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進了村子裡,只能看到盞盞燈火,可見度很低,好在肖遙現在的修爲不低,即便不依靠手電筒,也能找到苗婆婆的住處。
苗婆婆就是這一次肖遙要找的人了,如果不找苗婆婆的話,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陰蠱。其實,肖遙對蠱蟲的瞭解,絕大部分都是來自苗婆婆這裡,也就是說,苗婆婆算是肖遙的半個師父。
走到一間茅草屋前,肖遙伸出手,在木板門上輕輕敲了敲。
“肖小子,進來吧。”裡面出來一個低沉,略顯老態的聲音。
肖遙推開門,笑着走了進去。
在屋裡的桌子上,擺放着兩個燭臺,開門那一剎那,燭火搖曳。
“婆婆。”肖遙咧開嘴笑着,這樣的笑容也只有在他看見高峰等那三位爺爺或者是在秦柔面前纔會露出來。
“臭小子,這麼多年了,還知道回來呢?你帶這麼多人是打算做什麼,想把我們當土匪剿了不成?”苗婆婆沉着臉不悅道。
也難怪苗婆婆不高興,這倒都在肖遙的意料之中。
不單單是苗婆婆,整個村子裡的人,其實都不大待見生人。
“婆婆,您這話說的我都不敢往下接了,即便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找您的麻煩啊。”肖遙揉了揉鼻子笑着說道,他這模樣像極伸出手想要找父母要錢的熊孩子。
苗婆婆輕笑,道:“行了,先坐下。”
“好。”肖遙也不想着周磊等人還在苦苦等着自己,只是坐在方桌前,拉開長板凳坐了下來,伸出手,拿起反扣在桌子上的慈悲,低頭看了一眼,裡面沒落灰塵。
整個屋子看上去雖然破舊,但是卻一塵不染。
到處瀰漫着一股清香的草藥味,這也是爲了驅蟲用的。
“婆婆,您還在用九懷香?”肖遙口中說的九懷香,就是這屋子裡香味的來源,一種山裡到處可見的草藥,這也是當初高峰交給村子裡的人用的。
早些年,即便是村子裡的人,也有不少死在了毒蟲口下,後來高峰就找來了一些草藥,點着,無論是什麼毒蟲,都會繞道而行,那段時間高峰甚至被村子裡的人當成了神仙一般。
“怎麼,村裡人能用,我就不能用了?”苗婆婆看上去頗爲不悅。
她看上去大概已經有七八十歲了,老態龍鍾,臉上佈滿溝壑,滿頭銀絲,手上,胳膊上的肌膚就像曬乾了的枯木,好像只要伸出手撥弄一下,就會往下掉樹皮。
可是肖遙知道,苗婆婆今年不過六十有餘。
在苗婆婆五十歲的時候,大概就是這副模樣了,聽大爺爺說,是因爲苗婆婆年輕時候中過蠱毒,如果不是高峰出手的話,可能當初苗婆婆連命都沒有抱住了。
“那倒不是!”肖遙嬉笑着說,“苗婆婆,您對我爺爺還有怨言呢?”
“沒有。”苗婆婆搖了搖頭,“以前有。”
肖遙知道,其實在苗婆婆二十出頭的時候,就認識三十多歲的高峰了。
她喜歡高峰。
喜歡那個經常揹着藥簍子,天天在山上採藥的男人。
高峰去採藥,她就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帶路。
高峰遇到毒蟲,她就放出自己的蠱蟲去驅趕。
在苗婆婆的幫助下,高峰很快就融入了村子裡。
只是後來,高峰還是離開了。他說他不適合這個地方,他喜歡一個人。
他說走了,就走了,揹着一個藥簍子來,揹着一個藥簍子走。
“你大爺爺,現在還好吧?”苗婆婆忽然開口道。
“還好。”肖遙不知道該怎麼和苗婆婆談論這些話題。
“行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沒什麼好顧忌的,我都無所謂了,你還在意什麼?”苗婆婆笑着說道,“他那個叫沐雪的女兒,現在也該亭亭玉立了。”
肖遙尷尬笑了笑,說道:“苗婆婆,其實,從苗村回去之後,大爺爺也沒有娶妻生子。”
他不知道爲什麼當初自己大爺爺要欺騙苗婆婆,說自己已經在外面娶妻生死了,即便是現在也沒有想明白。
“什麼?”苗婆婆聞言一愣。
“他和您一樣,依然是一個人。”肖遙小心翼翼說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把這些事情告訴苗婆婆到底是錯是對,但是如果這些事情不說出來,他總會覺得心裡很彆扭,畢竟,再過二三十年,或許高峰和苗婆婆都會離開這個世界,即便肖遙心裡希望他們長命百歲,但是,天命不可違。
苗婆婆臉上的表情好像凝固了一般。
許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肖遙捧着茶杯,喝着茶水,眼睛時不時瞥一眼端坐着的苗婆婆,卻一言不發。
苗婆婆不開口說話,肖遙即便開口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些什麼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着,肖遙倒在被子裡的茶水都已經涼了。
終於,苗婆婆開口了。
“挺好的。”說完這三個字之後,苗婆婆就沒有了下文。
肖遙一陣驚訝,他確實沒有想到,在沉默了這麼長時間只有,苗婆婆也只是說出了這三個字,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三個字,肖遙彷彿聽到了一道幾十年的嘆息。
“婆婆,你在想什麼?”肖遙挑了挑眉頭,嘗試着問道。
“也沒想什麼。”苗婆婆笑了笑,“你知道爲什麼你大爺爺當初非得離開這裡嗎?”
肖遙搖了搖頭,他知道這裡面有故事,但是卻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故事,高峰每次來這個村子,都是一陣心神恍惚的樣子,至於爲什麼,高峰從來都沒有說過,肖遙問過,但是高峰總是伸出手摸一摸肖遙的腦袋,告訴他,他不懂。
苗婆婆眼神閃爍着,許久,長舒了口氣。
“我身體裡的蠱蟲,讓我永遠都離不開這個村子。”苗婆婆說道。
“也就是說,如果大爺爺真的做出了別的選擇,就只能和你一起待在這裡了?”肖遙微微一愣。
苗婆婆身體裡有蠱蟲,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霸道,讓苗婆婆一輩子都不能離開苗村,不過想來也是,苗婆婆如果不是因爲她身體裡的蠱蟲,現在也不會變成這副樣子了。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對好人不公平,對壞人也未必公平。
“你爺爺不願意留在這,因爲當初的他還心懷天下,他想要懸壺濟世。”苗婆婆說道。
“後來他的思想不是也慢慢轉變了嗎?”肖遙說道。
“是的,後來他覺得,他能醫人,不能醫世,所以,還不如就此封刀的好。”苗婆婆正色說道。
肖遙對此更加不能理解了:“既然是這樣,他爲什麼還不願意留在這裡呢?”
“因爲他討厭毒物,他始終認爲,蠱蟲是最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所以連帶着他也不喜歡這個村子,當初如果不是因爲需要找一些草藥,他不會來這裡,我也不會認識他,後來如果不是因爲想要讓你瞭解蠱毒,他依然不會回來。”
“而且,你也知道,你的大爺爺就是一個偏執狂,其實偏執是一件好事,如果不去偏執的做一件事情,可能就沒有辦法得到最後的碩果了,他想要成爲最偉大的中醫,他想要繼續鑽研醫術,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所以他就走了。”
說到這,苗婆婆也笑了笑。
肖遙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其實,婆婆,你剛纔說錯了一件事情。”肖遙正色說道。
苗婆婆一愣,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着肖遙。
她在想,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大爺爺之所以還會回來,不單單是爲了讓我瞭解蠱蟲。”肖遙說道。
“還有什麼原因?”苗婆婆問道。
“他說,他在這裡種了一朵花,想要看着它生根再花芽。”肖遙輕聲說。
苗婆婆愣神。
肖遙喝了口茶。
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沒有出言去打斷苗婆婆的思緒。
他也不知道苗婆婆這個時候在想些什麼,他覺得可能連苗婆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真是一個偏執狂。”苗婆婆長舒了口氣,一副如釋負重的模樣。
“是啊,他是一個偏執狂,偏執到了極點。”肖遙說道。
苗婆婆擺了擺手,看着肖遙,問道:“說說吧,你小子這一次來我們苗村,是打算做些什麼?我看,肯定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吧?”
肖遙尷尬一笑。
“婆婆,你就是厲害,我這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就已經知道我想要說什麼了。”肖遙抓了抓腦袋不好意思笑道。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這孩子嗎?如果不是因爲有事情,你可不會回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苗婆婆說。
肖遙一臉得委屈:“婆婆,您這麼說可就不對了,其實即便沒有這件事情,我也打算回來看看你的。”
苗婆婆沒搭理他,顯然不吃肖遙這一套。
肖遙咳嗽了一聲,也引出了正題。
“婆婆,我這一次來苗村,是想找到陰蠱。”
“咣噹”一聲,這是碗掉在地上的聲音,好在屋子裡是土地,也沒有條件打水泥地,所以碗沒有摔碎。
肖遙擡起頭,就看到苗婆婆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眼神中是激動,是愕然,還有——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