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立即找住機會溜鬚拍馬,把劉羲緯哄得嘴都笑歪了。將左徒送回府後,衆人回到郢陽君府等候消息,一直熬到第二日清晨,孫哲和孫樂才風塵僕僕地回到府裡。
劉羲緯急道:“如何?”
孫樂道:“我們拿着那賊人首領的傳家玉佩去黑市假裝販賣,果然把對方引了出來,然後跟着找到老巢來了個甕中捉鱉。”
劉羲緯一擺手道:“少說那些沒用的,抓住他們的首領了嗎?”
孫哲接着道:“首領倒是抓到了,但那些賊人似乎看出我們的來意,見抵抗不過就紛紛自盡。順利帶回來的只有不到三十人。那首領差點咬舌自盡,屬下用布條勒住了他的嘴,扔在了牢房裡。”
劉羲緯目眥欲裂,怒道:“給本君嚴刑拷問!一幫以武犯禁的逆賊居然還敢充英雄!”
項重華心中卻不禁對這些山賊泛起敬意,上前道:“君上息怒。這些豪俠吃軟不吃硬,若是打死了豈不是更加糟糕?”
劉羲緯道:“那就用毒,本君自有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藥!”
秦非神色一動,上前道:“屬下有一計,或許可以從那些被俘虜的人口中問出些什麼,只要有人鬆口,那首領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硬撐。”
劉羲緯轉怒爲喜,道:“快說!”
秦非看了看四周,微笑不語。劉羲緯立即揮退手下,僅留下項重華、孫樂和孫哲。
秦非道:“君上府裡有細作,屬下不得不防。”
劉羲緯道:“沒關係。快說吧。”
秦非道:“此事得由兩位孫兄親自負責,絕不可讓他人沾手。”
孫樂孫哲齊聲應和。
秦非道:“這些豪俠性子剛硬,但越是剛硬的人就越容忍不了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我們可以把他們分成兩組關押,一組好吃好喝,一組吃糠咽菜,還動輒鞭打謾罵。然後我們再散佈謠言說,好吃好喝的人裡有人已經向郢陽君投誠。這樣一來,遭罪的一方自然會按耐不住。此時,再跟他們說君上要馬上將他們處斬,但若有誰肯棄暗投明,還可以免去一死並被重用。”
劉羲緯擊掌叫好,道:“這樣一來總有人抵不住誘惑!就照秦先生的法子辦!不過記住,若有人願意投誠一定要分開錄供,然後將供詞對照審覈。”
孫氏兄弟齊齊領命下去。
秦非道:“我們把山賊端了,太子遲早會發現,但不能讓他現在察覺。”
劉羲緯道:“這個容易。那個草包沒了令尹和大司馬的協助就只是一個莽夫,本君只要用點手段便可以嚇得他不敢輕舉妄動。”
項重華遲疑道:“那些人若是真願意投誠,君上可否饒他們?”
劉羲緯不答,只是顧左右而言他。
三天轉眼間過去,被分到“虐待組”的山賊果然憤憤不平,不斷有人表示願意投誠。遞上的供詞也越來越多,但因爲襲擊祁王之事由首領親自負責,所以依然沒有此類交代。
秦非挑選出兩份供詞對孫樂道:“把這個給他們首領看看,他已經絕食了三天,現在一定意識模糊,只要看見親信的筆跡恐怕就支不住了。”伸了個懶腰,推開窗戶吸了一口潮溼的空氣道:“自從到了祁國還真沒有一天消停過,比當日在山中還累。”
項重華笑道:“那時候打獵、找山洞、劈柴、打水的都是我,你天天除了睡就是吃自然舒服。”
秦非感慨道:“你不惜性命三番兩次爲我鋌而走險,無論以後如何,你都是我秦非最好的朋友。”
項重華笑道:“你怎麼跟娘們兒一樣酸溜溜起來了?”
秦非黯然道:“我總有一種預感。郢陽君眼看就要登上太子寶座,而你卻絕不會像以前那樣甘心臣服在他腳下。”
項重華看着屋檐上不斷淋漓而下的雨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會怎樣。若是從前,我自然只求大仇得報便心滿意足。但現在……”
秦非道:“親眼看到郢陽君地位翻天覆地的變化,見識了權力傾倒衆生的魔力,沒有人肯放棄君臨天下的機會。哪怕這機會只有萬分之一。你,爲何不求我跟你一起走?”
項重華搖頭道:“雖然你從未提起,但我能看得出,你也有必須獲得權力的苦衷。我怎能讓你爲我犧牲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從頭再來?何況我也不是非要離開不可,只是,有點動搖。”
秦非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感動,看着烏雲暗如潮涌的天邊,又看看被朦朦雨幕籠罩的模糊成一片的亭臺樓閣的輪廓,手指緊緊攥成了拳頭。暗雨中,忽然有人撐着一把紅傘疾奔而來。
魏千雪遙遙高聲喊道:“秦先生、華大哥,大事不好了,君上,君上要殺孫氏兄弟!”
項重華一個激靈衝出房門,握住魏千雪的肩膀道:“你說什麼?”
魏千雪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道:“聽說牢裡的一個重犯死了,君上大發雷霆,要孫樂孫哲償命。求情的人跪了一屋子,我碰巧看到了所以…….”
秦非一個箭步超過項重華,朝關押着山賊首領的監牢跑去。項重華和魏千雪緊追上來,剛到牢房門口,一個燭臺就照着魏千雪的腦門飛了過去,項重華一把抱開魏千雪,秦非一聲慘叫,被正中肩膀。
劉羲緯見到兩人,怒色稍微平息一些,對捂着肩膀,齜牙咧嘴的秦非道:“本君盛怒之下有些失態,先生無恙吧?”
秦非忙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沒,沒事。君上爲何事動怒?”
劉羲緯指着監牢裡山賊首領的屍體道:“本君讓他們好好看着這個犯人,可你瞧瞧!好不容易就能把劉羲綽給拉下馬了,結果還是功虧一簣!你說,本君應不應該殺了這羣廢物!”
衆人再度跪下求情,秦非和項重華安慰了劉羲緯幾句,走到死去的首領身邊。秦非檢查了一番死者的屍體,道:“這具屍體可有人動過嗎?”
孫樂手下的一名獄卒忙道:“稟告先生,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沒有人動過。這犯人咱們可是嚴格看管來着,不但綁得牢牢的,還特地點了穴道。可是……咱們也是剛剛纔發現,發現他…….”
劉羲緯道:“先生可是發現了什麼嗎?”
秦非道:“此人已經死去至少三個時辰了。”
劉羲緯道:“三個時辰?”走進牢房上下看了半天,恨恨道:“這幫蠢材竟然任由兇手進來行兇都不知道,全砍死都不冤枉他們。”
孫氏兄弟和衆獄卒忙不迭地磕頭求饒,秦非一語不發地看着死者的脖子上的繩索,道:“這也不能怪他們。兇手根本就沒有走進這件牢房。”
劉羲緯臉色一沉道:“先生替他們開脫也要找個合適的藉口,你說兇手未曾進來,那他又是怎樣死的?”
秦非站起身子道:“若說沒進來也不完全對,殺死此人的幫兇應該是從那裡潛進來的。”衆人朝着他的手指一瞧,看見死者正上面屋頂上有幾道縫隙。
劉羲緯蹙眉道:“若這麼小的孔也能進來,兇手豈非不是人?”
秦非道:“不錯。殺死此人的其實是雨水。”他指着死者脖頸道:“正因爲此人是大家都在意的囚犯,所以綁在他身上的繩子也就比旁的犯人更多也更緊,連脖子也沒有放過。本來這樣的緊度是不會置人於死地的,這繩子卻有問題。”
劉羲緯蹲下身子湊近繩子一瞧一聞,臉上變色道:“這繩子是用番麻做的!”
秦非見衆人一頭霧水的樣子,解釋道:“番麻的繩子遇水便會收縮。綁在犯人脖子上的繩子遇到雨水自然會因收縮而使犯人窒息死亡。這屋上的裂縫,就是真兇偷鑿出的。”
孫樂右側的獄卒恍然大悟道:“經由先生這麼一說還真是如此,以前咱們這裡的牢房從沒有哪間漏過雨水。”
劉羲緯沉下臉色道:“霜月對本君說太子在府裡安插了細作,本君本以爲區區螞蚱鬧不成什麼樣,沒有想到一顆老鼠屎竟然壞了一鍋粥。”瞪向魏千雪暴喝道:“把這個賤婢給本君拿下!”
項重華先一愣,立即彈起擋在魏千雪面前道:“誰也不許動她!”
高健拔刀走到他跟前,冷冷道:“華重,你要看清自己的身份,大家敬你畏你不過是看在君上的份兒上,別給臉不要臉!”
劉羲緯冷冷道:“教訓別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當着本君的面,還輪不到你高健對華重出言不遜。”
高健一時語塞,狠狠瞪了項重華一眼,就要去抓魏千雪。項重華毫不客氣地一個巴掌打了過去,高健向左一躲,項重華的手卻不知怎的忽然從左邊閃出,結結實實地蓋了上去。
高健捂着臉後退一步,向劉羲緯道:“君上請爲屬下評理,這可是他先動手的。”
劉羲緯看都不看他一眼,對項重華和顏悅色道:“本君知道華重你重情義,但本君這麼做也是爲了你好。你可知道秦先生從藏春閣回來遇襲之事?”
項重華驚訝地看向秦非,秦非尷尬地點點頭。
劉羲緯接着道:“夜闖太子府那天,劉羲綽在藏春閣喝酒,戒備本該極低,但你們還是受到了意料之外的伏擊,對嗎?”
項重華與秦非對視一眼,又點點頭。
劉羲緯接着道:“還有那天你們和趙毅駕車探看遇襲地點,回來以後趙毅便出了事,對不對?”
秦非暗自心驚,忖道:“劉羲緯表面對我們的行動從未注意,暗地裡卻時刻把握着我們的一舉一動。好生厲害的心機!”
項重華咬牙低下了頭。
劉羲緯接着道:“ 一連串的巧合絕不會是巧合。這三件事,魏千雪姑娘或參與其中或可間接知情。還有她跟顧盼盼向來最爲交好,在作案後把顧盼盼滅口也易如反掌。若再放任她在你身邊,總有一日你也會性命不保。”
劉羲緯嘆了一口氣,接着道:“她縱然是被迫的,但你焉知她不再受控制,焉知她不會做出更加危險的舉動?”
項重華擡起頭,道:“我相信她!”
魏千雪咬着嘴脣,開始無聲的哭泣。
劉羲緯淡淡一笑,道:“可我不相信。”向孫樂孫哲揮了揮手,兩人雖一臉不情願,仍向魏千雪一步步逼來。
秦非忽然上前向劉羲緯道:“帶走魏姑娘可以,但請君上在扳道太子前不要傷害她的性命。萬一魏姑娘被處死後真兇依然下手,豈不是傷了大家的和氣?”強行拉過項重華,看着他的眼睛道:“君上也是爲了你我的安全。只要儘快扳道太子,魏姑娘自會一切平安。”
劉羲緯道:“不錯。只要太子一死,縱然魏姑娘曾是細作,本君也可以一概不究。”
魏千雪從項重華身後走出,對着他襝衽爲禮,道:“雪兒得華大哥如此庇護,此生已經不枉。何況雪兒還可以平平安安地等着華大哥回來?”素手輕撫他的面孔,含淚道:“我等你!”
孫樂和孫哲一邊一個將魏千雪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