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視榻上,寧藍鸞鳳綢被覆蓋下,雲貴人微微睜眼,與她四目相對,默契自生。
晨露在宮人導引下,進入內室,珠簾未揭,便聞得一陣薬香馥郁,煙霧朦朧中,皇后端坐牀前,正以絹帕擦拭雲蘿的額頭。
一陣厭惡的冷笑從心中泛起,晨露壓下心思,與皇后分賓主落座。
“晨妹妹莫要見怪,我不放心雲蘿這孩子,所以接來親自照料……”
皇后說着,幾欲落淚,“這孩子命數不好,好不容易懷了龍裔,卻遭此暗算……”
晨露聽得暗算兩字,眉間閃過一絲冷戾,她耐着性子問道:“御醫怎麼說?”
“受創過重,別說胎兒,連大人都是性命堪憂!”
等的就是你這句!
晨露及時接上道:“我於醫道也微有涉獵,能否讓我察看一下?”
皇后一愣,彷彿早有預料,雍容笑道:“那就偏勞妹妹了……”
晨露眉心生出陰霾,這次的謀劃,如此周全嗎?!
乾清宮
元祈早朝過後,便取出古譜,喝着茗茶,對着棋盤獨僭思檻。
瞿雲奉他之命,率領暗使中人,昨日傍晚,便離開了宮中,外出辦事。
沒有對手的打譜,分外寂寥。元祈想起碧月宮中,那珊瑚金鉤下,朦朧晶瑩的鮫珠紗帳,溫文淡雅的沉香以及那佩劍而行、皎如曦月的佳人,一時心曠神醉,輕輕嘆息。
天可憐見,別人以爲他芙蓉帳暖度春宵,卻不知佳人有如高嶺冰雪,不容輕褻,他心儀之下,更是不忍造次,外間雖有個“專寵”的名聲,卻是分榻而眠,實在蕵屸風霽月已極。
她今日要去昭陽宮中,面對那重重陷阱,雖然知道她睿智天成,卻忍不住有些擔憂。
皇后的語意,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後的目標,究竟是……
他正在怔仲,卻聽秦喜有些慌亂,氣喘吁吁地奔至殿外。
“皇上,昭陽宮那邊……”
他急得喘不過氣來,皇帝憂心如焚,斷喝道:“究竟怎麼了?!”
“雲貴人她……她……”
秦喜顫聲道:“晨妃娘娘前去探視,不知怎的,雲貴人她……居然好了!”
秦喜不知是驚還是疑,說起來有些語無倫次。
元祈聽得直皺眉頭,微慍道:“婦人小產之難,又怎麼會好了?”
他想起昨夜晨露所說,心中也生出疑惑,起身便往昭陽宮而去。
昭陽宮中,一片寧靜祥和,皇帝急急入殿,卻見殿中氣氛凝滯詭異,雲貴人雙目紅腫,卻居然靜坐在高椅之上,端着一盞杏仁酪小口喝着,衣衫稍見凌亂,神態舉止間茫然呆滯。
皇帝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目視皇后,見她端坐有如泥塑木雕,美眸中光芒複雜。
“這到底是絮麼回事?!”皇帝略帶些明瞭,又有些疑惑。
“皇上,所謂庸醫誤人,自古如此,更有人見風就是雨,乍驚之下才引起昨日搔動。”晨露在旁端詳着檀木雕花椅的紋路,似笑非笑地微諷道。
皇后的臉色更加難看,她看了看皇帝,囁嚅道:“雲妹妹未曾有孕……”
“御醫呢?!那日在場的證人呢?!”
皇帝氣得發昏,只覺得這一場兒戲,簡直荒誕,他怒極反笑。
“雲蘿這孩子體質孱弱,碰撞之下,當日傷口迸裂,鮮血淋漓,她自己也生出誤會,臆亂幻覺之下,真好似自己腹中有胎兒夭折……皇上且恕我照管不周……”
皇后哭得哀怨,以袖掩面,衆目睽睽之下,只覺無地自容。
皇帝聽着更覺蹊蹺,正要開口再問,卻見晨露曼然一笑,使了個微妙的眼色,颯然起身道:“我要回宮了……皇上的輦輿送我一程如何?”
兩人攜手齊出,不顧身後雲蘿驀然低泣,皇后頹然跌坐,滿面怨讀。
皇帝步入中庭,但見滿院垂柳繁花素雅馨香,想起與皇后舊日嬉戲其間,那般的脈脈溫情,不禁嗟嘆道:“芙蓉如面柳如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