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葉家老宅。
敏娘幽怨的瞅着已經打理好行李的沈志凡,心裡卻在怪罪着女兒的任性,這大過年的,竟然鬧出這一出事,爹也是老糊塗了,這次也不知被馨兒灌了啥迷魂湯,答應他們去京城。
見自家娘子心情不好,沈志凡微微一笑,輕聲的安撫着,“敏兒,我們去京城也不會待太久,你就別擔心了。”
敏娘輕嘆口氣,“我不是因爲你們去京城生氣,馨兒總是一意孤行,這丫頭的性子可咋辦?”
沈志凡握着敏孃的手,“敏兒,馨丫頭敢做敢爲,我倒是認爲她的性子很好,我們也可以省了好多心。”
葉婉馨站在院子裡,瞧着沈伯伯還在屋子裡沒出來,就知道是孃的眼淚牽絆住了他的腳步。心裡就感覺好笑,這不過是出門一趟,又不是生離死別,用得着這樣嗎。
她故意大聲的叫着,“舅舅,你的東西都帶好沒?這就要走了!”
屋子裡的沈志凡一聽,心裡就有些着急,他輕柔的說着,“敏兒,我走了。”
敏娘用帕子擦擦眼角,怕被女兒瞧出自個又哭過,也隨着沈志凡出了屋子。
大門外面,宏兒眼巴巴的瞅着姐姐又要出門,撅着嘴,“姐姐,你咋過年還要出門?我有點捨不得你。”
葉婉馨摸摸宏兒腦袋,笑呵呵的說着,“宏兒,你在家等着,姐姐回來給你捎一些京城的好宣紙,讓你寫大字,我們會很快回來的!”
瞧着馬車已經駛出了花溪村子,葉婉馨把馬車簾子放下,閉上眼開始想着這件事情咋樣辦纔好。
京城靜安候府。
寢房裡,老候爺狄義卿正在發脾氣,他花白的鬍子氣的翹着。
剛剛端過來的一碗藥,也被他摔在地上,整個寢房裡都瀰漫着濃濃的藥草苦味。
狄福佝僂的腰着腰,臉上的皺褶都擠成一團,顯得更加的蒼老。
他小心的走到狄義卿面前,“候爺,王家的人還在正廳候着呢,你要不要這會過去?”
狄義卿把背對着狄福的身子轉了過來,因爲激憤和惱怒他的老臉一片灰白。
他氣哼哼的說着,“狄福,你說我該咋辦?這畜生總是給我惹出麻煩,以往的也就罷了,這次偏偏要去招惹王殊淵!”
嶽老夫由兒媳寧雨晴攙扶着從門外進來。
她的表情和狄義卿正好相反,老臉笑的褶子都咧開了,“侯爺,這可是見大好事呀,你咋還發火?”
聞到屋子裡濃重的藥味,她的眼睛又赫然發現一地的碎片和藥渣。
不由得皺緊眉頭,“侯爺,你再生氣,也不能拿作踐自個的身子呀?咋把藥碗都摔了?”
狄義卿聽到自家夫人的話,心裡就暗自埋怨,還不都你,把個好好的孩子,養成這樣的一個德性。
這府裡都沒安生過一日。
他把不耐的眼神掃向老妻,“夫人,你就別再添亂了,那王殊淵還在正廳裡坐着呢,我已經是焦頭爛額了!”
嶽老夫人這會也不擔心老侯爺的身子,她立即眉開眼笑的說着,“侯爺,我就不明白了,這多好的事情,難得有孫兒喜歡的丫頭,咱就遂了他的心,把這親事辦了,他往後有了媳婦,自當收了心,咱就也安心的等着抱重孫子,有何不好?”
“繼宗那副德性,咋去和人家王殊淵攀親,我沒恁大的臉!”狄義卿冷冷的甩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嶽老夫人沒有氣餒,她笑着說着,“侯爺,這丫頭不過是他的外孫女,聽說還是那罪臣薛博之女,咱家不嫌棄她,我不信那王殊淵還有多大的臉面,來給咱耍橫的!”
狄義卿聽到這番話,煩躁的心裡才稍稍的好了一些,不是他鄙視自個的孫兒,他還就怕把人家好門戶的閨女配給自家的這個小畜生給糟蹋了。
既然是那貪官之女,想必也好不到那裡去,罷了,就應下這畜生吧。
拿定了主意,他這才掃了老妻身旁的兒媳一眼,“你後晌就回孃家一趟,把這事給你爹孃通個氣,我就做主給這小畜生定下親事了!”
性子懦弱的寧雨晴一直陪在婆婆身旁,聽着公爹發火,這會瞧着沒事了,心裡才鬆了口氣。
她低聲應着,“知道了。”
嶽老夫人原本聽到侯爺說話難聽,想接幾句,又怕惹惱了他,也就停歇了這心思。
王殊淵在侯府的正廳站着,他也黑着臉,原本心裡就是萬分的氣怒和羞惱,來了這裡已經好大一會子了,也不見狄義卿出來,更加的讓他心裡的怨恨多了幾分。
他憤然的詢問着正廳一側站着的一個小廝,“你家侯爺就是這樣待客的嗎?都快一個時辰了,咋還沒到呀?果真是侯爺,排場可是大的很那!”
狄義卿正要邁進正廳的那隻腳又縮了回來,他的老臉被王殊淵的話羞躁的通紅。
狄福瞧着侯爺舉動,就率先進了屋子,“王大人,我家侯爺身子不好,才把藥吃過,讓你在這裡等了這麼長的時候,真是不好意思。”
狄義卿進了正廳,俯下身子,歉然的給王殊淵賠禮,“王大人,是我慢待了。”
王殊淵見狄義卿給他賠禮,也急忙給他回禮,“是王某自不量力,想要高攀侯爺你了。”
聽到王殊淵這樣嘲諷的話,狄義卿感覺這是硬生生的打他的臉。
還不待他張開說話。
狄繼宗就大大咧咧的進了正廳。
原本他是沒那個膽子的,聽狄林給他說了,王殊淵來府裡了,他就激動不已,這下美人能順利的到手了。
心想祖父再不待見自個,當着外人的面,他總不能還衝自個揮鞭子呀。越想越有膽子,這不就堂而皇之的進了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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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繼宗嬉皮笑臉的湊到祖父身旁,“祖父,你是要爲我說親事的嗎?”
然後又把手指着同樣站着的王殊淵,“祖父,這黑臉老頭是不是就是那個小美人的外公?”
聽到自家這不着四六的孫子又開始說混賬話,狄義卿就想一巴掌把這混賬東西拍死,自個是哪輩子做了孽,竟然會有這樣不給人長臉的孫子。
他哆嗦着手,厲聲朝孫子呵斥着,“你個畜生,快給我滾出去!”
瞧着祖父誰然又罵了他,好歹這次沒有動手,他身子往後退了一步,繼續訕訕的笑着,厚着臉皮說着,“祖父,你別動肝火,我不是想來瞅瞅,你們到底是咋商議的,這可是孫兒的終身大事,我豈能不關心!”
狄義卿氣惱的大步走上前,揚起了巴掌想扇過去,忽地想到王殊淵還在這裡,無力的把手垂了下來。
眼珠都氣的往外凸着,他怒吼一聲,“你個小畜生,不願走,很好,你就跪在這兒!”
原本瞧着要捱打的狄繼宗瞧着祖父的手擡起又放下,心裡就直得意,還是這個王老頭的面子,自個少捱了一巴掌。
他撲通一聲,雙膝落地,冷硬的地板把他的膝蓋硌的生疼,嘴裡偏還蠻有氣勢的喊着,“跪就跪,小爺捱打都不怕,還回怕跪在這兒,爲了美人,小爺就是跪個三日三夜也值!”
王殊淵目瞪口呆的瞅着眼前的這個侯府唯一的嫡孫,心裡也替狄義卿不值,堂堂的一代明將,竟然是後繼無人,怎不讓人唏噓。
想到這裡他心裡的鬱悶和怨憤倒是平息了不少,心想,自家的外孫女,此刻身份尷尬,想要找個好門戶,可是極其不易。
這狄繼宗長相容貌也不錯,雖然性子頑劣一些,可是他外祖家也是顯赫功勳的寧氏家族,再加上又是侯府唯一的繼承人。
含珠真要和這小子成了親,他自然就會有所改變,到時候又有狄義卿老兩口子照應着,那日子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
這般想來,配自家的外孫女也是綽綽有餘,原本是上門來興師問罪的,王殊淵的心思又急轉了過來。
他笑着上前扯着狄義卿的衣袖,“侯爺,你消消氣,過來坐下,狄小公子,還是年輕氣盛,等過個三兩年不就好了,咱都是風燭殘年了,就不要拘着他們這些小孩子了,往後都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你我老頭子還不是過一日少三晌嗎,你就開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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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義卿聽了王殊淵的勸,心裡稍稍好受一些。
他身子才坐下。
狄繼宗又把頭揚起,眼睛死死的盯着王殊淵的臉,“王家外公,你就是比我祖父開明,你說他都恁大的歲數了,火氣還那麼的旺,你說我們侯府不全指望他老人家嗎,他要是氣個好歹,我,還有祖母,我娘,這些人可都咋活!”
嶽老夫人和兒媳也從後堂過來,腳步剛誇進門檻,就聽到孫兒的這番話,可把她給感動的,差點要哭出聲。
瞧着孫兒又被侯爺罰跪,心裡就是一陣肉疼,她疾步走到狄繼宗的身前,“哎呦,我的好孩子,祖母沒白疼你!”
接着嶽老夫人又埋怨起來,“侯爺,咱繼宗說的沒錯,這孩子也是個有出息的,你就讓他起來吧,這時節地上冷的很,你讓他這樣跪着,不怕傷了他的身子嗎?”
她又瞥眼王殊淵,“侯爺,再說了,王大人還在,你這不是讓他笑話咱嗎?”
狄義卿擡起手又放下,氣悶的站起身子,憤然的說着,“夫人,你還真是糊塗,那些去玉門關的將士,哪個不是在冰天雪地裡舍着性命在拼殺,這孽障只是跪在這裡你可就心疼了!”
狄義卿想到剛纔老妻說這孩子有出息,他就老臉發熱,“夫人,你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有出息,這話讓王大人聽了,只怕要笑掉大牙!”
“那東陵崇明一家慘死在玉門關裡,東陵玄翔和寧軒他們冒死把他二叔的幼子從敵人的刀尖上奪了回來!算是護住了他二叔唯一的血脈!咱家的這個孽障有那能耐嗎?”
嶽老夫人自個去找了地方坐下,用柺杖搗着地,“老婆子不管誰家的孩子有能耐,反正我不會讓繼宗再去受那個罪,冒那個險,我這一輩子該操的心早操完了,我要安樂的瞧着繼宗娶妻生子!”
王殊淵也得知了這事情,他還專程跑去東陵府安穩東陵俊。
想到東陵俊紅腫的眼睛,他也感慨着,“侯爺說的極是,東陵老頭這些日子也是消瘦不少,虧得是那東陵玄翔有本事,不然他家二房可真是沒人了!”
狄繼宗瞧着祖父和王老頭又說起了東陵玄翔和寧軒那倆蠢貨,就不樂意。
梗着脖子直嚷嚷,“祖父,王家外公,你們不是說我和薛姑娘的親事,就別在說東陵他們那倆貨了,我平素就被他倆欺負,這次他們去了西邊,我樂呵的很!”
王殊淵聽了狄繼宗的話,也不計較他的無理和無恥了。
他笑笑,“侯爺,王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嶽老夫人自然明白王殊淵的意思,她急切的說着,“王大人,你甭客氣,有話儘管說!”
王殊淵用手摸把老臉,暗自嘆口氣,算了,爲了含珠的親事,自個老臉也不要了。
他又瞅眼地上的狄繼宗,罷了,一輩子過個好歹,就瞧那丫頭的命了,他終於張開老嘴,“侯爺,既然你家繼宗有這心思,我也尋思着我家那丫頭娘也不在身邊,我和她外祖母也不想再操這份心,不如就成全了他倆!”
嶽老夫人沒想到這王殊淵竟然親自開口說這事,她激動的站起身子,滿口的應承,“好,好,這事我們沒一點意見,就這樣定了,我明兒就去找官媒,去你府求親!”
緊接着她又衝一旁的老頭子使個眼色。
狄義卿也拱手說着,“承蒙王大人瞧得起這個孽障,我也心裡高興,這事也就這樣定了!”
狄繼宗瞧着親事說好,他感激的瞅着王殊淵,“哎呀,王家外公,你可是真好,我往後會對你家外孫女好的,你老人家就放心吧!”
聽到孫兒說的這兩句人話,狄義卿的冷着的老臉纔好了一些,悶聲悶氣的說着,“你小子起來吧,願意滾哪,趕緊滾!”
得了祖父的話,狄繼宗連滾帶爬的起來,還記得給王殊淵作個揖,然後就手搓着膝蓋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