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鐵甲難傷

出羽重遠站在艦橋之上,舉着望遠鏡仔細的觀察着“扶桑”號重彈的情況,他驚訝的發現,這顆170毫米炮彈的爆炸,並沒有給“扶桑”號帶來他預想的破壞效果,只在“扶桑”號的鐵甲上留下了一塊巨大的疤痕。

擊中敵艦給了“比睿”號的炮手以極大的鼓舞,一些水手更是歡呼起來,炮手們拼命的裝彈,繼續向“扶桑”號射擊,而此時“扶桑”號因爲航速緩慢,笨重的“科爾斯炮塔”轉動困難,一時竟然無法還擊。

一發“比睿”號射出的150毫米炮彈擊中了“扶桑”號的第二座主炮塔,此時這座主炮塔正費力的轉向“比睿”號所在的方向,飛來的炮彈正中主炮塔的巨大炮罩上,一時間火花四濺,濃煙四起,待到濃煙散去,出羽重遠看到,圓形的炮罩向下凹陷了一塊,轉動也突然停止了。

出羽重遠正在仔細觀察,“扶桑”號的艦首主炮塔和艦尾主炮塔已經轉了過來,瞄準了“比睿”號,幾乎在同一時刻開火了。

聽到空中傳來刺耳的呼嘯聲,出羽重遠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他快步的和幾名軍官退回到了“比睿”號的司令塔內,就在他衝進司令塔的一剎那,一聲巨響傳了過來,“比睿”號的艦體有如一個巨大的音叉一般的振動起來,接着便是滿目的硝煙。

出羽重遠腳下站立不穩,幾乎要摔倒在地,他努力的穩住身子。從觀察窗向外望去。看到“比睿”號的右舷中彈處在不住的冒着濃煙。但並沒有起火的跡象。

“比睿”號的炮火併沒有因爲捱了這一炮而停歇,相反卻更加的激起了薩摩水兵們的鬥志,炮手們奮力的裝彈攻擊,看到一門門大炮向外猛烈的噴吐着火焰和濃煙,出羽重遠心懷激盪不已。

此時“扶桑”號中間的被炮彈擊中的那座炮塔又開始了轉動,但明顯的變得更加的遲鈍了,但經過一番努力,它還是將主炮塔轉了過來。和另兩座炮塔一道向“比睿”號射擊起來。

因爲轉向角度的關係,加上航速較快,“比睿”號此時和“扶桑”號一點點的拉開了距離,出羽重遠看到“扶桑”號的6門240毫米主炮齊射時雖然聲勢駭人,除了剛纔那一炮之外,再也沒能擊中“比睿”號,炮彈都落到了距離“比睿”右舷不遠處的海中爆炸了,而“比睿”號的170毫米主炮射出的炮彈,卻又接連兩次擊中了“扶桑”號。

出羽重遠覺察到了雙方主炮射程的差距,想了一想。立刻下令保持現在的交戰距離。

“該死的薩摩人!”

在“扶桑”號的二號主炮塔裡,科爾斯上校看着遠處不時向“扶桑”號傾吐炮火的“比睿”號。狠狠的用英語罵了一句。雖然“扶桑”號的厚重鐵甲抵住了“比睿”號的狂轟,但艦上的政府軍水兵卻無法不心驚於這可怕的炮火。

就在剛纔,二號主炮塔被擊中了炮塔的塔壁,雖然塔壁因爲鐵甲堅厚,抗住了打擊,沒有被擊穿,但巨大的震動還是當場震死了炮塔內離塔壁彈着點最近三名政府軍水兵,而在這樣的轟擊之下,炮塔內部的鋼板被震裂開來,四散飛揚的鉚釘又打死了兩名水手。

科爾斯清楚的看到,一名水手的頭部被鉚釘擊穿,飛揚的腦血,竟然濺到了他的軍帽上!

此時炮塔之內,顧不上同伴的死傷,數名身強力壯的政府軍水兵在一名軍官的呼喝之下,用力的推動着沉重的炮罩,調整着主炮的射擊方向。

“轟!轟!”240毫米阿姆斯特朗後膛大炮發出震天動地的轟鳴,如同喘息的巨獸,在一次射擊完畢之後,巨大的炮架緩緩後退,炮手們顧不上炮罩內瀰漫着的濃煙,奮力的進行着重新裝炮的操作。

科爾斯也被濃煙薰得不行,但好在炮罩的最上方是一個敞開的頂蓬,炮塔內的濃煙不多時便散去了,炮手們又可以重新進行瞄準,只是這樣一來,耽誤的時間較多,在這一會兒的功夫當中,對面的“比睿”號又打來了一輪齊射,兩顆炮彈接連擊中了“扶桑”號的二號主炮塔。

這些炮彈然沒有擊穿炮塔的裝甲,但不時飛射進炮門的彈片,總是能給政府炮手以可怕殺傷。這一次科爾斯又看到炮門處火光一閃,細小的彈片飛濺過來,他趕緊伏下了身子,一些炮手也紛紛躲閃,但還是有兩名炮手被彈片擊中了胳膊,血光飛濺中,發出大聲的慘叫。

受傷的炮手被替換下來,政府軍炮手雖然竭盡全力的操縱着240毫米阿姆斯特朗後膛炮向“比睿”號射擊,但由於炮術不佳,加上距離較遠,始終難以命中。而坪井航三指揮“扶桑”號幾次加速衝向敵艦,試圖縮短交戰距離,都被“比睿”號覺察,憑藉高速離開,保持着3000米左右的交戰距離。

在“扶桑”號鐵甲艦的司令塔裡,井上良馨和科爾斯一樣,也在破口大罵着“比睿”號的艦長。

而此時出羽重遠漸漸的摸清了“扶桑”號的弱點,決定揚長避短打擊敵艦。

由於“扶桑”號是鐵甲艦防護力極強,而且火力也比“比睿”號強大,在前一段時間的交戰中,“比睿”號的170毫米主炮多次命中“扶桑”號,150毫米主炮也有多次命中,卻都無法洞穿“扶桑”號的堅固鐵甲。但出羽重遠很快發現,“扶桑”號的航速遲緩,機動性差,炮塔又過於沉重,轉動困難,是以出羽重遠下令集中炮火加以攻擊“扶桑”號主炮塔的炮門和艙面,儘量殺傷“扶桑”號的艦員。

看到“比睿”號改變了戰術,專門攻擊“扶桑”號的主炮塔炮門和艙面。“扶桑”號當然不肯就這樣被動挨打。在坪井航三的指揮下不斷的改變着航向。用240毫米主炮向“比睿”號猛轟。兩艘軍艦於是開始在海面上兜起圈子來。於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戰鬥展開了。“比睿”號在出羽重遠的指揮下,利用航速優勢,和“扶桑”號大兜圈子,以求給予敵艦以最大的打擊。“扶桑”號上的政府海軍官兵被這種太極拳式的戰術氣得七竅生煙,但無奈本艦航速不及對手,只能被人家牽着玩捉迷藏的遊戲。由於“比睿”號一個勁的繞着“扶桑”號轉圈,不斷開炮。“扶桑”號不得不跟着轉圈,在這段時間裡,“扶桑”號的輪機兵們被弄得狼狽不堪。

就在此時,極爲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先是“比睿”號射出的一顆150毫米炮彈正中“扶桑”號的艦身爆炸,而“扶桑”號的一號主炮塔的一門240毫米主炮此時也恰好射出一炮,但因爲距離過遠,炮彈還是落到了海中,但卻沒有爆炸,而是餘勢未盡,竟然在海面上打了幾個水漂之後。徑直飛向了“比睿”號!

看到這枚炮彈在水面上翻滾彈飛出這麼遠,直飛到了“比睿”號司令塔附近的甲板上爆炸。站在“扶桑”號司令塔裡的井上良馨和坪井航三都吃驚不已。

而僅過了一兩分鐘,“比睿”號射出的一發170毫米炮彈掠過“扶桑”號的上方,從另一側飛墮入海後也是打了幾個水漂之後,才入水爆炸!

兩艘激烈交戰的軍艦,不約而同的都打出了“跳彈”!

由於沒想到敵艦會射出“跳彈”來,當“比睿”號中彈後,爆炸產生的衝擊波裹挾着彈片直射向了“比睿”號的司令塔,出羽重遠猝不及防,被一塊細小的彈片擊中了額頭,雖然幸運的是彈片是橫着拍在了他的腦門上(豎着插進的話他就沒命了),但力量也足以讓他昏厥過去,幾分鐘後才甦醒。

“戰況如何?”此時尚是兩眼一抹黑的出羽重遠有些焦急的問道。

“我艦正與敵艦激烈交戰,又命中敵艦兩彈……”一位軍官回答道。

昏昏沉沉的出羽重遠用力的搖了搖頭,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讓自己清醒過來。在感覺到視力恢復了之後,出羽重遠拿過望遠鏡,向觀察窗外望去。

此時雙方還在猛烈對射,望遠鏡中,出羽重遠看清了敵艦身上的新的彈痕,都不是致命的損傷,不由得皺了皺眉。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哪裡?”出羽重遠放下了望遠鏡,轉身問道。

“在這裡,長官。”

出羽重遠來到了海圖桌前,航海軍官在海圖上標出了本艦的位置,出羽重遠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機械鐘,象是在對部下們又象是在對自己說道:“運兵船隊現在應該已經安全了吧?”

軍官們不明白他的意思,全都將目光望向了他。

“他們應該已經安全了,長官。”過了一會兒,一位軍官回答道。

“我們可以撤出戰鬥了,去追趕運兵船隊吧!”出羽重遠命令道。

“長官,爲什麼要撤出戰鬥?”聽到出羽重遠的命令,一位軍官不解的問道。

“你們不覺得,這樣打下去,我們是無法擊沉敵艦的嗎?”出羽重遠嘆息了一聲,答道,“我們是在浪費炮彈呢。”

聽到出羽重遠的回答,軍官們全都恍然大悟。

“長官,您說的對,我們是在浪費炮彈。敵艦太堅固了,我們的炮彈根本無法給敵艦造成有效的傷害。”一位軍官點了點頭。

“可是,我們撤出戰鬥的話,敵艦追來大阪攻擊的話,該如何應對?”另一位軍官有些擔心的問道。

“所以我們不要再做無用的事了,現在我們應該做的,是趕緊帶領運兵船隊去大阪,完成護航的任務,並把今天的戰鬥詳情報告給林參謀長。”出羽重遠看着大家,說道,“林參謀長是會有辦法對付敵艦的。”

聽到出羽重遠提到林逸青,薩摩軍官們全都連連點頭。

在他們的心目中,林逸青已然成爲了“無所不能”的人。

兩艘鐵甲艦又在海面畫了幾個太極之後,出羽重遠才指揮“比睿”號撤離。儘管遭到了敵艦的多次重擊。但並未給“比睿”號造成太大的傷害。只是在艙面上有6名水兵陣亡,8人受傷。見到“比睿”不再戀戰,而是虛晃一槍,調頭徑直而去。“扶桑”號在坪井航三的指揮下全速追擊,還跟着“比睿”號跑了一會兒,在確定無法追上之後,才垂頭喪氣地停了下來。

這場極富戲劇性的海戰,至此拉上了帷幕。

這場海戰因爲發生在紀伊水道附近的海面。被後世史家稱爲“紀伊海戰”。

在“紀伊海戰”中,雙方都沒有軍艦被擊沉,主要戰鬥是圍繞着兩艘原本同屬日本帝國海軍序列的主力鐵甲艦之間展開的,在戰鬥中,薩摩海軍的“比睿”號鐵甲艦中彈13處,艦體裝甲和艦面受損,官兵戰死10人,傷12人,而政府軍艦隊的“扶桑”號鐵甲艦中彈22處,官兵戰死32人。25人受傷。

這是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海軍第一次鐵甲艦之間的對陣交鋒。從損失來看。薩摩海軍無疑是這場海戰的勝利者,他們的損失代價較小,而政府軍艦隊損失稍重。這場海戰的結果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對薩摩軍和明治政府的這一場戰爭來說,這次的海戰結果,對未來的戰局影響,其實是很大的。

當然,此時此刻,無論是井上良馨,還是坪井航三,都不會想到,接下來,還會有一場什麼樣的戰鬥在等待着他們。

黃昏時分,巖崎尤佳一個人獨自在庭園裡漫步。這時候已經是春末了,枝上的櫻花已經開謝,着了灰似地映在陽光中,地上紛紛揚揚撒了一地。巖崎尤佳的菱白長裙一步踏了上去,真有一種“揉得櫻花紅滿地”的悽美感。她垂着頭,望着昏黃陽光下溼土地上紛紛凋零的落紅,此時陽光將樹枝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與地上的人影重爲一疊。巖崎尤佳一動不動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盯了很久,才漸漸轉過眼睛去。此時陽光將樹枝的影子與地上的人影重爲一疊。巖崎尤佳一動不動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盯了很久,才漸漸轉過眼睛去。

她的生命好像永遠都在等待,等待該來的人該來的事。而寂寞就在這等待中隨着光蔭在一點兒一點兒顫動,彷彿心的顫動,真是難熬。

粉紅色的霞光淡淡地斜映在她身上,斜映在花樹上。她昂起頭,目不轉睛地仰望着樹上的花瓣,花瓣已經半乾了,失去了往日開放時的鮮嫩光澤,乾乾地枯在那裡,等待着時光將它凋零。乾花終究還是無法跟鮮花比的,她終於輕輕放開了花枝。此刻她的心境早已不同開春時候的心境了,那時候雖然也憂鬱不開懷過,但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沉重過。也許是太多的世事壓得人不得不成長的緣故吧,她巖崎尤佳也已不再是過去那個天真爛漫,諸事不憂的小孩子了。坐在那裡,她不禁伸開了白玉手掌,一任那落紅打下,落在鞦韆架腳下,無數隨風而去。眼睛也不由跟着癡了,人,爲什麼要長大呢,一長大也就再沒有快樂可言了。

後面侍女早苗悄無聲息走過來,遞給她一封信,悄悄對她說道:“小姐,先生他給你來信了。”

她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封信的,現在這封信終於來了,她怔怔地望着信封上父親熟悉的筆跡,淚水忍不住在眼中打轉。

父親終究還是沒有忘記自己這個親生女兒啊!

她好容易定了定神,轉頭四下裡看了看,在發現沒有別人之後,才懷着驚喜的心情,打開了信封。

信封裡僅有一個小小的字條,沒有署名,但她從筆跡能看出來,是父親巖崎彌太郎的手書。

字條上只有短短的這樣一句話:“萬不可爲賊衆所污,或屈從於賊,有辱家門。若賊逼迫過甚,守貞玉碎可也。”

沒有一句關懷,沒有一句問候,只有這樣一行冰冷的字句。

自己想盡辦法派人送出了一封信給遠在東京的父親,盼望着父親能夠花些錢將自己贖出去,但她從沒有想到,得到的,會是這樣令人絕望的迴音。

“小姐,你怎麼了?”早苗注意到了巖崎尤佳變得慘白的臉,忍不住關切的問道。

巖崎尤佳終於回過頭來,她低頭望了一眼手中的信紙,將信紙連同信封一起慢慢的撕碎,扔在了地上。

“小姐,你……”早苗知道信中的內容可能和她們主僕期盼的大不一樣,忍心不住又問道,“要給先生回信麼?”

“不用了……”巖崎尤佳搖了搖頭,淚水瞬間涌出了眼眶。

她不想讓早苗看到她的眼淚,快步的奔進了自己的屋子。

早苗看着她進了屋子,關上了門,俯身悄悄將撕碎的紙屑撿起來了幾張,想要拼到一起,看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讓巖崎尤佳如此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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