:“大鵬,你知道九陽路12號怎麼走嗎?”
大鵬是帝都本地人,聽到我的問話後,好奇地看着我,“你說九陽路上的12號啊……”
“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大鵬有些神秘地探過頭來說道,“據說這條路,曾經一晚上發生過九起車禍,死了三十八個人,後來就變成一條荒路,沒人再敢走了!”
聽着大鵬的敘述,我腦海裡出現了深夜裡九輛車接連翻倒,車毀血流的悽慘畫面,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
“哈哈哈……你不會真信了吧?”大鵬看到我臉上變色,突然怪笑起來。“這是我編的,蠢貨!”
尼瑪!我立即豎起了一根中指,惡狠狠地說道:“滾!”
大鵬無視了我的憤怒,繼續笑道:“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這條路在哪,我從小是在農村外婆家長大的,高三的時候纔回來。我對帝都的瞭解,並不比你多多少。”
我對這二貨無語了,扭頭去吃我的晚飯。
“膽子這麼小,還敢看恐怖片,真是……”大鵬搖搖頭嘲笑道。
我膽子當然不小,這你應該清楚。
我沒理他,繼續吃炒粉。
吃完炒粉喝完湯後,我在電腦上搜索了一下,發現九陽路12號確實是一
家叫做兩儀的當鋪,而且確實是百年老店。
看起來這不像是騙子的陷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玩笑。
尋思了一下,我準備趁着現在還有公交,去實地看看,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隨後我帶上手機,拿上幾個硬幣就出發了。
在確認兩儀當鋪的時候,我順便查了下公交,去學校3號門坐18路,可以直達。在3號門等了沒多久,18路公交車就來了。
我上了車,發現車上的人不少。不過七拐八拐將近半個小時之後,車上就只有我一個乘客了。又差不多走了二十分鐘,司機提醒我到站了。
剛一下車,公交車嗖的一下就開走了。
我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環境,發現這裡是一條老舊的巷子,兩旁的房子一律是那種老式的,看起來都很有些年頭了。
這條老巷子比較窄,路燈很少,看起來幽幽的,有些滲人。
巷子的其他店鋪都關門了,只有遠處一家門前掛着兩個燈籠,似乎還在營業。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九點四十,快十點了。
想着距離末班車的時間不多,我趕緊走向了那家掛着燈籠的店鋪。
走到近前一看,門上掛着一塊牌匾,確實是我要找的兩儀當鋪。
當鋪的門敞開着,裡面點着一根很大的白燭和一根很大的紅燭,卻沒有一個人影。
我瞅瞅裡面,又看看幽幽的巷子,心裡微微有些緊張。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我還是大聲喊道:“有人嗎?”
喊了幾聲也沒人回答,我按亮了手機,壯着膽子向裡面走去。
當鋪裡面跟電視上看到的略有些不同,挺寬敞的,除了櫃檯之外,一左一右各擺了一張八仙桌。
大白燭和大紅燭就分別點在這兩張桌子上,燭火昏黃,使得整個當鋪顯得有些幽暗。
我又喊了幾聲,仍舊沒有人回答我,整個當鋪,甚至整條巷子,一片冷寂。
叮——
突然一道異響出現,我的心臟猛地一顫。
不過很快我發現,這聲音是我的手機發出來的,是大鵬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我深深呼吸了一次,讓自己放鬆一些,心裡不免有些埋怨大鵬這個時候給我發什麼短信。
我點開了短信,想看看他有什麼事。
“我剛給我爸打電話問了一下,他說九陽路最好不要去,尤其是12號,具體的回來細聊。”
尼瑪!我暗罵了一聲,趕緊給他電話,不想還沒打通,手機一下就黑了。
我顧不上多想,扭頭就走。
然而我剛一轉身,兩張八仙桌上的蠟燭就同時滅了,並且哐噹一聲,當鋪的門突然關上了。
正當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後腦勺裡猛地捱了一棍,暈倒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在一個充滿醫療機械的地下室裡,腹部出現了一個大的創口。
我被割腎了。
我十分憤怒,但是當時我虛弱得還不如一個五六歲的小孩。
半個月後,我就出現在歐洲,據說賣了一萬華夏幣。
然後,就是你看到的模樣了。
……
孟小龍的聲音像是古老留聲機那般透着滄桑,而自始至終,他的神情沉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當他停下來的時候,柳浪臉上佈滿了冰冷的殺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