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二話沒說,只是輕輕的拍了拍手,一個鶴髮童顏的人就躬身走進門來,玩弄了幾下手中發着寒光的寶劍,皮笑肉不笑的道:“這位小哥,動用我們的東西理應給我們打個招呼先?”
壬擎棋知道這纔是秀才遇到兵了,可他並不覺得此刻會有理說不清。只見他從竹簍裡取出一本論語,從公治長篇取出一張地契,笑道:“各位是真的打算和我見官嗎?基本上我的主張能少一事就不要多一事。”
“恐怕你是害怕見官吧,紙上罵的痛快,如今卻感到害怕了?”聽這內容大概你以猜出來者是誰了,沒錯正是上官惜若。上官惜若衝着對方展現了一個無比囂張的笑容,讓人恨不得對着她的鼻樑就是一拳。
壬擎棋見對方如此發問,便以明白來者不善了。心裡頭出了一把冷汗,不過他面上卻神態自若不慌不忙的答道:“誰說我感到害怕了,我非但能紙上罵得痛快,我嘴上罵的會更痛快。怎麼着,那個混混皇帝沒有本事還不允許別人罵他了,搞笑。”
“好啊,臨死前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完全可行放聲大罵,直到罵到你心裡痛快爲止。”上官惜若聽了覺得此人說話直爽,而且很有膽識,是以和顏悅色的說道。
壬擎棋朝北拱手道:“按理說混混皇帝帶領漢唐的士兵打贏了東狄,我總該表揚他幾句。不過一想到這個人凱旋歸來就接連數日不曾上朝,這個人就不值得表揚……”
“等一下,在這兒我倒是有話要說。不是皇上不上朝,而是因爲她歸朝後突然大病一場,根本沒有辦法從牀上爬起來……”上官惜若想這個問題可得解釋清楚,黑鍋可不能白背啊。
壬擎棋卻似乎沒有爲自己的冒失汗顏,反而繼續仰頭說道:“如果是真病了,自然該由朝臣說明。結果呢,朝臣給羣衆的感覺就是皇帝凱旋而歸後志得意滿,不誤朝政了。即便如你所說皇帝卻是因爲水土不服而病了,可是他管理不好自己的臣子,沒有辦法讓臣子爲他效命,這種皇上不該罵嗎?”
“該罵,這種皇上的確該罵。”上官惜若的身子端正起來了,臉上的表情也多了幾分嚴肅。壬擎棋說的不錯,不能夠讓臣子爲自己效力,自己就是一個失敗的皇上,理應該罵。
壬擎棋微微有些驚訝,心想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人。不過他繼續背手仰頭道:“還有三年一次的科舉,這可是漢唐應該慎重抉擇的大事,結果呢,這個混混皇帝果然是來混的,竟然把監考大權完全交給了左丞相的人。從此朝堂變成一言堂,漢唐也不過是左丞相股掌之上的玩物。”
上官惜若一愣,他只想到在最後關口把握事情,沒有想到前面左丞相動手的機會也很多。這個壬擎棋罵的對,她上官惜若的確是個混混皇帝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啊。
“我還要罵那個混混皇帝,或許他當初把錢財交給一個小太監是爲了防止錢財落入貪財人之手。不過官
場的事自然要有官員來做,這樣隨隨便便的就破了祖上的先制,讓人有些懷疑過去的東西還要什麼需要遵守。”
上官惜若想壬擎棋罵的對,那個時候自己確實有些胡作非爲。不過,難道壬擎棋只是一個剛直不阿的諫師,沒有一點兒治理的方法嗎?是以開口問道:“那你說那個混混皇帝該怎麼辦啊?她是從街頭上走到龍椅上的,肯定很多事情不知道。”
“這話算理由嗎?咱們生下來不都一樣嗎?憑什麼他上官惜若只因爲在街頭長大就可以不學習?”壬擎棋纔不管那麼多,既然反正要死了,那爲何不扯着脖子好好的罵一通。是以他也不管什麼東南西北了,徑直梗着脖子在哪兒犯言直諫。
上官惜若頓時覺得非常無辜了,她忍不住探了探手道:“或許不是那個混混皇帝不想學習,是沒有人能教她啊。你也知道漢唐的朝廷是一言堂,誰會好心的教她這些?”
“笑話,先生你是專門過來講笑話的嗎?當年有一個齊國皇帝也曾說過,不是他不求賢臣,是天底下根本沒有賢臣。還有一個楚國皇帝,也曾經大言不慚的說過,不是他不想找賢臣,是所有的賢臣都只存在於過去。先生,你這話可與那二位異曲同工啊?”
上官惜若有些悻悻然,卻又有些覺得下不來臺,然後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是在掉書袋嗎?讓人聽不懂,你是個人,自然要說人話。”
壬擎棋這隻犟驢這個時候竟然完全沒有聽出上官惜若話的本意,沒有就此打住,反而脖子一挺,把更加過分的話說出口:“你聽得懂聽不懂又什麼關係,怕的就是皇上他一輩子都聽不到。即便是有人不怕死的犯言直諫了,怕那個人也拿着沒時間學習來做理由裝作也聽不懂。”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皇上的不懂是假裝的?”上官惜若也徹底怒了,他本來是前來尋找人才的,結果一下子行差踏錯竟然成了過來找罵的了。
“你說沒人教皇上,是以皇上不懂,那我就想問了,難道有人教皇上如何選秀女了嗎?難道有人教皇上如何購買駿馬了嗎?你看皇上的後宮佳麗沒有三千一兩千總是有的吧,皇上的馬廄駿馬沒有一百匹幾十匹總是有的吧。所以不要再說沒有人肯教皇上了,三人行必有我師,是皇上懶得學罷了。”壬擎棋略微有些心酸的淡淡一笑,他這些話終究只能講給不相干的人聽了。
注意到對方略顯黯然的神色,上官惜若氣憤難平的心情竟然迅速的平穩了下來。其實她何嘗不知道壬擎棋這些話都是爲了她好,都是爲了漢唐好。有些大臣拿着俸祿和爵位卻不幹人事,而有些人雖然無俸祿無爵位卻還在憂心國家社稷。
壬擎棋隨即釋然一笑,如同在陽光下漸漸消失的冰凌一樣,有些淡然兼帶有幾分黯然的道:“不好意思了,讓兩位小兄弟無辜的聽我這河東獅吼。好了,我心情已經暢快多了,兩位也可以執行命令了。”
“你不怕?”上官惜若面色不善的問道,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樂生怕死,恐怕這個人也不例外吧。
壬擎棋眼裡劃過一抹亮色,隨即又平復道:“說實話,有點兒怕。不過我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自己什麼都沒有留下。想我壬擎棋從四歲開始讀書,至今已二十六年有餘,可是枉我讀了那麼多聖賢書,卻什麼事情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留下。”
“你想青史留名?”上官惜若闔上了手中的扇子,眼裡帶着溫文的笑容。她知道,對於很多讀書人來說建功立業青史留名是他們最大的嚮往。爲了這一理想,他們寧肯拋棄肉體和一切。
壬擎棋搖了搖頭,有些澀然的道:“名利對我來說如同浮雲,我所害怕的只是我學了那麼多卻沒有爲他人幹上一件實事,沒有爲他人做上一件令他們高興的事兒。對於青史留名,那只是末節,而不是我所遺憾的主體。”
“說得好,不過當真給了你時間,你真的會做出什麼來嗎?不會是耍耍嘴皮子,進行一些口頭上的吆喝吧。”上官惜若雖然還不清楚這個人真實的才能如何,起碼品格在一定的高度上了。
壬擎棋冷淡的哼了哼,隨即從竹簍裡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道:“也罷,反正我也命不久矣,就把這個冊子給你吧。如果有可能的話,希望這個冊子不知是成爲廁紙。”
上官惜若隨身一翻,眼睛裡就有光芒射了出來。冊子上寫的內容不是別的,都是一個個縣的地理位置,官員任用情況,官員政績的得失以及改進方法。雖然只能大致瀏覽,但是很多記錄和上官惜若感知的相差無幾。
上官惜若盯着壬擎棋看了半響,想要對他進行最後一場試煉,隨即道:“壬擎棋,罵了朕半天,可曾罵的爽了?看在你是爲了國家的份兒上,朕就饒過你這一次。你明天就去大理寺那兒領賞吧,賞金百兩。”
壬擎棋雖然爲上官惜若的身份嚇着了,不過他立即跪下,一臉平靜的說道:“皇上,謝謝你的賞賜,不過草民不能接受。因爲無功不受祿,這是皇上賞罰分明應該堅持的一條。”
上官惜若用手中的扇子狠狠的擊打着桌面,發出了一陣輕笑。
閃電陣陣,雷聲轟隆,在這風雨狂嘯之時,竟然隱隱約約傳來了馬蹄之聲。放眼望去,可見大雨瓢潑之中竟然有幾個人在風雨無阻的趕路。雷鳴不息,馬蹄也濺起一個個水花,雨霧的阻隔讓人看不清來人的容貌,不過看身形似乎是一女二男。
原本還人來人往的熱鬧街市,因爲突如其來的一場雨而變得人跡難尋。沿街叫賣的小商小販早已躲進了茶館和飯館,偶有有幾個行動慢的也能找到一個避雨的屋檐。
不過細細看來,似乎有一個人與這些匆忙避雨的人有些不同,他的神情雖然也是焦急,不過卻不是爲了雨,而像是在引頸期盼些什麼,忽然他眼睛一亮撐着傘從瑞祥茶館裡跑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