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琪美聽了,居然沒有勃然大怒,臉上仍然是波瀾不驚,笑容不變。
“煥卿兄,這話說到哪裡去了呀,雖說咱們之間意見不合,時而經常發生爭吵,但對於推翻滿清統治的目標一致,所以,只要是反清會黨,那就是自己的同志加兄弟,有危情則應當共同對付。”
此話冠冕堂皇,陶誠璋聽罷自覺理虧,忙起身抱拳致歉道:“剛纔我的話非常失禮,沒想到英士兄如此深明大義,陶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慚愧,請老兄諒解。”
陳琪美手一擺,裝出很大度的樣子說道:
“唉…這些都是咱們內部之事都好說,現在有一件事非常棘手,我急急忙忙趕過來,就爲此事?”
“什麼事?”
“我來的路上,發現駐滬新軍的魯平魯管帶,還是浙新軍的情報處處頭章川,他們率兵進了法租界,好像前往工部局交涉,而租界工部局的衙門是有人晝夜值班,瞧這架勢情況不妙呀!”
一直未曾開口的樊得功,此時更是驚魂未定,“英士兄,你聽到了什麼發現了什麼,別賣關子了請說吧。”
“得功兄弟,你們昨天晚間從郊外撤往法租界的過程,被青狼章川的坐探發現了,我聽手下的弟子說,李品璋已命令魯平和章川一起,領兵進入法租界緝拿。”陳琪美不急不徐地說道。
其實,樊得功手下的青幫弟子,有一些是陳琪美的線人坐探,樊得功從郊外撤回,通過在駐滬新軍中的內線疏通,成功逃入法租界,這一切,陳琪美瞭如指掌。
他隨即將情報通告給了章川,包括名仕館這個藏身之處。
陳琪美在東京學的是警政管理,他對情報、密探這塊當然也十分重視和熟悉,他的青洪幫裡設有專門的坐探,包打聽機構。
他與章川的認識,當然是通過李品璋。
其實章川早就察覺陳琪美是革命黨人,同盟會上海分舵主要骨幹分子,但他沒有向軍諮司去揭穿,因爲沒有這個必要,反而覺得這些反清會黨分子,將來對李府有用。
所以,他與陳琪美私下達成一個聯盟,那就是雙方心照不宣,情報互通,利益均沾,相互照應。
這次陶誠璋和樊得功倆人,莫名其妙地在上海郊外伏擊陳天華的車隊,李存智震怒,嚴令章川協助李品璋破案,緝拿兇手。
章川第一時間就找到陳琪美,倆人一合計線索,自然想到是光復會的陶誠璋。
於是,雙方分頭去找線索,槍支彈藥是重要的線索之下,陳琪美立馬想到了劉玉芳,因爲她管會黨的軍械庫,裡面的村田30制式步槍,跟伏擊現場繳獲的槍械一致。
他怒氣衝衝地找到劉玉芳,很快有了明確答案,再加上手下密探稟報了樊得功的動向,他綜合起來親自找到章川,制定緝拿方案。
章川得到這些確切消息,立馬趕回統帶衙門,果然,李品璋下令緝拿兇殺案犯。
“這麼說來,名仕館這個點也就暴露了?”陶誠璋驚歎道。“十之八九,章川是個什麼樣的狠角色,想必你們應該比
我更加清楚,這次涉及到他的主子利益,他焉能坐視不理?”
經陳琪美這麼一說,陶誠璋和樊得功倆人,頓時像霜後的茄子似的蔫頭耷腦。
毫無疑問,這次光復會將遭受滅頂之災。
這個藏身之處暴露,現在再想轉移出法租界,比登天還難,說不定此時的名仕館四周,都是租界警察和駐滬新軍。
一時間裡倆人變得六神無主,四隻眼睛齊刷刷看向陳琪美。
陳琪美見火候差不多了,逐拋出自己早已琢磨好的方案,“會黨兄弟有難,琪美豈有不救之理?這樣吧,得功老弟已是暴露無遺,也無處藏身,不如等會隨我一起出去,大膽承擔一切責任,保全煥卿兄。”
“而煥卿兄待得功老弟投案自首之後,我的人會幫你設法離開名仕館,離開上海,最好是東渡島國或是去東南亞,暫時不要回到這裡,待這裡太平,革命需要起事時再回來不遲。”
陶誠璋聽罷,已是淚盈眼眶,“沒想到,此事卻害了好兄弟得功啊!”
“別這麼說舵主,自從加入會黨,我早已置生死於度外,只要能夠保住舵主和光復會免於滅頂,我得功死了也值。”樊得功大義凜然道。
關鍵時刻,樊得功所表現出來的大無畏精神,讓陳琪美也爲此動容,而陶誠璋更是淚流滿面。
這時,門外手下人前來稟報,說是名仕館已被駐滬新軍和法租界警察團團圍住,聲稱裡面的人全部投降,否則,就要進攻了。
“得功老弟,咱們該走了。”陳琪美站起身來說道。
“英士兄弟,得功就託付給你了,你跟李品璋關係不錯,請一定美言,儘量保住得功的性命,陶某將感激不盡。”陶誠璋雙手抱拳,一個深揖懇求,就差下跪了。
“煥卿兄放心,我盡力而爲!”陳琪美微微回了個禮,轉身往外走去。
“舵主,得功走了,無論如何請您多保重,”樊得功作了一個深揖,然後命手下人把自己綁了,然後推出去。
天剛開始亮起,名仕館外卻是火把沖天,燈火通明,戒備森嚴,百餘名荷槍實彈的駐滬新軍,沿着街道四周排得滿滿的,每個人臉上都很凝重。
章川和魯平倆人肩並肩來到名仕館正門,身後是幾十名官兵,有人手上捧着集束手榴彈,再過二分鐘,若此大門不開,這個集束手榴彈將把大門炸開。
正當魯平擡手準備讓土兵將集束手榴彈放上去之時,名仕館大門“吱嘎…吱嘎…”徐徐打開。
火光之下,陳琪美從門裡面走了出來,他的身後是十幾個青洪幫弟子,扭着三個五花大綁的人。
“草民陳琪美見過章大人、魯大人!不勞兩位大人動手,陳某已將行刺少將軍的主使,青幫敗類樊得功等綁了前來請罪。”陳琪美雙膝跪地,雙手前伸,很恭敬地叩頭謝罪。
身邊樊得功和二個青幫弟子,成品字型也是雙膝跪在地上,“罪人樊得功前來自首,請兩位大人發落。”
這種場面魯平不由得大吃一驚,他事先沒有估計到,而章川卻早已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