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她墜崖之時摔斷的四肢骨頭在經過冉素素和葉閣主二人合力的接續之後,隨後經歷了三個月的冰凍,不僅沒有長好,反是僵硬的緊,更時不時泛着鑽心的疼。
強忍着陣陣劇痛,她凝神想了想,篤定說道:“勞煩素素姑娘了,幫我恢復肌膚便可,至於這銀髮,便隨它去吧。”
她想,她總要爲那段慘痛的過去留下個印跡,這樣,她才能時時記着她所揹負的血海深仇,她纔有活下去的勇氣。
冉素素錯愕的看着她,良久才默默點了點頭,“好,凌姑娘,若是你身上還有哪處不舒服,切莫勉強忍着,我們閣裡不缺珍貴的藥材,你毋須擔心。”
“其實,這兩天,我身上各處接骨的地方疼得緊,還請冉姑娘,”不待她說完,冉素素已是面色驚變,當即掀開她身上蓋着的錦被,抓住她一條腿,撩起褲管,小心翼翼察看着她接過的腿骨,用手按着。
稍許,她放下凌若雪的腿,面色沉重的看着她,凝重說道:“凌姑娘,你冰凍了太久,接續的骨頭沒能長好,若是你想將來能正常行走,只怕,你需要再忍受一次斷骨的疼痛。”
“好。”毫不猶豫的,凌若雪在冉素素話將將說完之時,已是出聲答應。
冉素素吃驚望着眼前一臉堅決的女子,突然,很好奇她過往的遭遇,她想象不出,究竟是要經歷了怎麼樣的過去,眼前的女子才能這般果敢決絕。
她想,那一定是一個異常悲慘的故事。
當夜,冉素素便備齊了所有的藥材器具,來到了凌若雪房裡,“凌姑娘,這碗是我研製的麻醉之藥,雖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還是能稍稍緩解一些痛楚。”
“多謝冉姑娘。”凌若雪應着,接過黑漆漆的湯藥,仰頭大口喝下。
“凌姑娘,你咬着這布團,若是疼極了,一定不要忍着。”冉素素接過藥碗放下,又遞了一個布團給她,仔細叮嚀着。
凌若雪一一應下,照着她的吩咐準備妥當。
“凌姑娘,你忍着點。”冉素素說着,伸手扼住她的左腿,運氣用力一折,只聽“喀嚓”聲響,凌若雪左腿摔斷的腿骨再次被生生折斷。
一陣劇痛襲來,凌若雪的面色刷然慘白,額跡立時沁出冷汗,緊緊咬着口中布團,生生壓下即將脫口而出的慘叫聲,她的手緊緊揪着身上的被單。
好痛,真的,好痛!
冉素素迅速打量了她一眼,狠下心,迅速拉起她的右腿,再次使力,折斷了她的右腿腿骨,再來是右手,最後是左手。
把所有接續的骨頭一一重新折斷,冉素素絲毫不敢耽擱,立時着手重新上藥爲她接骨包紮,將近半個時辰過去,包紮完最後一處斷骨,冉素素當即虛脫癱坐在地,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再觀凌若雪已是接近昏迷,瘦削的面容上不見一絲血色,額跡冷汗涔涔,匯成滴滴汗珠,順着臉頰慢慢落下。一直默默守着的司風含淚握着一方絲帕細細幫她擦着臉上的冷汗。
而自始至終,這個堅強的女子竟是沒有發出一聲痛吟,硬是咬着牙關生生忍了下來。司風伸手想要取下她口中咬着的布團,卻是任她如何使勁也拔不出來,最後,她一咬牙,運了內息,用勁一抽,這纔將布團抽了出來。本是潔白的布團,早已血跡斑斑。
司風和冉素素二人互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中看出欽佩憐惜之色,而後,冉素素埋首收拾遍地的藥材器具,司風則細細幫凌若雪清理了一番,二人這才悄悄退出了房裡。
拖着這樣一具殘破的身子,忍受着腹內受損臟腑不時襲來的劇痛,間或夾雜着受寒氣和毒素損傷的心脈的疼痛,動也不能動的凌若雪在牀上整整躺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冉素素同司風二人輪流照看着她,兩個月下來,兩人也消瘦了不少,尤其是司風,因着她到閣裡的時間不長,還需跟着司雨練武,身子更是疲累。
葉閣主在這兩月裡卻是鮮少出現在她房裡,初始,還偶爾出現那麼一兩次,到了最後,竟是連着十幾日不見人影,凌若雪也曾問過冉素素,冉素素只推說閣主事務繁忙,讓她不要介懷,凌若雪便也不好再多問。
兩個月後,仍是冉素素親自動手,拆除了她四肢之上綁着的起固定之用的木板,“凌姑娘,你的骨頭已經長好了,只是會十分不靈便,你需每日裡試着慢慢活動,好好調養的話,也是能恢復的。”
“多謝冉姑娘。”凌若雪欣喜說着,半年多來不曾露出笑意的臉上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恰冉素素擡頭看她,正撞見了她臉上的笑意,竟是不由看呆了。
“凌姑娘,你笑起來好美,你應當多笑笑。”不待冉素素說話,同樣看呆的驚訝於她美麗笑顏的司風已是脫口而出說道。
凌若雪一怔,笑意慢慢從臉上退去,自從離開家門那日起,她幾乎便忘了怎麼笑,今日,若不是心中實在歡喜,只怕她也是笑不來的。
眼見她臉上笑意淡去,司風心中十分不安,暗惱自己說錯了話,“凌姑娘,你沒事吧,我,我不是,”
“我沒事,你說的很對,我是該多笑笑。”說着,她嘴角傾扯,露出一抹乾澀的笑容。
司風擔憂的看着她,好想說,凌姑娘,你這個笑容好假,想了想,終是沒有說出口。任她如何緩鈍,也能猜到她定是受了很多苦,要她時常笑着實是太過殘忍。
“冉姑娘,勞煩你扶我起來,我想試着走走。”
“凌姑娘,你現在纔剛剛拆了板子,還是過兩天再試試吧。”冉素素擔憂說着。
“沒事,我就想試試看我還能不能走路。”
在凌若雪一再的堅持之下,冉素素只得走上前攙着她,懷着十二分的慎重緊緊扶着她,嘴裡猶自不停唸叨着:“凌姑娘,慢點,慢點。”
半年多不曾沾地又是經歷了兩次斷骨的雙腿根本使不出丁點勁,像是完全喪失了行走的能力一般虛軟僵硬。
在冉素素和司風二人合力的支撐之下,她終是勉強站穩,然後,她試着邁出一小步,僵硬的腿卻是始終不能如願,在不下數十次的失敗之後,冉素素心疼的一遍遍勸慰着:“凌姑娘,先歇一下,我們過會再試。”
儘管身上已經沁出了薄薄一層汗,凌若雪卻是連眉頭也不曾蹙一下,始終咬牙堅持着,終於,她顫顫巍巍站穩了。
司風和冉素素二人當即重重舒了口氣,說什麼也不讓她再試,二人合力,強硬將她安置到牀上躺着。
經過方纔那麼一鬧騰,冉素素和司風二人算是徹見識到了凌若雪的倔強,二人合計着,定要留了人在屋裡守着,否則必定她要做出什麼逞強之事。
二人將實情稟報了葉閣主,葉閣主當即命她們二人輪流着日夜守着她,定要防止她逞強做出傷害自己之事,恰冉素素和司風二人本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自領命日夜守着凌若雪。
偏那凌若雪也着實不辜負她們的料想,再也不願安生躺着,每日裡大半的時間都在嘗試着走路,任她二人如何規勸,也阻止不了她。
偏二人心腸軟,前一刻才下了狠心不去管她,下一刻,見到女子狠狠的摔在地上,當下趕緊跑上前扶她起來。
如是幾次,凌若雪周身細緻的肌膚上佈滿了淤青,嚴重的幾處甚至磨破了皮,隱隱沁出血絲,二人終是徹底拜倒在她的堅持之下,只得任由她不分晝夜的練習,她們則在一旁心焦的守着,每每總是在她將要摔倒之時及時拉住她。
在經過了將近半年的苦練,凌若雪終是仍如常行走,雖然期間,經歷了許多的艱苦,更有幾次因爲她操之過急,引發了腿骨斷骨處輕微的錯位,冉素素當即將她臭罵了一頓,罵完之後,卻是含着淚動作輕柔的幫她重新上藥包紮。
也只那一次,凌若雪見識到了冉素素強勢的另一面,不得不屈服在冉素素的威嚴之下,乖乖在牀上安份的躺了三日。
時光飛逝,轉眼,凌若雪已經在閣中呆了整整一年,誠然那一年於她而言是生不如死,受盡磨難的一年,但好在,她都熬過來了,儘管她體內毒素並未盡數清除,也儘管她身子受損嚴重,實難活得長久,然,無論如何,她終是從閻王手中奪回了自己的性命。
司風和冉素素二人也是十分高興,雖然自凌若雪身子大好後,她們不再需要日夜守着她,二人仍是不時的往她屋裡走動,陪着她聊聊天,帶她往閣裡走走。
傾顏閣後院栽了大片的楓葉,深秋之際,大片大片暗紅的楓葉迎風顫動,景緻十分恢宏。素衣飄飄的女子立在滿目紅豔中,分外奪目,更惹人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