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部正面強制敵人，令遣一部兵力，攜帶集中起來的反步兵地雷，穿插至敵人後方，將其設置在敵人必經之道路上，當進攻發起後務必發揚我軍近戰、夜戰的優良傳統，將美軍引入我軍的預設戰場內，進而完成此次殲滅任務……”
這是昨天傍晚，團部發給老葛的作戰命令，昨夜一戰，獨立加強團整整投入一個加強營的兵力，在一營營長羅文山的指揮下，從昨日下去16點左右開始，對北上而來的美騎一師“瘋牛”連級戰鬥羣及其配屬的盟國部隊發起圍殲戰。
團裡和營長羅文山給老葛所領導的一連就是兩個任務，一是搶築工事，第二便是養精蓄銳，待暗夜降臨時，以迅猛的攻勢，逼迫駐留的美軍退向我軍佈置好的地雷陣，進而藉着衆多反步兵地雷的驟然起爆，與穿插敵後的阻截部隊一道，將這隻“瘋牛”徹底變成死牛！
接到命令後，老葛立即組織部隊，冒着美軍一陣強似一陣的炮火，迅速將陣地構築停當，隨後交給急行軍趕來的二連，隨後一連退下去修整，與此同時聯合國軍的進攻也開始了，雖然上級只要求二連堅守半個小時。
可就是這短短半個小時，二連卻遭受重大傷亡，鋪天蓋地的炮火與不斷盤旋的美軍戰機，猶如嗜血的巨獸，將陣地上的志願軍戰士一個個吞噬，儘管最後二連完成了阻擊任務，可整個連隊卻也垮掉了將近三分之一！
眼見於此，老葛便知道當晚的戰鬥必然是血腥而又慘烈的，然而令老葛萬萬沒想到的是，已有心理準備的他，在午夜時分向美軍發起進攻後，方纔發現自己的那點心理準備遠沒有真實的戰況來的殘酷萬倍。
瓢潑一般的大口徑重機槍彈四散橫飛，冰雹一樣的迫擊炮彈一落就是一大片，直打得一連不得不降低進攻節奏，然而就是這一次進攻節奏的減緩，卻讓一連差點就此葬送在9號公路上，因爲美軍趁着一連進攻稍緩的空檔迅速拉開兩軍距離，旋即鋪天蓋地的炮彈炸彈便將一連徹底掩蓋……
“張小個子，如果沒有你炸開第一個機槍陣地，打開通路，或許就沒有後面的勝利，所以……這第一杯酒，我敬你！”
老葛望着一頂被彈片撕裂的土黃色軍帽，瑩瑩閃動的目光中不斷浮現着張小個子那年輕調皮的臉，以及在最後關頭，拖着斷腿重傷的身軀與敵人機槍陣地同歸於盡的壯烈場面，最後一閉眼將杯中的老白乾輕輕潑灑在那頂破爛的軍帽下。
“還有你，王大壯，訓練時我總是批評你不愛動腦子，上了戰場也是一樣，你抱着那兩個美國鬼子，直接用刺刀不就行了，拉什麼都手榴彈……”
在一個只剩下一半的軍功章跟前，老葛再次倒滿了杯中的酒，語氣一如平時一般，就好像王大壯那個憨頭憨腦的兵就站在他眼前，衝着他沒心沒肺的笑着……
就這樣老葛每走到一個遺物前，便倒上一杯酒，說上一會兒話，有時很溫和，有時又有些嚴厲，有時哈哈的笑着，有時還會有些瑣碎的抱怨。
如果是在營帳外，或許會有人認爲，老葛亦如往常的，跟着手下的兵有說有笑，與那幾個興趣相投的至交好友聊天打趣。
然而只有進入其中，纔會發現，這一切只不過是老葛自己一個人默默的獨白，而他的兵，他的戰友，如今只剩下白色桌布上的那一個個簡陋不能在簡陋的遺物，然而就是這些遺物，在老葛眼裡就是活生生的兵……
“兄弟們，咱們勝了，整整五十七個反步兵地雷，其震撼效果連美國鬼子都以爲咱們身後有一支深不可測的炮兵羣，以至於連他的增援部隊都不敢靠近一步，志司首長知道後，就是三個字‘好樣的’！
志司首長說的沒錯，你們都是好樣的，你們身後的祖國都會爲你們自豪，哪怕是幾十年後，幾百年後咱們的子孫後代聽了這些事蹟後，也都會豎起大拇指，贊你們一句好樣的，今天……我有些囉嗦了，好了兄弟們，喝了這杯酒，便一路走好，待勝利之時，我老葛再跟大傢伙不醉不歸！”
言罷，老葛一仰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當酒杯放下，不滿血絲的雙眼亦如昨夜難辦銳利鋒芒，可當他轉身的那一刻，決堤般的兩道洪流便奪眶而出，淚如雨下……
“敬禮！”
當老葛哭得像個孩子似的從營帳裡奔出來時，寒風之中獨立加強團團長秦東民等人一字排開，無不眼含熱淚，衝着那頂黑色的帳篷鄭重的行了個軍禮，老葛見此也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走入隊伍，站定身子，緩緩將右手舉至齊眉處。
北風呼嘯，寒風肆虐，婉如平地奏起的哀樂，在聲聲訴說着鮮活的事蹟與逝去的生命，他們，年輕的中國志願軍戰士，用他們的犧牲與熱血，踐行了跨過鴨綠江時的誓言：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
數日之後，獨立加強團在朝鮮北部9號公路地區的這次與美軍激烈碰撞，以戰鬥簡報的形式傳回國內，爲了保密的需要，公開的版本自然是民衆喜聞樂見的我們奮勇殺敵，美國鬼子夾着尾巴逃跑的固定套路。
只有上了一定層次的人，才能接觸到更爲詳實的細節，此次戰鬥，獨立加強團一營，以複雜的戰術動作，擊潰和殲滅兩個韓國步兵連，一個美國連級戰鬥羣以及一個土耳其加強排，共計殲敵269人，俘虜107人。
我軍傷亡237人，其中作爲主攻的一連傷亡最重，整個建制基本被打殘，不過此次戰鬥的影響卻十分巨大，由於擊中使用新式反步兵地雷，使得美軍誤以爲我軍的炮羣所致，因此不敢再貿然向前推進……
類似的詳細戰鬥簡報，位於白雲廠的柏毅也很快得到一份，那是總後首長親自批示轉給柏毅閱覽的，不過柏毅在讀完簡報後，並沒有旁人那般因爲前線的勝利而歡欣鼓舞，反而內心如同被什麼堵了一樣，悶得難以言喻。
無奈只能深吸一口煙，隨即迎着冷風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良久之後方纔堅定的對着身後的陳耀陽等人說道：“咱們的防空武器，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