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波篇二

兩位側妃和十四寵姬以及所有的王府下人都候在門前,見鳳離回來了,齊齊拜道:“恭賀王爺平安歸來!”

鳳離微微一笑,擺擺手:“你們都起來吧。本王折騰這麼些日子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寧妃和靜妃聽罷,都紛紛想要來扶鳳離,鳳離卻伸手製止她們:“無妨,有醞溪便可。”說着,將手中的披風遞過來,我頂着兩位側妃和十四寵姬們的目光,不由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但想起鳳離的確疲憊不堪,接過他的披風,在衆人各色各異的注視下,扶着他回了內院。

他這樣做,就和在全王府人面前宣告了我的身份有何不同。

我嘆一口氣,如今他是正得民心,蓄勢待發。又何必給我捅這麼大一婁子。

我看着一旁臉色有些蒼白的男子,他如今能走到這個位置,不知道是踏在多少人身上走過來的。

就連湖盈盈……

我始終覺得這事有蹊蹺,湖盈盈如若對鳳離如此,魍魎不可能坐視不管。

會不會……她就是驚鴻的那個內奸?

不可能!湖盈盈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對驚鴻的忠心不亞於我們任何人。她好歹還是四大護法,不會因爲兒女私情就出賣組織。

我們都心知肚明,如果有任何背叛驚鴻的舉動,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心裡彷彿有一團疑雲,揮之不去。我服侍鳳離休息下,又聽他調笑了幾句,待他睡後,徑自從後院翻去了漣漪千字樓。

清晨的漣漪千字樓顯得尤爲冷清,門外也未見得幾個人。我輕手輕腳飛向海色的房間,還未靠近,就聽見海色焦急的聲音:“是醞溪嗎?快快進來。”

我心下訝然,還從未見過這個陰險怪異的男子如此失態過。

能讓他如此失態焦急的人只有一個——

江尚香?!

我連忙推門而入,果然看見白煙嫋嫋的房內,站着一襲藍袍的海色,和牀上正昏迷不醒的妙齡女子。

“尚香怎麼了?”我上前探了探她的額頭,擡頭問。

“這話該是我問你纔是。”海色瞪着我:“她昨日一回來,你先前飛鴿傳書回來的那些東西我就已經準備好了。待按照方子上寫的將曼珠沙華熬好後,她卻突然發了狂一樣死活不肯喝。我從身後制住了她,湖盈盈剛喂她喝下去,她就霎時沒了知覺不省人

事。”

“這藥是誰熬的?”我不禁懷疑:“你們確定沒有熬錯?”

“是我煎的。”門外傳來一個溫潤的女聲,接着一抹白色的身影推門而入,湖盈盈看着我:“我按着方子上寫的細細熬的,絕不會出任何差錯。”

湖盈盈是杏林高手,如果這藥是她親手熬的,就定然不會出什麼差錯。難道,是東方藤蘿當時給錯了方子?

海色只是面無表情盯着正昏迷不醒的女子,不發一言。

三人久久沉默着,我看了一眼湖盈盈,像是不經意間問道:“盈盈,用留魂丹行不行?”

湖盈盈神色未變,略微擔憂地搖搖頭:“留魂丹是治皮肉或體內的傷,可尚香是神魄受侵,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就能治好的。”

我站起身:“待回王府,我便飛鴿傳書去問問東方藤蘿這是怎麼回事?在這期間,暫時將曼珠沙華留置一邊,你先用別的法子保住她的性命。”

湖盈盈和海色聞言,都紛紛點了點頭。

我從昨日回來就沒有合過眼,此刻也覺得有一些疲倦,道:“那我先回王府了,你們萬事小心。”說罷,就從湖盈盈身邊擦肩而過。

就在那一瞬間,我不知是不是我嗅覺出了什麼問題,竟然聞到一陣屍香魔芋的味道。我疑惑,猛地轉頭看向湖盈盈,她被我嚇了一跳,不解地看着我。

我頓了頓:“我們去南疆的這段日子你去哪兒了?”

“一直呆在長安。”

我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轉過身接着走。

心裡某處卻猛然竄出一抹維和感來,那種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的感覺越來越深刻。

湖盈盈絕不像表面看的那麼簡單。

施展輕功回了房,將外袍一脫倒頭便睡下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天色已黑,若夢和遲杏已經將晚膳端了進來,我才揉着惺忪睡眼從牀上爬起來。

“沈姑娘,王爺說等你醒了,就去一趟他屋內。”若夢給我沏着茶,突然道。

我應了一聲,草草扒了兩口飯,遲杏又給我披上一件披風,我這才朝鳳離院落走去。

他的院落歷來人聲鼎沸,慕容將軍和大理寺卿公孫熔都在,他見我來了,示意我先去內閣等着。

我點點頭,避開那兩位大臣別有意味的目光,加快腳步繞進他房內內閣去了。

內閣裡已經有一抹纖細窈窕的身影在那,正收拾着茶盞,見我來了,畢恭畢敬一福身:“沈姑娘。”

我盯着她:“這不是橫波姑

娘嗎?橫波姑娘何時倒做起這奴婢們乾的事來了?”

她將最後一隻茶盞放進玉盤裡,擡眼道:“做侍妾的,能爲王爺分擔一些便是一些,哪分什麼奴婢不奴婢的事情。”

我笑了笑,走到桌邊緩緩落座,手中把玩着她收在玉盤裡的茶杯,口中道:“醞溪總覺得在哪裡見過橫波姑娘,醞溪記性不大好,不知橫波姑娘可否記得?”

橫波波瀾不驚般回道:“沈姑娘說笑了,我幾乎足不出戶,又如何能與沈姑娘相見。”

“這長安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不定以前在哪兒碰到過也不定,你是說吧。”我看着她:“橫波姑娘來王府之前是做什麼的?”

“橫波家住蘇州,原本是蘇州淡樓的一名舞姬。”她倒是老老實實回答。

只是這話裡究竟有幾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我想了想,突然鬆開了手,手中茶杯便應聲而落,哐當摔在地上老大一聲脆響。

橫波嚇了一嚇,自然而然就去撿。我心中冷笑一聲,若是想知道一人是不是那人,只要在她身上留下些不能隱藏的傷口,自然便無處遁形了。

幾乎就在下一刻,我腳尖一勾,將邊上的那張凳子絆倒摔過去。橫波猝不及防想要躲閃,我便立時從袖間打出一道掌風,募地打亂了她的平衡,只見她身子往邊上一倒,手就不偏不倚割在了那碎成幾瓣的茶杯碎片上。

“哎呀,橫波姑娘你沒事吧?”我連忙蹲下身,捧過她的手:“讓我瞧瞧這是傷在哪兒了?”

她那一隻白皙的左手上,掌心有幾道刮痕,並不嚴重。嚴重一些的是腕上一條血痕,大概半指長,像是被翹起的茶杯邊緣加上她自身的體重而刮開了一條極深的傷口,正潺潺不斷地向外涌出血來。

我焦急道:“怎麼傷的如此重?醞溪方纔沒注意到那張凳子,害得橫波姑娘受傷,真是對不住。這王府裡御醫在哪兒,我送你過去?”

“不必了。”橫波淡淡拂開我的手:“橫波自己過去就好,這房內我會讓其他丫鬟過來清掃,不勞沈姑娘費心。”說罷,緩緩站起身,用另一隻手捧着那隻受傷的手,挪動步子朝門外走去。

我就站在她身後,冷眼看着她的步履身姿。

她身上薰了很重的一層檀香,像是要掩蓋住什麼味道一般。即便是我嗅覺無法用,但如今她身上帶了傷,要查出她的真實身份也就輕而易舉。

更何況,我心裡已經隱約猜出七八分她的真實身份。

我閉上眼,但願是我猜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