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重華如遭雷擊,半餉纔回過神來,顫聲道:“秦非,他,他怎麼了?是受了重傷,還是……”
許殊道:“丞相他一切安好,只是……”
項重華道:“別吞吞吐吐的,快說!”
許殊道:“遵,遵命。其實是祁王送來了一件禮物。”
項重華怒道:“你是喝多了還是沒有醒!一會兒秦非,一會兒劉羲緯,到底是誰出事了!”
陳杰上前替許殊解圍,道:“是這樣的。祁王遣人送了一份大禮,說是給秦丞相的,但是要您親自拆封。”
項重華一聽劉羲緯送禮,火氣更勝,怒氣衝衝地高聲大罵道:“劉羲緯這個豎子不但不感激王后之恩,還要暗算於她,現在又假惺惺地送禮過來。他把我雍國當成什麼了!”指着陳杰的鼻子罵道:“你們能不能有點出息!人家送,你們就收?怎麼,我雍國當真就窮酸到這個地步了嗎?”
陳杰道:“臣本來也要拒絕的。可祁國的使臣卻說,這份禮物牽涉到丞相。臣不敢妄自決斷,只得請陛下定奪。”
項重華道:“你們可檢查過那禮盒了嗎?”
陳杰道:“檢,檢查過了。”
項重華道:“盒子裡到底是什麼東西?”
陳杰的臉色更加難看,道:“是,是……”
項重華擺手道:“罷了!將盒子呈上來吧。寡人倒是要看看,這個劉羲緯究竟送了什麼,把你們都嚇成這副慫樣。”
盒子被帶上了殿,由太監呈給項重華。
項重華打開盒子,也不由一愣。裝飾精美的盒子並無任何珍寶,而是放了一顆頭顱。而頭顱旁邊則是厚厚的一沓信。
項重華將信拆開,一一看過,臉色越來越難看。
千里之外的軍營裡,秦非雙手環胸,俯身望着地形圖,孫哲侍劍一旁,滿面焦慮。
帳外又有士兵傳來雍宮的金牌令箭,責令秦非速速撤兵回宮,秦非看也不看一眼,便令兵卒收進了一旁的箱子裡。箱中的令箭至少已有十幾件,有的顏色尚且鮮豔,而有的則已黯淡,可見已頗有時日。
箱子重新關閉,雍宮的使臣也再次被恭送回去。秦非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孫哲卻再也沉不住氣,往秦非面前一擋,道:“丞相!”
秦非放下手中的小旗,擡起頭,眼望着孫哲,道:“怎麼了?”
孫哲道:“您居然還問怎麼了?您自己算算,陛下已經傳來多少次令箭了!”
秦非淡淡道:“太多了,不記得了。”
孫哲瞪大眼睛,道:“不記得?”
秦非嘆了口氣,道:“該解釋的我早已經和陛下解釋過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們若真的棄城而逃,好不容易搶回來的幾十座城池必定會輕易落入敵手。祁人若再趁勝追擊,弄不好能直直打到潼關,到時雍國社稷便垂垂危亦了。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有等。等魏起平定東南的動亂,與我們匯合。”
孫哲道:“可現在流言四起,均道您不滿於陛下,意圖帶兵轉投劉羲緯。”
秦非道:“荒唐!劉羲緯害我愛妻至今昏迷不醒,我又如何會追隨我的仇人!”
孫哲道:“可是祁王已經許下重金,捉拿若邪者賞金萬兩,取得若邪人頭者,賞賜更豐,擺明了要殺若邪替您報仇。祁王當時並未打算殃及阿若,他雖讓若邪去殺王后,爲的也只是挑撥她和陛下的關係,而且王后也只是有驚無險。相較於故意迴護若邪的陛下,祁王對您似乎更加尊重。這也是陛下不放心您的原因之一。更要命的是,祁王一年前,送給陛下的那份'禮物'。陛下自那之後,便對您大不勝從前了,對王后也頗爲冷漠,甚至知道王后身懷有孕後,連看都不去看一眼,還連連納了好幾個姬妾。這個離間計真是又狠又辣。”
秦非苦笑道:“不用想都知道這是袁柘的手筆。我花了幾年的時間,都找不到車瑛那個混蛋。可人家倒好,不但誅殺了他全家,還把那老賊的頭顱直接送到了雍宮裡,並附帶了一封我的身世和動機的詳細說明。我都不知道是該謝謝他們,還是該恨他們。”仰頭長嘆道:“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我秦非是個爲了報仇,不惜利用君王,犧牲國家利益的陰謀家。說不定百年之後,世人都忘了劉羲緯,卻還會記得我這老謀深算、圖謀不軌的罵名。”
孫哲道:“屬下相信丞相。”
秦非冷笑道:“你相信我?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了!當年姜國剛滅,我們和祁國爭領土時,我的確放棄了地勢優異,糧草豐富的西州,執意要攻嵩城。當時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恐怕連小孩子都明白了。爲什麼?還不是因爲嵩城的城主是那姓車的女婿,還不是因爲他車家當時就躲在嵩城!”
孫哲道:“丞相只是在說氣話罷了。屬下知道,您當時不願攻打西州,只是因爲其與祁國新佔的幾座城池毗鄰,援軍糧草充沛,不易攻取。”
秦非笑得有些淒涼,道:“但我被袁柘從後包抄, 折損了一萬兵卒,更連失五座城池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孫哲道:“那也只是因爲我們沒料到袁柘的伏擊罷了。”
秦非道:“百姓不會理會這些的,他們只知道我秦非爲了公報私仇,害得雍國損失慘重。” Wшw⊙ тtkan⊙ Сo
孫哲道:“您和陛下是患難之交,他會相信您的。”
秦非道:“自從他成爲了陛下,他便已經不是從前的重華了。君王之心……”苦笑着搖了搖頭。
孫哲道:“那您有何打算?”
秦非沉吟許久,壓低了聲音,道:“我倒是有一計,不過得請你冒點險,配合我。”
孫哲道:“丞相請講。”
秦非道:“據我所知,爲了突破我們的防線,祁國的袁柘也特地從都城抵達前線,現就在對面的城樓裡。我們若能擒獲袁柘,祁方定然軍心大亂。我們也就有了可乘之機。”
孫哲蹙眉道:“此計固然甚好。可且不說袁柘武藝超羣,單是負責守護他的高手就不知有多少。我們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近他的身。”
秦非道:“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幫助。”
孫哲指着自己的鼻子,訝然道:“我?”
秦非道:“衆所周知,你是劉羲緯的家臣,他雖後來對你不起,但也算是於你有知遇之恩。現在我們被困在此處,你一則顧及自己的安危,二則思念舊主,意圖轉投劉羲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袁柘知道你願意帶兵歸順,自然喜不自勝,放鬆了警惕。你則謊稱欲與他私談,趁機將他控制,以此擾亂他們的軍心,打開城門。我則趁機攻打進去。”
孫哲道:“可屬下的武藝遠遠比不上袁柘,若是反被他擒住,豈不是誤了丞相的大事?”
秦非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盒子,遞給孫哲,道:“這是青龍山掌門送我的防身暗器。你只需趁他轉身時,將盒子對準他,並扣動這盒子底下的扳機,他縱然有三頭六臂也定然中招。”
孫哲收好盒子,向秦非道:“屬下定不辱命!”
秦非拍拍他的肩膀,道:“此事風險不小,勞煩孫兄了!”
孫哲道:“丞相不必客氣。若不能突圍,大家都是死路一條。屬下固然是在幫丞相,但也未嘗不是在幫自己。事成之後,屬下會以煙花爲信。”
秦非將虎符鄭重地交給了孫哲,孫哲趁夜帶了一萬將士投奔袁柘。秦非靜待營中,一連兩日毫無音訊。秦非心中愈發忐忑,唯恐孫哲慘遭不測,剛要派人打探消息,一名士兵卻衝入營帳,抱拳道:“啓稟丞相,敵軍城樓上忽然燃放禮花!”
秦非喜不自勝,將手中書卷往旁一扔,吩咐道:“立即召集士兵,留三千人看守營地,其餘全副武裝攻城!”
雍國營地的將士聽聞秦非要直接攻城,又驚又疑,但因秦非素來以善用奇兵出名,衆人也不假思索,均配好武器盔甲,隨秦非出徵。
秦非帶兵一路殺到祁方城樓下,遠遠便看見孫哲的副將姚奇帶兵等候。秦非打馬過去,問道:“孫哲在哪裡?”
姚奇拱手道:“孫將軍已經料理妥了所有事宜,現在城中掌控大局,袁柘由他親自看守。他怕丞相迷路,特遣末將在此恭候大駕。”
秦非點頭,讚道:“你做得非常好。快帶我去見袁柘吧。”
姚奇爲難道:“據敵方交代,祁國馬上會有援軍到達。末將得留在這裡警惕祁國援軍攪局,就不能陪丞相了。”喚來一名親衛軍,吩咐其帶秦非進城。
秦非帶人馬過了吊橋,進入內城,卻見四處一片安寧,不但沒有士兵看守,連打鬥的痕跡也絲毫不見。秦非心中涌起一陣不詳的預感,只盼立即離開此處,趕回自己的軍營。他正欲勒馬回頭,卻見前方拐角處駛出一騎兵馬,領頭的一個將領身形熟悉,去始終低垂着頭,正是孫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