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夢境不象以前中途就沒了,而是完整的做完了之後,才讓林逸青醒來,但林逸青卻感到莫名其妙。『頂『點『小『說,..
“林義哲,你個死鬼,也不出來給我解釋一下!”林逸青很奇怪爲什麼這三個看起來似乎並不相關卻又有某種聯繫的夢境都和那個林義哲的義妹李思竹有關,上一次的夢中,他說他對李思竹有“那個意思”其實更多的是後世人見到美女後隨意的玩笑之言,並沒有當真,但剛纔的夢境卻似乎在向他暗示着什麼!
林逸青有些煩亂的坐起身來,此時牀上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爲了安慰桐野千穗,何韻晴要桐野千穗睡在她那裡,同時方便兩個媽媽照顧各自的孩子;巖崎尤佳一直在商社忙活,沒有回來,望月姐妹還在前線,和忍者們一道隨同村田新八的軍隊作戰,此時的他,雖然妻妾成羣,但卻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
難道是因爲少了女人的陪伴,自己纔會在夢中接連夢到李思竹以及和她相關的事?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林逸青苦笑着搖了搖頭,他長嘆一聲,重新躺下,思緒已然又回到了眼前的局面上來。
大山綱良的計劃毫無疑問是目前拖延日俄聯軍進入長崎最好的辦法,他已經決定了,天一亮便立刻前去羅特希爾德家族在長崎的秘密聯絡地點,給遠在東京的何儒章發出密電,讓他以乾國政府的名義出面,促成大山綱良“列國共管長崎”的計劃。
林逸青正在想着細節問題。窗外的一個人影突然閃過。
“主公。怎麼沒睡?”望月詩織的聲音傳來。緊接着,她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林逸青的面前。
林逸青聽到她說話聲音有些嘶啞,以爲她受了傷,他看到面前的她甲冑盡去,身上雖然有血跡,但不象受傷的樣子,身上的硝煙味道也不那麼濃,心下稍安。拉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
“外面冷,進來說話。”林逸青輕聲道。
他現在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安撫她了。
望月詩織去了蒙巾,微微一笑,開心的鑽進了被子裡,抱住了林逸青的胳膊,將臉輕輕貼在他的胸口上。
“沒受傷吧?”林逸青的手輕撫過她光滑的後背,關切的問道。
“沒有。我們這些天陸續都撤回來了。”望月詩織答道,“不過,我潛入露西亞人的軍營時,偷聽到露西亞軍官和賊軍軍官的談話。露西亞人說,有可能要在海上對主公不利。所以我急着趕回來了。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您。”
“要在海上對我不利?”林逸青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們具體是怎麼說的?”
“他們一開始談到了西鄉大將軍的死訊,賊軍軍官說沒有找到西鄉大將軍的遺體,露西亞軍官則大笑着說,應該是被海里的魚吃掉了,還說主公您馬上也要和西鄉大將軍一樣葬身魚腹了,賊軍軍官再問詳情,露西亞軍官沒有多說,只是告訴他,露西亞海軍將在海上截擊我們。我覺得他們應該是有了針對主公您的計劃,是以急急趕了回來。”望月詩織說道。
“你說的有可能,大將軍故去後,他們的主要敵人,就是我了,賊軍和露西亞人,都必欲至我於死地而後快。”林逸青點頭道,“我真是要小心了。”
“主公,您要是到了海上,一定要小心。”望月詩織說道,“您要是離開長崎前往琉球的話,最好乘座鐵甲艦走,一旦遇到賊軍截擊,也好應對。”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林逸青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聽出了她話語裡的疲憊之意,“睡吧……”
望月詩織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嘴角,臥在他身邊,抱着他沉沉的睡去,而林逸青卻再也沒有了睡意。
對他來說,新的更爲艱難的征程,纔剛剛開始!
乾國,南京,兩江總督衙署。
暖閣中,一位老人正躺在牀上,不住的咳嗽着。
這位老人,便是位高權重的乾國兩江總督沈佑鄲。
“老爺,覺得好些了麼?”吳氏夫人看到沈佑鄲的眉宇間病色甚顯,心痛的說道。
“嗯。”沈佑鄲點了點頭。
吳氏夫人來到沈佑鄲面前,拉住了他的手,握了握,“老爺的手……還是有些涼啊!”
“想是歲數大了,精血不足,運行不如以前通暢了。”沈佑鄲笑了笑,說道,“這幾日正喝着阿膠呢。”
“前些日子我讓人從山東進的上好阿膠,還有沒有?”吳氏夫人關切地說道,“要是沒了,我便再要人多進些。”
“還好還好,這些已經夠吃一陣子的了。”沈佑鄲微笑頷首,對她說道。
沈佑鄲說着,看着養女李思竹,笑着說道,“來,思竹,扶我起來,我想看看新聞紙。”
李思竹上前輕輕扶住了沈佑鄲的手,扶着他起身。吳氏夫人注意到李思竹扶沈佑鄲時動作輕柔,眼中的關切之情自然流露,不由得心下暗暗感嘆。
已經逝去的沈佑鄲的正夫人林普晴愛心氾濫一時性起收養的這個女兒,很多時候,比林普晴親生的五個親女兒,要更加貼心。
“這一晃兒,思竹都長成大姑娘了。”沈佑鄲看着出落得婷婷玉立的李思竹,眼中也滿是讚賞之意。
今年滿十九歲的李思竹,濃密油亮的髮辮劉海下是一雙漂亮的杏仁眼,柳葉眉,櫻桃小嘴瓜子臉,剛剛成長的身材窈窕勻稱,肌膚滑嫩得都似乎能捏出水來,無論相貌還是身條兒,都已經顯露出一種非同一般的氣質。
“老爺,這新聞紙好是好,但是字兒畢竟有些小。看起來費神兒。所以還是少看些。多歇會兒。”吳氏夫人勸道,“老爺的病還沒好,等病都去了,身子骨兒恢復了,再多看也不遲。”
“我知道,要是看累了,就叫思竹給我念念,聽聽也就是了。”沈佑鄲點了點頭。
“那好。思竹,你就多受累了。”吳氏夫人說着,取過放在桌上的當天的報紙,交給了李思竹,然後便向沈佑鄲行禮告退。
吳氏夫人退後,李思竹上前扶着沈佑鄲重新躺好,然後坐在牀邊,打開報紙,送到了沈佑鄲面前。
沈佑鄲接過報紙,便在上面搜尋着有關於日本內亂的消息。李思竹似乎知道他要找什麼,在報上指了指。沈佑鄲立刻全神貫注的看了起來。
這張報紙是乾國國內赫赫有名的《點時齋畫報》,今天刊載的內容是關於西鄉隆盛之死的,畫報上畫的便是西鄉隆盛受重傷蹈海自盡的情景,畫面上,西鄉隆盛渾身槍傷刀痕,血流滿地,正扶着夫人的手向懸崖邊走去,一副大義凜然之態,身後是一隊形容猥瑣的日軍和俄軍的士兵,正膽戰心驚的向這邊張望着,海面上,一艘掛着薩摩軍旗的軍艦正在向岸上發炮,一位日本將軍和隨從士兵給炸得飛了起來。
圖畫的旁邊配有文字,沈佑鄲眼睛昏花,看不清楚,於是李思竹便給他念了起來:“西鄉隆盛舉兵鹿兒島,以減賦鋤奸之名,欲清君側,其人剛勇俠義,頗得日本民心,是以興兵以來,不數月奪日本東南半壁,軍逼日京,諸島響震,日本政府不能平,借師俄羅斯,歷時二年,費幣億萬,損兵十餘萬,方得敗之,西鄉退返故鄉,爲日俄聯軍所逼迫,力戰多時,身傷數十處,乃與妻蹈海自盡,部衆皆戰死,無一降者,可稱悲壯。”
看完了圖畫和附圖文字,沈佑鄲禁不住嘆息連連。
“有林逸青的消息沒有?給我念念。”沈佑鄲問道。
“回父親的話,這裡有一條,說的是林氏率薩摩士族力戰,掩護軍民等人撤往長崎,自西鄉隆盛亡故後,儼然薩人之首……”
“思竹妹子,這些新聞紙上有關日本國內叛逆酋首的胡言亂語,怎麼能念給父親聽呢?”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李思竹聽出了來人是沈佑鄲的四子沈瑜慶,身子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你胡說些什麼?事關國家大計,怎麼便聽不得?”沈佑鄲怒道,“你說新聞紙胡言亂語,你倒是寫些治國安邦的文章出來!”
“父親暫且息怒,兒子這幾日學的,是治國安邦之道。”沈瑜慶進來,先給父親請了安,然後看了李思竹一眼,悠悠的說道。
“噢?”沈佑鄲冷冷的看着沈瑜慶,“那念給我聽聽?”
“……行政莫先於用人,用人莫先於君子小人之辨。夫君子小人藏於心術者難知,發於事蹟者易見。大抵君子訥拙,小人佞巧;君子澹定,小人躁競;君子愛惜人才,小人排擠異類;君子圖遠大,以國家元氣爲先,小人計目前,以聚斂刻薄爲務。剛正不撓、無所阿諛者,君子也;依違兩可、工於趨避者,小人也。諫諍匡弼、進憂危之議,動人主之警心者,君子也;喜言氣數、不畏天變,長人君之逸志者,小人也。公私邪正,相反如此。……”沈瑜慶抑揚頓挫的背誦了起來,“爲人君者,孰賢孰否,須能洞知。一人之心思耳目,揣摩者衆,混淆者多,幾微莫辨,情僞滋紛,愛憎稍涉偏私,取捨必至失當。知人則哲,豈有他術,唯好學勤求,方能使聖志益明,聖德日固。梥程浩有云,‘古者人君必有誦訓箴諫之臣’。請命老成之儒,講論道義,又擇天下賢俊,陪侍法從。我朝寧煦間,熊賜履上疏,亦以‘延訪真儒’爲說。此皆修養身心之要,用人行政之源也。天下治亂系宰相,君德成就責講筵。惟君德成就而後輔弼得人,輔弼得人而後天下可治。”
聽到四兒子文中堆砌的淨是大道理,沈佑鄲的眉頭皺了起來。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而今正學不明,世之汩沒於異學、沉溺於利祿者,無論矣。一二好利之士。抗心惡古。醉心異學。往往馳情著述,旁攛遠紹,思有所託,以傳諸無窮,其行之劣,營營勢利之流亦不如也!而名心未除,其弊與俗學等,所謂清濁雖殊。利心一也……”
沈佑鄲聽到兒子背到這裡,眼中再次現出了怒色。
兒子口中的“異學”“俗學”的詞,此時聽來,是那樣的刺耳!
“父親,兒子的這篇文章如何?”沈瑜慶背完了自己的這篇得意之作,看着父親,揚了揚眉頭。
“你這是在諷刺爲父醉心異學,是嗎?”沈佑鄲聽出了沈瑜慶寫的這篇東西里的暗諷之詞,臉上怒意大盛。
“兒子不敢,父親曾教導兒子。爲人要清正,崇道義。尚禮儀,而非投機取巧,鑽營進身。是以兒子斗膽懇請父親莫要再學鯤宇表哥,迴歸正道……”沈瑜慶注意到父親親臉色的變化,心一橫,大着膽子說了出來。
“你說什麼?”聽到沈瑜慶提到林義哲,沈佑鄲的臉上頓時罩上了一層寒霜。
“鯤宇表哥屈身事鬼,私通外夷之舉,士林沸騰。又討好兩宮,唆使皇上大興土木,興修園林,使天下百姓困頓,朝中正士受刑受辱,林家出此逆子貳臣,天下人不知道會如何恥笑林家和沈家?所幸其早早亡去,免了家門之禍!”沈瑜慶大聲道,“是以兒子斗膽,爲此千金之言,求父親莫要再以洋務爲甚,轉歸正途,千萬不可成了大乾的千古罪人……”
“你!……”沈佑鄲怒極,指着沈瑜慶的鼻子剛要訓斥,卻急火攻心,“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爹!——”李思竹大驚失色,伸手扶住了搖搖欲倒的沈佑鄲的身子。
“你這個混帳!鯤宇都去了,你還死揪着他不放,你是想把爹氣死嗎?”沈佑鄲的長子沈瑋慶這時走了進來,看到父親竟然給氣得吐血,沈瑋慶怒目圓睜,幾步上前,對着沈瑜慶的臉,狠狠的一巴掌扇了下去。
只聽得一聲脆響,沈瑜慶“哎喲”了一聲,捂着臉跪在了地上。
李思竹和聞聲上前的丫鬟們將幾乎昏厥過去的沈佑鄲的身子緩緩放平,李思竹哭着用手帕擦着沈佑鄲嘴角的血,用手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胸口。
“快!去請大夫!”沈瑋慶怒瞪了弟弟一眼,轉頭對一位僕人吩咐道,僕人立刻轉身跑出屋去。
過了好一會兒,沈佑鄲才醒轉過來。
“你這混帳,還不快向父親認錯!”沈瑋慶戟指沈瑜慶,厲聲道。
“我的話哪裡有錯!句句都在理上!”沈瑜慶猛地昂起頭,直視着兄長,抗聲道,“鯤宇表哥不走科舉正途,得了個解元便不求上進,竟然利慾薰心,揣摩上意爲晉身之階,先是私通法夷,挾洋自重,後又唆使皇上大興園工,耗費百姓錢糧,加非刑于諫臣之身,使百官鉗口,敢怒不敢言,陷君父於不義之地,士林無不切齒!父親!兄長,你們爲何對鯤宇表哥一味袒護?難道聖人教誨,你們全然忘卻了嗎?”
“孽蓄!纔讀了幾天書,便敢擡聖人之言來壓老夫!老夫何嘗輪得到汝來教訓!”沈佑鄲怒極,猛地掙脫了李思竹的手,跳下牀來,上前一步,掄圓了胳膊,狠狠一巴掌,再次打在了沈瑜慶已經腫起來了的臉上。
這一下沈佑鄲使足了全力,沈瑜慶的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嘴角飛濺出血,一旁的沈瑋慶看到這一幕,竟然嚇得呆在了那裡,作聲不得。
在他的印象中,父親從未有過象今天這般怒不可遏。
匍匐在地上的沈瑜慶感到一陣暈眩,滿眼全是金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醒過來,他感到口中一股鹹腥,似有硬物,便輕啐了一口,一枚脫落的牙齒赫然在目。
“汝可知,你鯤宇表哥爲了船政受盡謗言,功名前程都搭上了,汝卻一味給加害你表哥之人巧言辯解,聖人就是這麼教你的麼?”沈佑鄲越說越怒,“你表哥何嘗虧負於你,你竟對你表哥如此不恭不敬!兄友弟恭,亦是聖人之教,你怎地忘得如此乾淨?還敢在這裡妄談聖人之言!”
“求父親息怒!”沈瑋慶看到父親搖搖欲倒,大驚之下,上前又抱住了父親。
沈瑜慶垂下了頭,再不言語了。
“家門不幸,出此逆子!來人!請家法來!”沈佑鄲大喝道。
“父親息怒!瑜弟年歲小不懂事!您就饒他這一回吧!”沈瑋慶聽到父親要對弟弟動用家法,大驚失色,跪下哀聲道。
而此時的沈瑜慶,見到父親動了真怒,要對自己用家法,一時間心膽俱裂,連求饒的話也都不會說了。
沈佑鄲看到沈瑜慶低着頭在那裡瑟縮着發抖,嘴角滿是鮮血,地上的一攤血裡有一顆被打落的牙齒,心下有些不忍,可一想起他剛纔說過的話,心頭的怒火便又升騰起來。
“逆子!《顏氏家訓?治家篇》,你給我背一遍!”沈佑鄲指着沈瑜慶,大聲喝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