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雪只得應聲坐下,卻並不動筷子。宸王默默看着她,良久,嘆息着說道:“女子該是溫柔似水,你這般倔強又是爲何?”
凌若雪心頭一顫,垂下眼瞼,避開了他探究的目光。她仍是不明白,宸王究竟爲何會突然頻繁踏足碧落軒,還擺出一副十分了解她的模樣質問她?
“宸王又爲何突然往這碧落軒來了,你既然深愛柳王妃,便該一心一意好好待她。”
宸王的面色當即一黯,他爲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喝下,“本王確是深愛悠兒,也願意愛她護她,只是,女子的心思當真難測。”他不過是在月憐那裡歇了一晚,悠兒便明顯失落許多,袁紫妍更是不時的纏着他,誘他往她的寢樓去,這樣的日子,他突然覺得有些倦乏。也是在突然間,想起了碧落軒裡寂然的她,在心緒煩雜之時,便想着到這裡坐坐。
凌若雪當下明白了他話中深意,不由嗤笑,他聲勢浩大同日迎娶了兩位王妃,府裡更有三名侍妾,沒想到他竟還指望着這些女子能不爭不吵平和的相處,尤其還是在他盛寵柳子悠的情形下,這簡直如同癡人說夢般不現實。
瞅着袁紫妍便是個鬧騰的主,那柳子悠也不是省油的燈,若說府裡肯安生的,除了她就屬李嬤嬤的女兒李月憐,如斯情形,怎能太平得了。
“但凡女子莫不希望能得到丈夫全心全意的對待。”
宸王一愣,突然問道:“你也是這麼想的?”
這下輪到凌若雪怔忡,的確她正是那麼想的,她期待的愛情需得同爹孃那般,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攜恩愛終老。
只是,自打她知曉她需嫁給宸王爲妃伊始,她便只當那是她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早已不敢再作此想了。
“我亦是平凡女子。”她淡淡說道,平靜的語調聽不出丁點情緒。
宸王聽明白了,卻是哂笑說道:“難怪你不願入宮爲妃。”
凌若雪一怔,心中暗笑,原來他真的以爲她是看上了宸王妃這個名號麼?“其實,我情願是入了後宮。”在宮中,至少她不會如斯孤獨,每日與荒草爲伴,接連幾日不用開口說一句話。
又或許,在那奼紫嫣紅的宮中,她能憑着她的容貌才藝贏得皇上的注意,爲家人博取更多的機會,而不是在這深宅大院的角落,看盡日出日落。
“現在這麼說,你不覺得太晚,太假了嗎?”宸王不屑說道,言語間帶了絲絲怒氣,他想,若是當初她是進了皇兄的後宮爲妃,或許,他也不用這麼煩惱,更不會覺得虧欠了悠兒。
“我只是陳述事實。”如何沒有聽出他話語中的責備之意,凌若雪不禁覺得好笑,她明明纔是那個受盡委屈屈辱之人,而現在,偏他們一個個把自己當仇人看待,可他們何曾想過,她又何其無辜?
“事實?!”宸王嗤笑,“現在一切已成定局,自是隨你怎麼說了。”宸,凌志喻那廝提出用五百萬兩黃金換得女兒嫁給你做王妃,朕已經同意了。皇兄的話言猶在耳,讓他如何相信她並不是爲了宸王妃這個名號才入了王府,從而造成了他和悠兒之間不可彌補的傷害。
“呵,事實如何早已不重要了,既然王爺心中已有論斷,我也無話可說。”凌若雪已不欲再辯解,反正她的人生也就這樣了,這一方矮小偏僻的院子便是她這一世的最後的歸宿了,她早已認命了!
“你,”宸王語窒,她總是如此,擺出一副淡然的姿態,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無論他怎麼對她,她仿似都能坦然接受,明明是自小受盡寵愛長大的女子,偏在這荒涼的角落也能頑強的活着。
眼風一掃,他看到女子擺在膝蓋上的一雙手,以往,他不曾好生留意過她的手,然,他至少還是知道的,眼前這雙紅腫不堪滾着膿水的手是生了凍瘡所致。
他心頭一軟,不禁想到,他是不是真的對她太殘忍了?
“王爺,柳王妃親自下廚燉了您最愛的八寶雞湯,特意差了奴婢來通稟一聲。”門外響起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院子裡顯得尤爲突兀。
宸王握着酒壺的手一滯,下意識擡眸看向凌若雪,卻見女子仍是半垂着眼瞼,身子不曾有半分動作,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他朗聲回道:“告訴悠兒,本王很快就過去。”
“是,奴婢告退。”
門外腳步聲漸遠,凌若雪這才擡眸,起身福禮,淡淡說道:“王爺走好。”
宸王沒有吱聲,卻是突然拽住她手腕,將她拉到身前,“告訴本王,你真的不在乎嗎?不嫉妒?”
凌若雪擡頭直視他,平靜卻堅定的說道:“不需要,也不值得。”更,不配!
宸王憤恨瞪着她,用力將她甩開,大步走出了碧落軒。
凌若雪扶着桌腳站穩,強忍着腹中劇痛,將滿滿一桌子不曾動過的菜餚盡數丟盡了後院的餿水桶。
翌日,袁紫妍帶着一名丫鬟來到碧落軒,凌若雪正埋首桌案揮筆習字,本也不想理睬她,偏她不甘冷落,顧自說了一番話,又見凌若雪不理睬她,二話不說走到桌案前,搶過桌上的一本書,幾下撕了個粉碎。
凌若雪怒極,她向來是愛書之人,對待書籍十分愛護,袁紫妍此番行爲當真是惹惱了她,她倏然起身,擡手便是一個響噹噹的巴掌,“放肆——”
袁紫妍很是驚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口中叫嚷着:“你竟敢打我?你等着,我一定會稟告王爺,你等着……”說完,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捂着臉跑遠了。
不多時,又是一串腳步聲傳來,凌若雪正埋首小心翼翼用漿糊黏着被袁紫妍撕碎的書,便也沒有理會。
“姐姐,”柳子悠嬌嬌柔柔的聲音響起,凌若雪回眸,見粉衣翩翩的柳子悠娉娉婷婷立着,左右跟着水柔柔和袁紫妍二人,水柔柔無甚表情,袁紫妍則是一臉的得意,斜睨着她。
“柳王妃。”凌若雪起身,疏淡應着。
“姐姐,袁侍妾跑到悠兒院裡來哭訴,悠兒想着,王爺既然將這王府的事宜交與悠兒管理,悠兒自當盡力做好,這便帶了袁侍妾一起過來,把事情弄個清楚,也省的姐妹之間生了嫌隙。”柳子悠一番話說的是可謂有理有據,滴水不露,十分妥當。
凌若雪暗自嗤笑,仍是淡淡說道:“柳王妃自是這府裡當家人,自改秉公辦事。我也知在這王府不受待見,只是,好歹我擔着的還是這宸王妃的名號,還由不得隨意什麼人來這撒野。”
如是說着,凌若雪眉峰一挑,銳利的眸光自袁紫妍身上掠過,“袁侍妾既是這府裡呆的久了,想必規矩自是懂的,我這碧落軒還容不得你還放肆!”
袁紫妍一聽這話,當即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扯着柳子悠的袖子,哭訴道:“王妃,你要給婢妾做主,婢妾只是不當心撕破了她的書,豈料她擡手就是一個巴掌,您瞧,我婢妾的臉現在還腫着呢。”
柳子悠擡手覆上袁紫妍的手,柔柔安撫着,復又擡眸看向凌若雪,“姐姐,紫妍想也不是故意的,你怎的能下這麼重的手,紫妍素來愛惜相貌,此番實是委屈她了。”
凌若雪冷笑着,正欲開口駁斥,突然響起的宸王的聲音打斷了她。
“怎麼,今兒這碧落軒這麼熱鬧,聊什麼呢都?”伴着話音落下,宸王偉岸的身姿踱進屋裡,銳利的目光一一從幾人身上掠過。
“王爺萬福!”幾人俯身福禮。
“好了,”宸王應着,走到柳子悠身側,柔聲說道:“悠兒來和本王說說,你們聊些什麼呢?”
柳子悠淺淺一笑,盈盈說道:“也沒甚要緊事,不過是女兒家之間隨意聊聊,王爺毋須理會。”
“王妃,你何必替她隱瞞,明明是她蠻橫,不講理。”柳子悠話音將將落下,袁紫妍即迫不及待說道,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裝作不經意的伸手撫了撫被凌若雪掌摑的面頰。
果不然,宸王循聲望去,看到了些微紅腫的面頰,“紫妍,你這是撞在哪了,怎的好端端的把臉撞成這樣?”
袁紫妍見目的達成,心裡別提多興奮,連連走上前,委屈說道:“王爺,婢妾這哪裡是撞的,是,”
“我扇了她一個巴掌。”凌若雪冷冷的聲音響起,打斷她的話。
她自以爲能平靜的過活,卻原來,他們根本容不得她!
“哦?”宸王俊眉微挑,饒有興致問道:“不知紫妍如何得罪了你,你要下這麼重的手?”對於袁紫妍經常到碧落軒尋釁之事他亦早有耳聞,卻是始終沒有傳出她動怒的消息,他還以爲她當真超凡脫俗了,卻原來並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