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琛行到岔路口停下,跳下馬背蹲身細細觀察起兩邊的馬蹄印。
一旁的兵衛道:“將軍何必勞神,我們兵分兩路追上去豈不是一了百了?”
李放琛起身道:“他們雖然只剩下八人,但除了秦非外個個是一等一的好手,我們雖然有二百人,但若是冒然反散開來恐怕連一個人也抓不到。”向右邊道:“項重華的馬蹄印與衆不同,且比他人輕淺,他一定是朝這邊逃了,大家快追!”
李放琛翻身上馬便追了上去。
秦柔的馬速雖遠遠快於衆人,但因爲一路勞累也漸漸遲緩下來,而身後敵人的卻是以逸待勞,不多時已經可以漸漸聽見身後疾馳而來的馬蹄聲。
秦柔咬着嘴脣,只當做未聽見般。孫哲看着越行越慢的秦柔,一咬牙勒轉馬頭,故意高聲喊道:“儲君請先行,待我等殺退追兵再與儲君匯合。”
秦柔還沒來得及制止,他便已經帶着其餘兩個僕從衝回去。秦柔狠狠地閉上眼睛,雙腿狠狠一夾,馬兒吃痛,跑得快了幾分,但終究又緩緩慢了下來。
空曠的氣息中彷彿傳來陣陣血腥氣,慘叫聲、呼喝聲次第響起,只聽李放琛的聲音再次響起,道:“奸徒已經授首,就只剩下項重華了!大家加把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秦柔睜開雙目,淚水已經奪眶而出。雪山已經近在眼前,皚皚的白色遍佈視野裡之中,恍如仙境。
項重華想必已經逃遠了,縱然遇到那喜怒無常的山鬼,他也一定可以活下去。
縱然自己活着回去又能如何?與其違心欺騙韓文還不如就永遠留在這裡,至少將來在他挽着息雅的雙手的時候,他會時不時地記起有那麼一個女子爲他永遠地埋骨於遙遠的南國的雪海中。
秦柔心中一片釋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運足內力高聲呼喊起來:“項重華!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寒風催動起茫茫積雪,天地間一片肅殺。
白雪皚皚的山崖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蒙面女子,憑虛凌空般獨立在縹緲虛無的白色裡,一襲紫衣窄腰寬袖,烏黑的青絲與紛飛的衣袂交相輝映,翩然若仙。 她居高臨下地睥睨着被綁在馬上的項重華,緩緩舉起弓弩,瞄準了他的頭。
弩是來自青龍山的隼弩,射程和速度均是尋常弓弩的至少三倍,箭頭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瑩瑩的綠色,不知浸了什麼劇毒。
青龍山的兵仞和白虎門的劇毒本就是最要命的武器,兩者湊在一起,又加上項重華動彈不得,幾乎難逃一死。纖纖玉手已經虛按懸刀,只差一錘定音的用力一扣。
蒙面女子眯着妙目繼續瞄準着項重華,手指就要扣下,猝不及防間只聽山谷裡響起一陣女子高聲的呼喊,原本柔美脆亮的嗓子撕扯成一片摧心裂肺,透滿了哀傷,也浸足了癡戀。
“項重華!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聲音是用盡絕頂的內力發出的,縱然遠遠傳來也震得人耳膜隱痛。
女子猝不及防,踉蹌地後退了幾步,運功調息後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平靜的積雪被這份驚人的內力所傳出的呼喊所撼,頓時起了震動。
滾滾的白雪如同濤濤大江般傾瀉而來,帶着那女子的愛與恨,癡與怨,將她摯愛之人的敵人捲進吞沒。
李放琛仗着馬快奔在最前面,身後奔跑的百餘士兵已經消亡殆盡,洪流般的雪依然緊追不放地涌來。
李放琛一咬牙,縱身凌空躍起,伸手抓住樹枝借力後又躍高几尺,手腳並用地扒住崖壁,壁虎般爬了上去。雪流此時恰好卷至,馬兒連嘶鳴都不及便如墜入了深海的石子般沒了蹤影。
蒙面女子雖未親眼目睹,卻也猜到了這份慘狀,更明白了發出這呼喊的女子的用心。她以內力催動雪崩,將被她引來的追兵悉數埋葬。即使是死,她也要用盡最後的力氣爲情人剷除一切威脅。
他也許是愛她的,但一定沒有給她幸福,否則她的哀鳴爲何那樣的不甘?
女子冷漠的眼中蒙了一層細細的霧氣,望着漸行漸遠的項重華,甩手將弓弩扔在了雪地上。
項重華聽到秦柔的呼喊,只覺五雷轟頂,連叫罵抗議也似忘記,只有眼淚本能般的汩汩流出。
秦非的嘴脣已經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恨不得調轉馬頭,但理智依然緊緊攥住了他每一根神經。他不能死,更不能猶豫!
項重華如今已經是精神恍惚,他秦非便是主心骨,縱然他不會武藝,手無縛雞之力,但在旁人眼裡,他卻是逢凶化吉的希望,是黑暗中的火光。誰都可以崩潰,可以哀傷,唯獨他不可以。
秦非將眼淚合血吞下,鎮定道:“大家再堅持一會兒!追兵遭遇雪崩,驚慌之下肯定不敢繼續追來。我們只要捱到雪崩停下便可伺機從其他山路逃走!”
趙毅、陳杰齊聲稱諾,卻誰也不敢看向秦非。大家雖已知道追兵不會追殺上來,卻誰也不肯勒馬停止,彷彿不停下便可暫時逃離這鋪天蓋地的悲傷。
前方銀光點點,似乎是雪光卻略微過分耀眼。陳杰猛然從傷懷裡回過神來,一面勒馬一面高聲喊到:“大家快停!有埋伏!”這纔想起項重華穴道被封,根本不能勒馬。
項重華的馬兒直衝衝地與他擦肩而過,正朝向前方的銀光。陳杰想都不想地縱身躍向他的馬背,抱着項重華滾到了地上。
馬兒發出慘痛的悲鳴,倒在血泊裡。原來那銀光竟然是埋在雪裡的倒刺。與此同時,十幾只利箭也瞄準了陳杰和項重華,陳杰只能連續滾動,一面打落箭失,一面儘量用血肉之軀擋住項重華。
一張大網冷不防地從旁邊的石頭後灑出,將左右支拙的陳杰和項重華罩了個正着,十幾把尖刀立即抵在他們身上。幾十個頭圍雜色皮毛,身着皮襖的蠻夷男女也不知從哪裡竄出,把趙毅和秦非團團圍住。趙毅拔劍在手,暗暗下定了決心,即使身首異處也要保秦非周全。
陳杰忽然衝趙毅大聲喊道:“千萬不要動手!快把兵仞放在地上,抱頭背對着他們。”
趙毅一愣,怒道:“這些蠻子和李賁勾結害死孫哲和秦姑娘,老子就是死也要跟他們拼了。”
秦非一字字鎮定道:“你若是不想重華死就照着陳杰的話做。”
趙毅錯愕道:“他們可是李賁的鷹犬,我們束手就擒豈不是要死定?”
秦非肯定地道:“他們和剛纔那幫夷人不是一夥的。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