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邪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襟頭髮,看着秦柔,淡淡地道:“哦,是嗎,你倒是說一說看,是什麼事情,”
秦柔道:“她墳上的土裡,夾雜了一顆小小的珠花,而那一朵珠花,本是我打算放入她棺木裡的陪葬品,因爲按照當地的習俗,除了親族以外的人的饋贈是不可投入棺木的,只可以放進墓穴裡,所以,我便直接將那一朵不起眼的小小珠花扔進了她的墓穴,可是,原本應該在土裡的珠花,卻出現在了外邊,這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她的墓穴被人挖出過,可問題又來了,她素來與人無什麼深仇大恨,又只是一個尋常的女子,別人挖走她的屍體到底是爲什麼呢,我當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去你的臥房探望你時,才恍然大悟,秦非的銀針中有一根缺了一小截,他在給你施針時,我就在旁邊打下手,雖然發現了這隻銀針,但因爲事態緊急,且不會有影響,便沒有吱聲,這根銀針被秦非插在了你的天突穴上,可那日我去看你時,卻發現這銀針從天突穴跑到了印堂穴上,我立即覺察到了異常,細細一看,又發現當時躺在榻上的女子雖面容身形和你幾乎完全一樣,指甲卻比你的長很多,我前思後想,這才明白翠蓮當時根本就沒有死,而是中了一種麻痹周身,會令人呈現出死亡假象的毒藥行屍散,她因爲身形與你相似,便被你們相中,蒙上了人皮面具,作爲你的替身放在屋子裡,但行屍散的效力只有兩日,必須及時補充,你讓他們裝神弄鬼,就是想要吸引兵卒的注意力,好趁機混入房間,給翠蓮喂藥,而你,則隱藏在馮府裡,繼續你的屠殺,”
若邪嘆道:“白虎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讓他們做這些小事,都破綻百出,你是玄武潭的高徒,應該知道怎麼去掉翠蓮的假面,可你爲何不當面揭穿我,”
秦柔道:“我若是揭穿了你,儲君便再也留不得你,我,不忍心,”
若邪錯愕地望着秦柔,道:“你,你希望我留在重華身邊,”
秦柔目中顯出痛苦之色,道:“息雅公主嫁給了劉羲緯,而我,則註定無法成爲他的女人,他縱然可以擁有成百上千的美姬,但那些女人,不過是空有美色的棋子,能帶給他真正的感情和滿足的人,只有你,我自然不願看到你和他出雙入對,但我更不想看到他痛苦寂寞的表情,”
若邪動容,道:“秦柔……”
秦柔道:“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隱隱感到你想要殺我,但我並沒有因此恨你,我們本就是情敵,我受不了你和他的卿卿我我,你又怎能忍得了他和我的藕斷絲連,我其實,我有時總在想,與其這麼糊里糊塗地痛苦,還不如死了,每次見到你陪在他身邊,我的心就像針扎似的痛,但我又無法說服自己離開,因爲,捨不得……”
她的淚水沿着眼角緩緩流過臉頰,淌入衣領,握着劍的手也開始顫抖,卻依舊含笑道:
“我昏昏沉沉地醒來時,就已經感到自己中了毒。能讓你如此大費周章地算計,也算是不枉了。我就要死了,希望你不要再害其他的人……”
“倉啷”一聲,長劍掉落在地,秦柔向後一傾,緩緩跌倒。
若邪呆呆地望着她,心中涌起一陣複雜的感情。
她即使死,也是爲了他而犧牲的,這樣壯烈而偉大,一如高貴的王后。她忽然好恨自己,恨自己的卑微,恨自己的自私。
這樣的她,即使死了,也會永駐在項重華的心裡吧,而她呢,忽然,她反而希望死的是自己了。
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團團光亮,彭公領着一百的侍衛打着火把,循着血跡找到了這裡。
若邪回過神來,立即施展輕功,逃之夭夭。
彭公和荊草遠遠便看到地上俯了具軀體,旁邊卻空無一人,已經料到大事不妙,急忙跑過去,將其抱起一看,果然是秦柔。
秦柔平日待人和善,又樂於助人,頗得衆人敬愛,衆士兵見她竟然遭了毒手,均義憤填膺,目眥欲裂,荊草更是氣得說不出話,拔劍就要往前面追。
彭公喝止住荊草,道:“兇手早就跑沒影了,你現在去追又有什麼用,”說着將秦柔心脈附近的穴位點住,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小瓶,倒出幾顆丸藥,撬開秦柔的牙關,餵了進去。
荊草道:“秦姑娘她,她還有救吧,”
彭公道:“秦姑娘身上並無傷口,也無受內傷的跡象,她想必是被對方暗算,中了劇毒。我喂她吃了幾顆秦先生留下的參蓮丸,但不知能起多少作用。我們現在立即把她帶回去,試圖用內力把毒逼出來。”
兩人立即帶了秦柔,回到馮府解毒。
杜若聽聞秦柔中毒,將一雙孩子撇給蠻兒,也趕了過去,見彭公和荊草一臉疲倦地從屋裡出來,上前問道:“阿柔怎麼了,”
荊草正要開口,彭公瞪了他一眼,向杜若使了一個眼色。杜若會意,隨彭公進了屋子,閉上房門。
彭公將窗戶也全都閉緊,纔對杜若道:“秦姑娘是不是受過很重的傷,”
杜若思索片刻,道:“我聽秦非說,她曾遇到雪崩,在雪地下埋了三天三夜,以至於寒氣嚴重侵蝕了經脈。”
彭公道:“原來如此。”
杜若顫聲道:“莫非阿柔她……”
彭公道:“多虧了秦先生留下的參蓮丸,秦姑娘身體裡的毒被暫時控制在了營血之內,不會侵入心包。但她的衛氣遠比常人虛弱,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撐不住。我們本想用內力將毒逼出,可無奈功力不夠。現在只能指望儲君快快歸來。他功力深厚,也許可以救了秦姑娘。”
荊草恨恨道:“以秦柔的功夫和眼力,究竟是誰能暗算得了她,”
杜若沒有答話,只是坐在了秦柔的榻前。
彭公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擔心。算日子,最多再過上三天,儲君就可以回來了。我和荊草每隔幾個時辰,就會以內力助秦姑娘抵抗劇毒,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杜若道:“程大哥你剛纔說,阿柔身上並無傷口對嗎,”
彭公道:“不錯。我們一路上看到的血應該是兇手的血,”
杜若道:“阿柔既然沒有受傷,她又是怎麼中的毒,”
彭公一怔,思索一陣後,道:“也許對方用的是很細小的毒針,”
杜若搖了搖頭,道:“我記得有一次儲君的胳膊上中了幾枚毒針,他爲了穩住對方,硬是強撐了半個時辰,論內力,阿柔尤勝儲君一籌,可從事發到你們發現她昏迷不醒,一共也不到半個時辰,對方若想用毒量較少的毒針把她弄成這種樣子,就必須打中要穴,可我剛纔並未發現她的要穴上有中針的痕跡,”
荊草道:“那莫非是毒煙,”
彭公道:“今晚無風,秦姑娘倒下的地方又被樹木密密圍着,若有毒煙,總會殘留些許,可剛纔我們並未察覺有,”
荊草抓抓腦袋,道:“那是怎麼回事,”
杜若道:“阿柔一定是吃了摻有毒藥的東西,尋常的食物,都要先試毒的,唯獨她昨日風寒,喝的湯藥沒有驗過,恐怕是那湯裡被動了手腳,”
彭公恍然大悟,道:“有道理,秦姑娘喝的藥中並無催眠之物,她卻足足睡了一天,我一開始還以爲是她勞累過度,就沒想到這成,”
杜若咬牙道:“我也好恨自己開始沒意識到,那藥是由蠻兒在小竈上燉了,直接端到臥房裡的,誰能想到這樣短的一段時間,對方竟然都有法子下毒,”
彭公道:“不過是盯上了一個若邪,卻連累了這麼多的人命,白虎門可真是不負天下第一邪門之譽,”
杜若冷笑道:“盯上若邪,我看未必吧,”
彭公奇道:“聽儲君的意思,若邪因幫我們而得罪過了白虎門,是以遭到報復,何況他們屢次三番對守衛若邪的侍衛出手,不是爲了她,又是爲誰,”
杜若道:“程大哥難道沒聽說過聲東擊西嗎,昨日一天裡,又是阿柔病倒,又是鬧鬼,侍衛們都心不在焉的,你們忙於照顧全局,即使在若邪這邊費了不少心,也做不到像阿柔在時那樣面面俱到,此間要要暗算昏迷不醒的若邪,機會俯仰皆是,可爲何若邪豪發未損,反而是阿柔遭了毒手,”
荊草和彭公出了一身冷汗,道:“莫非……”
杜若嚴肅地手託着下巴,道:“我認爲,白虎門那些人一開始盯上的,恐怕根本就不是若邪,而是阿柔,他們不向阿柔直接動手,很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爲她武藝高強,不易暗算,所以要先把馮府攪得天翻地覆,如此一來,秦柔自會挺身而出,將精力放在保護他人身上,對自己的安危則不免會疏忽,若是這樣,想暗算她的人,一定非常地瞭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