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平陽
邊疆地區已經早早進入了冬天，天空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一般。陰霾天幕下，天佑和北溟兩軍對壘，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邊。蕭蕭寒風中，軍旗獵獵，戰場上的肅穆和殺氣層層堆疊，欲發迫人。
今天，在平陽這個邊界地區，天佑和北冥之間近兩個月的僵持局面，將徹底被打破。
兩軍之間相距約三十丈，嚴陣以待。北溟那邊以赫連鴻爲首，百鬼老人則在他身邊，依然帶着他那張標誌性的猙獰鬼面具，身邊八位將領一字排開，高頭大馬，配着不同的武器，眼神中透着草原漢子的彪悍和桀驁。這不是東方玉第一次見到赫連鴻，但卻是第一次和他打照面，見這人穿了一身鐵甲，倒也精神，掩去了一些平日裡的陰柔和陰鷙。
赫連鷹這個大皇子竟然也在其中，但很明顯，依着他和赫連鴻的關係，並未被排進天煞陣中，只是率領了一隊人馬在外圍。赫連鷹對自己的位置也心知肚明，心下憤然，臉上自然也沒有其他將領對赫連鴻的恭敬神色，反比平日越發透着陰毒。
天佑這邊人數少了一些，但氣勢不弱。元帥秦靖騎着伴了自己數年的駿馬追風，一身黑色鎧甲，手握長槍，威風凜凜地駐馬軍前。身後是東方玉、慕容洛瑾、軒轅昊天、謝流風、魏斌和趙子齊，也是一字排開。除了東方玉一身素色長衫，玄色披風之外，其他人都穿着鎧甲，表情肅穆。
東方玉安安穩穩地坐在馬上，仔細觀察着。這是她第一次參與大規模的冷兵器戰爭，自然很有興趣。好奇之餘竟忍不住想到了現代拍古裝戲的場面，一樣恢宏浩大，只是沒有這種殺氣而已。撇去這一點，年輕的將領們俊美不凡，倒是不遜於拍戲的明星。
一旁的慕容洛瑾優雅從容，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好似對即將到來的這場惡戰毫不擔心，運籌帷幄的氣度使他看起來格外出衆。旁邊的軒轅昊天，則仍是一副俊美風流的樣子，即使穿了鎧甲，騎着戰馬，也沒有一般將領的威猛之感。
這個平日裡聲色犬馬的二皇子竟然執意要求上戰場，倒是大出東方玉的意料。據說是爲了應付皇帝老爹的考覈，秦靖出於鼓舞士氣的目的也就答應下來，只是派他和慕容洛瑾一起。明着是有人幫忙對付死士，暗中卻有莫離和禁衛軍保護他的安全。東方玉對此頗爲不滿，覺得這人會影響整體發揮。慕容洛瑾卻是優雅一笑道：“無妨，這樣全部禁衛軍都可以調用。再說，戰場嘛，意外總是有的。”
東方玉聞言，莞爾一笑，也就不再說什麼。倒是軒轅昊天被這涼涼的話語驚到了，一副棄婦樣，手指顫抖地指着慕容洛瑾，大罵他始亂終棄，被慕容洛瑾直接扔出了帳篷。
眼下，東方玉正不動聲色地暗自觀察，戰場上的緊張氣氛卻是一觸即發。
“秦元帥，你多年來鎮守邊關，一身本領少有人敵，本皇子素來仰慕。”對面赫連鴻先開了腔，特意用了內力，雙方人馬都聽得清清楚楚，“戰爭一起，死傷在所難免，受苦的還是兩國百姓。不如秦元帥入我北溟，免這一場干戈，如何？”
東方玉禁不住又看了赫連鴻兩眼，心中納悶，都到這時候了才臨陣勸降，對象還是敵方元帥，可能成功嗎？看赫連鴻那個精明樣子，怎麼就不能換個好點的開場白啊？
“哈哈哈哈！”秦靖朗聲大笑，聲震雲霄，“臨陣勸降？三皇子莫不是糊塗了？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不屑宵小之事。這等廢話，還是免了吧！今日你我兩軍對敵，就分出個勝負！我天佑男兒，定將你北溟殺得片甲不留！”
赫連鴻知他說得是暗中下毒一事，也未反駁，只是冷冷一笑：“自古成王敗寇，你天佑上次在清平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這次天煞陣大成，秦元帥以爲，你們還會有上次的運氣嗎？”
“沙場之上，拼得可不是嘴皮子！”秦靖擔心士氣低落，朗聲開口，“孰強孰弱，拼過見分曉！我天佑男兒，定將誓死報國！”
“誓死報國！誓死報國！”身後將士齊聲高呼，長槍擊地，隱隱如雷鳴一般。
東方玉心中一動，看來這陣前喊話也不是一無是處。本來她頗爲鄙視這種打仗的方式，覺得應該突襲或者奇謀包抄等等，不管怎麼着，也不至於等列好隊形雙方準備好了再開打。這是戰場，怎麼能變成競技場呢？
等真的身臨其境，才發現這麼做的必要。雙方數十萬兵馬，靠着冷兵器和陣法取勝，非如此不能發揮最大威力。這陣前對話，看似沒必要，實際上也可以打擊敵方，鼓舞士氣。
赫連鴻雖然狡詐，但秦靖明顯是這方面的老手，經驗豐富，倒也沒讓人討了便宜去。
正想着，聽到百鬼老人桀桀的笑聲，刺耳之極，竟震得人耳膜刺痛：“秦靖老兒，休得託大！看那乳臭味乾的小子，憑什麼破得本軍師的天煞陣！”手一揚，直直對着東方玉，神色間極爲不屑。
東方玉也不詫異，畢竟這戰場上的人，只有自己和百鬼沒穿鎧甲，自然極爲顯眼。當下淡淡一笑：“百鬼，還帶着你這張鬼面啊？怎麼，那副烏龜臉還是不能見人？”聲音清淺，如高山雪水，卻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此話一出，別人只以爲是兩人對諷，倒不覺怎樣，百鬼老人隱在面具後的臉卻是一下青了，心中又驚又怒。驚的是這人年紀輕輕，怎麼連這多年前的舊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他這張臉自那時起就一直戴着面具，見過的人都死在了他手中，這少年從何處得知？怒的是，這張臉雖不能說受了多大的傷害，但卻是他一生的恥辱，害得他多年來無法以真面目示人。如今被人一語道破，如何能不怒？
今日一戰，且不管勝負如何，這少年軍師，都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