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澹臺溯光
看着走出來的信步亭亭的端木延琮,澹臺溯光的聲調確實一如既往的沉靜:“她睡了?”
“嗯。”
一個不算親近的回答,可以說,是這幾年來,他和端木延琮說話最近的一次。
細細數下來,這幾年,自從自己知道了端木延琮和自己的關係之後,哪一天沒有想過要殺了他?奈何自己實力實在相差巨大,加上她……
他總歸下不了決心。
兩個人沉默,總歸不像話。所以,身爲兄長的端木延琮,終於打開了話匣子:“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第一次從端木延琮的嘴裡聽到關心的話語,澹臺溯光一愣,繼而悽苦一笑:“我所依賴的人,都已經死了。我能呆的地方,也已經不存在了。”
端木延琮聽罷,也是一陣的沉寂。
澹臺溯光能力不俗,只可惜,自小便讓沈慕辰給收到了膝下撫養,不論如何,就算沈慕辰最終的目的,不過是爲了利用澹臺溯光罷
但是對於澹臺溯光而言,那已經是他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的溫暖。
氣氛有些尷尬,二人可以相見成仇人,但是實在不適合談話。爲什麼呢?或許,是都從未感受過家庭的溫暖的緣故吧,自小便過着那樣的苦日子,沒有家。談何的家。
他們所擁有的,只有一切逼得他們成爲今日這樣可怖的怪物的淒涼過去。他們只有強大,纔是唯一的辦法。
所以,這樣看起來,二人見面沒有打架,就已經是要燒香拜佛的事情了。
尷尬了一陣,澹臺溯光站起身,將自己的斗笠上的紗布放下,遮住自己那種驚天的容顏:“後會有期。”
端木延琮木然地看着澹臺溯光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沉默了兩秒,終於道:“你有空,多來看看她。她念舊,當年你們的情誼,她總歸忘不了。”
聽了這話,澹臺溯光一愣,然後點了點頭,準備消失在了小院子裡,身形卻沒有動。
自有記憶開始,他便是孤身一人,從未有過家。
在大街上,和野狗搶奪剩飯剩菜,也曾經被店家因爲偷一個饅頭而被打的奄奄一息。冬日曾被凍死在街頭,偶爾有時候好容易有點吃的,又會被年紀稍大一些的乞丐給搶走,所以從小,他就知道,要爭奪!要搶!
野狗一樣的生存,螻蟻辦低賤。
哪怕有一天他死了,估計也沒有人會在意他。
有一天,有一個人穿的潔白整齊的衣物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好像不應該是這個世界上的吧。
他笑得很溫和,他對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來吧,跟我走。
他便跟他走了。
從此以後,他有了名字,叫澹臺溯光。
從此以後,他有了身份,是東寰學府院長席下唯一的弟子。
從此以後,他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
從此以後,他變成了一個天才。
那個像謫仙一般的男子,替他殺了所有曾經欺負過他的人。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人,殺人也可以殺的這麼好看。彷彿是一件藝術品一樣。
在東寰學府,他的念力突飛猛進,他在東寰學府,是目空一切的存在,對人人敬重的長老也時常口出不遜。
然而,在東寰學府呆的時間越長,他卻越能感受到,受到萬人追捧的東寰學府,其實就是一個空殼。培養出的得力苗子,不過是爲了滿足權利者的個人慾望,學府的上層,早已經爛透。
於是他迷茫了。
而在這個時候,一個叫做南宮瑾的女孩子入學了。
由於師父的授意,她開始學會暗中觀察這個女孩子。慢慢地他發現,這個女孩子,身上隱藏的秘密很多。這些秘密,或許,總有一天,會成爲震驚整個念陸的秘密!
然後她發現,她有着黑暗的過去,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她的過往,一定不簡單。
因爲她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樣濃烈,純粹的,但是足以碾壓一切的,恨意!
這股濃烈的恨意,現在沒有爆發,總有一天,會爆發,然後將她給摧毀!
想到這裡,澹臺溯光開始慌了,他不允許她毀滅,她應該是一顆璀璨的明珠,而不是成爲一個冷血的殺人機器!
於是,當知道有人設計她離開東寰學府的時候,他的心底,居然有一絲的小確幸!
當自己和她一同完成任務之後,纔開始告別。
而這一告別,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滅了整個府裡的人口,他成爲了玄王的頂替者。
同時,他知道了,自己並非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人,他有個哥哥,他的哥哥是個牛逼到炸的人物,端木延琮。
同父同母。
他知道自己的哥哥試圖尋找自己,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被找到。因爲啊,他這個權力心極重的哥哥,一心只想殺了自己。
後來,他們碰面了。澹臺溯光再也壓抑不住內心,唯一的一個親人,居然要害了自己!而自己一直相信並親近的人,居然是玄王!只不過那麼點的時間,一切就全都變了!
後來呢……
後來,他不想在被玄王給掌控,後來他知道了南宮瑾要找白硌,他知道這一切,不但會讓南宮瑾和端木延琮之間升起嫌隙,更重要的是,會讓整個念陸產生一定的影響。
可是……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個大陸,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善待過他,他如何善待世人?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從來只有利用他的心裡。儘管摘掉是這樣,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替他賣命,他也不知道自己圖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需要一個安全感。
後來呢……當知道端木延琮被封印的時候,那種憤怒,那種對於親情的淡泊,居然一點一點地消失。
我還沒有當面指責夠你,我還沒有當場罵你罵的狗血淋頭,我還沒有問清楚你爲什麼一點都不顧及手足之情要殺了我,你就被封印了。
強大如你,一旦被封印,就是一生。或許,我永生永世,都未必能見到你了。
後來,他回來了,南宮瑾也回來了。封印之後的他,彷彿變得更加通達了一些。
終於,他忍不住,回過身:“爲什麼,你想要殺了我?”
端木延琮正準備進屋,聽到這個話,腳步一頓,回過頭,看了澹臺溯光一眼,低頭苦笑一下:“大概……是我放不下仇恨吧。”
從前放不下,所以恨所有人,恨天下人。
現在放下了,所以不恨了。
澹臺溯光一愣,回過身,一滴清淚滑過,縱身消失在精緻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