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小賢不便久留,告辭離去,一時卻不想回樓裡,便驅車去了西山,找蘇枕樓。
數月不見,蘇枕樓依舊風度翩翩,臉上似乎永遠都掛着溫潤如玉的笑容。他的笑不像蕭承鄴那般清淺的沒有入到眼眸中,而是真實的,燦爛的。雖然他看不到,但他感覺到了小賢的臨近,便高聲唱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凌小賢亦露出真心笑容,朗聲道:“腹中正餓,不知可有點心充飢?”
蘇枕樓笑了起來,親自迎了過去,隨後便命人準備午飯。
小賢吃的津津有味,他看得也很高興,沒有光澤的眼眸中,依然能釋出關懷。
“最近好嗎?”吃過飯,凌小賢喝着上好的武夷山大紅袍,品着茶裡的絲絲清甜,閒話家常。
“好,只是許久不見你,到有幾分想念。”蘇枕樓老實回答。
若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小賢必然會覺得渾身不自在,但這話出自枕樓公子之口,卻顯得很自然,一點也不矯揉造作,也沒有虛假佞妄。
小賢笑着又喝了口茶,笑問:“這茶裡似乎有清香甘甜的味道,你放了什麼在裡面。”
“我,我加了一下蜂蜜,卻不知你喜不喜歡?”
小賢讚道:“以往我喝紅茶,就習慣加一匙蜂蜜進去,沒想到你這樣細心。”
枕樓笑道:“還好,我自作主張沒有讓你不高興。”
小賢由衷說道:“你一直都如此,不管做什麼事,總能讓我覺得心裡無比熨帖。”她淡了笑容,想了一會兒,看着外面仍然肅殺冷峭的寒冬,正色說道:“枕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沒有多久日子可活了。”她伸出手臂,挽起衣袖,讓枕樓的手指觸在自己脈上。
枕樓神色一變,驚道:“心花怒放丹?”
小賢笑了笑,說:“沒錯,就是這該死的心花怒放丹!”
枕樓沉吟片刻,問道:“此次你前去天下第一莊,可是爲了聖池金蓮?”
“沒錯,”小賢點點頭,“只可惜,聖池金蓮被司空玄偷走了,所以……我找神醫沈墨用藥剋制住,但是我不能動一點真氣,還要每隔五日吃一副藥,否則血線還是會向心髒蔓延,而且我的精神也很差。”
枕樓問道:“可否把藥方告訴我?”
“恩,藥方我已經記在心中了,是……”小賢報了藥方。
枕樓邊聽邊點頭,最後說道:“我知道了,只是這些不過都是權宜之計,最重要的還是找到聖池金蓮。你不用擔心,我認識的朋友也不在少數,我會讓他們幫我留意的。至於現在,我也會幫你研究一下這個藥方,若是可以,最好不要那麼辛苦,總是吃湯藥,也不方便。”
小賢連連點頭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繼續喝茶,枕樓總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小賢覺得奇怪,主動問道:“難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枕樓這才問道:“聽四哥說,你和王爺和離了?年前本想問你,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去了江南。不知此事?”
凌小賢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坦然的承認了:“沒錯,我是和他和離了,以後我就再也不是安夏王妃,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了。”
枕樓忽然沉默下來,凌小賢意識到自己太過直接,想想這個年代還是很歧視離婚女性的,不覺睜大了眼睛問:“你該不會看不起我了吧?”
“怎麼會?”枕樓比她更驚訝,“難道我蘇枕樓會是這樣的人嗎?”
凌小賢囁嚅道:“那你聽了幹嘛就沉默了呢?”
“我在想……”枕樓說了一半又不說了,他很少這麼吞吞吐吐的,凌小賢使勁兒盯着他,想讓他把剩下的話說出來。等了半天,他終於說道,“以前小賢姑娘是王妃,我不敢奢望,既然現在小賢姑娘只是個普通女人了,那麼我在想……可否讓我照顧你?”
凌小賢看着他慢慢變紅的臉,恍然明白他這是在向自己表白,頓時有些思密達狀態了。愣了半晌,支支吾吾的說:“這……這個……枕樓,其實你不用這樣的,因爲我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他的聲音輕輕的,卻很堅定的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凌小賢的身子猛地一震,這句話,聽着如此耳熟,像極了某個人曾經說過的話。可是那個人……說着不讓自己死,卻放縱那個想讓自己死的人。心裡痠痛,嘴巴還是不饒人,笑着打趣道:“你該不會覺得我沒多少日子可活,所以才說出這番話來安慰我的吧?”
枕樓急得臉色都變了,慌忙說道:“絕不是這樣!我……我沒有這樣想,我說過了,我不會讓你死,不會讓你有事的!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司空玄找到聖池金蓮!我一定……一定會治好你。”
凌小賢的心慢慢柔軟,笑道:“我跟你開玩笑的,別這麼緊張。枕樓,我知道你對我的好,只是……我現在沒有這樣的打算。”
“沒關係,”他忙道,“我並沒有逼你,我知道你現在需要時間來適應,但我想讓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只要你願意,只要你……你覺得是時候了,我就會站到你面前來。但,也許你會覺得,我是個瞎子,配不上你。”
小賢大驚失色,她一直覺得蘇枕樓是個樂觀向上的人,不會說出這些話來的。只是她沒想到,一個面對愛人的人,很容易自備於自己的缺點。趕緊解釋說:“你不會因爲我快死而同情我,我自然也不會因爲你的眼睛而小覷你。”她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枕樓,不瞞你說,我很喜歡你,我喜歡的你,是哪個自信的善良的溫和的蘇枕樓。”
蘇枕樓笑了,笑容恢復了他的自信從容和溫和,帶着歉意說:“我不該那樣說,我道歉。”
凌小賢也笑了笑:“我沒有怪你,是我先說錯了話,就算扯平了。”
兩人一笑而過,茶已微涼,窗外依舊北風呼嘯,屋內卻溫暖如春,帶着清香的木炭發出“噼啪”的響聲,混合着茶香,彷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亦拉近了彼此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