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唱的歌詞每一句均卻由詩經不同篇章拼湊而成,銜接自然,渾然天成。可歌聲卻五音不全,不敢恭維。
息雅拼命攥着手中的手絹,強忍者不要落淚。
項重華終於來到了她的面前。
息雅緩緩坐起了身子,癡癡地瞧着項重華,他帶來的竟是他送給她十五歲的生日禮物,曲辭未變卻物是人非。
她長吸一口氣,忍回滿眼的清淚,端着酒杯緩緩走下臺階。
他的聲音依然未停,彷彿仍沉醉在那個多年前的美好年華,一樣的禮物,當年讓她笑,如今卻令她欲哭無淚。
最後的音符在她立在面前時戛然而止,息雅蹲下身子,遞給項重華酒杯,他伸手去接,她冰冷的指尖在他手心裡稍縱即逝,如同一隻戀戀的蝴蝶。
息雅努力使得自己的聲線平穩,道:“這個曲子倒是別緻,公子真有心。”
項重華端着酒杯,遲遲不肯飲,只想多接觸一刻她留在杯子上的體溫,緩緩道:“聽聞夫人鳳體欠佳,在下無能,只得獻上拙藝,祝夫人早日康復。”
息雅噙淚道:“妾身只是偶感風寒,倒是公子的傷似乎傷得不輕,可還痛嗎?”
項重華搖搖頭道:“能爲陛下和夫人盡些綿薄之意,在下不勝歡喜。”
息雅轉身回到席上,揚聲道:“來人,把首陽玉蓉膏拿來。”朝項重華道:“這膏藥治療創傷最好不過,請公子莫嫌棄。”
項重華知道自己此時必須離去,向姜王拱手行禮,賀祝了一番,又向息雅祝詞後才戀戀不捨地飲盡了杯酒,緩緩退去。
首陽玉蓉膏被盛在一個小盒子裡送到行館。
項重華躺在榻上,聽聞着窗外的鳥鳴。幾個宮人恰好經過,談論着瑣碎的小事。
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大王這次的主意可真好。夫人的心情愉快了許多。”
另一個女子附和道:“還是那個高央太子有辦法,當真的逗樂了夫人。不過大王似乎有些不高興。不過也難怪,那個高央對夫人的野心可是人盡皆知的。”
項重華已經坐起身子,站到了門口。
知秋忽然一個不小心,重重栽倒在地上。
另一個婢女見她手腕摔出了血,嚇得臉色都變了。項重華恰好出門,將知秋扶起道:“姑娘可還好嗎?”
知秋捂着滿是鮮血的手腕,吃痛道:“手腕好痛,該不會是摔斷了吧?”
另一個婢女急得險些落淚,道:“這裡可是異國行館,哪裡去找藥?”
項重華沉吟道:“我的房間里正好還有不少膏藥,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否隨我而來?”
知秋面露難色,看向另一個婢女。
那婢女一拍胸口道:“你儘管進去包紮,我先替你一會兒。若別人問起來也好說。”
知秋感激道:“多謝妹妹。”便隨項重華進了屋子。
項重華爲她用絲帕擦乾淨傷口,抹上藥粉,不禁嘆道:“姑娘對小雅的一份赤誠當真是天地可鑑。”
知秋淡淡道:“公主待我如同親姐姐一般,我爲她受這些小傷又算得了什麼?”
項重華望着她,欲言又止。
知秋嘆了口氣,低聲道:“申時是公主寢宮的侍衛換班之時,明日莫離會在那時延長換班時間,你可能來?”
項重華手指一緊,知秋不由慘叫一聲。項重華忙連連道歉,低聲道:“她當真可以見我?”
知秋低聲道:“她會在寢宮最西面的房間等你。窗口有一株桃樹,你只要一進後院便可以看到。這次千萬不要爽約。”輕輕抽回包紮完畢的手,道:“多謝公子爲奴婢包紮。奴婢告退。”
到了第二日的申時,息雅寢宮的侍衛忽然集體腹瀉不已,原本的換班亂作一團。
項重華趁機溜到後院,遙遙便看到幾簇桃枝伸進最西面的屋中,被柔和的燭光一照,顯得千嬌百媚難描難畫。
窗戶被竹簾挑起,鑲着瑪瑙的銀鉤上掛住青色的捲簾,垂下一縷粉色的絲絛。
項重華縱身躍上屋檐,躡手躡腳到了窗戶旁邊,耳中聽得四下無人後才用腳掛在屋檐,倒吊下身子微微探頭觀向屋內。只聽咿呀聲響,輕盈細碎的腳步隱隱傳來,項重華忙縮起頭凝神傾聽。
屋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之聲,腳步聲雜沓響起,其中夾雜着開櫃和倒水的聲響。一個淡淡的嗓音道:“你們都下去休息吧,留下知秋便可。”
接着是整齊響應的女聲,房門重新關閉,待腳步聲漸行漸遠後,只聽一個清甜的聲音道:“夫人,您瞧,連花兒都愛慕您絕色,竟然探進您的寢室來了。這份殷勤可卻之不恭,不如您到窗前掐上兩枝如何?”
息雅淡淡道:“我哪裡有這個心情。知秋,你去幫我摘上兩支便好。”
知秋笑道:“這花枝皆爲夫人而來,千辛萬苦只爲能與美人一見。我等尋常女子如何可以褻瀆得了這一份心意?”只聽“叮”的一聲響,似是杯子碎地。
知秋驚叫道:“夫人,您沒被燙傷吧?”
息雅沒有回答,嗓音微微有些顫抖道:“一片濃情確實不可辜負。縱然不能請進,哪怕臨窗看一眼也死而無憾了。知秋,你把我櫃子那個光身青色的瓶子取來,我要親自掐上兩支。”
項重華心突地一跳,胸中熱血翻騰,幾乎便要迎進窗口。
息雅的腳步越來越近,紊亂的呼吸聲也越來越是清晰。
息雅探出手臂,顫抖的纖纖玉指伸向窗外,卻不去探觸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