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樹青是在楊紅英死的次日天黑透纔回到安順。
英子由於受了驚嚇,又心疼楊紅英的慘死,動了胎氣,差點把劉樹青的魂魄下掉。
接連請了倆老大夫,大夫開了幾幅安胎藥,服下,瞧着英子面色好轉,他才鬆了口氣。
他在第三日纔去衙門。
範正明翻眼瞅瞅他,氣惱的板着臉,“樹青,你不知這兩日我要忙死啊,你爲了媳婦連衙門的差事都不管了?”
見範正明臉色難看,劉樹青心裡也有些不痛快,“大人,你以爲我不想回來?要不是馨丫頭她嬸孃死了,咋能耽擱回安順!我媳婦今兒身子還不好,可是我不是照樣來衙門!”
範正明聽到劉樹青找理由爲自個開脫,擰緊了眉頭,“馨丫頭她嬸孃,不就是那個兇狠的肥婆娘,死了就死了,花溪那麼多的人,哪裡用上你?”
“大人,你哪裡知道,那楊紅英是被城西張家二少爺的馬車撞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馨丫頭的脾氣,這次張府可是攤上事了!”劉樹青說起葉婉馨心裡才舒坦一些。
範正明卻不以爲然,“這和馨丫頭有啥關係,她那嬸孃又不是個好人,馨丫頭才懶的管那閒事!”
“哼,大人就等着瞧吧,馨丫頭是個護短的人,楊紅英這大半年可是變了個人,和馨丫頭很是親近,所以這張府的二少爺不死也的脫層皮!”劉樹青冷聲哼着,用興奮和期待的眼神瞄向了範正明。
一向精明會籌劃的範正明心裡也有了主意,立即把矛頭倒戈向了楊紅英這邊,“樹青,既然是馨丫頭的嬸孃死的冤枉,本大人是一方父母,自然要去花溪瞅瞅,可不能讓她們孤兒寡母的受了欺負!”
劉樹青鄙夷的瞧着他,心裡想,要不是馨丫頭人聰慧有能耐,如今身份尊貴,你這老狐狸會能這麼快就轉了性子。
範正明忽略了劉樹青的眼神,吩咐着進了書房的小忠,“小忠,你快去把馬車趕出來,我要和劉捕頭去趟花溪!”
劉樹青聽到範正明要拉着他,急忙搖着腦袋,“大人,我剛剛和你說了,我媳婦身子不好,花溪我可不去!”
“你媳婦有病,去花溪不是正好嗎,那曲神醫可是住在馨丫頭家裡的!”範正明得意的說着,“讓那老頭瞧病,恐怕連診費都不需你出了,多好的事情!”
“大人,去瞧個死人又會是多好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花溪在哪兒,還是自個去吧!”劉樹青沉了臉色。
見劉樹青態度堅決,範正明只好自個帶着小忠去往花溪。
午時,葉婉馨聽着吳大發給她說着,已經把墓穴弄好,問她啥時候安葬楊紅英。
她掃了眼灰頭土臉的吳金良,又問着坐在一旁不言語的外公,“外公,這天氣熱了,嬸孃這樣放着也不是個法子?”
林書正捋着鬍子,嚴肅的說着,“馨兒,你說的極是,不過這還要讓吳里正來安排個日子,你再說還是個孩子,這入祖墳可是個關乎祖孫後代的大事!”
吳金良聽到林書正提他,臉像被人扇了幾巴掌,漲紅的很,幹張嘴,沒話說。
葉婉馨冷笑着,“外公,如今里正伯可是個大忙人,這事還是不要再勞煩他了!”
她冷冷的對上外公不贊成的目光,說出讓面前幾人都尷尬無比的話。
“橫豎我葉家的子孫都沒遇上過多順當的事情,它即使再壞,還能比過這兩年的日子,對頭兩年,就死了三個人,還都是家裡的頂樑柱!”
林書正的臉色也不好,不過知道外孫女正在氣頭上,連他也不能多說不合時宜的話,就繃緊了嘴。
葉婉馨緩了口氣,用凌厲的眼神又掃了他們一眼,“別說我是個女子,亂當家,我葉家的事情,就該我說了算,今兒是四月初五,這個單日子不好,下葬的吉時就定到明兒未時末吧!”
吳金良這兩日是腸子都悔青了,要不是媳婦在家催他,還真沒臉踏進葉家的大門。
範正明也在這時進了葉家大門,他瞟了眼黑漆漆的棺材和滿院的人,男的腰中都繫着白孝布條子,女的脖子上繫着的也是白孝布。
他無奈的想着,自個還真是不易,爲了巴結這丫頭,連死人的主意都要打,竟然上趕着來這裡做孝子賢孫。
嫌棄把自個,他就轉頭吩咐走在身側的小忠,“小忠,把布匹放下,把咱拿來的物件給搬進來!”
小忠瞧着自家爹也在葉家,就低頭應着,“大人,小忠這就去。”
葉婉馨見範正明來了,心裡鬆快不少,這倒是省的往安順衙門跑了。
葉婉馨見小忠抱着一些白色的麻布,就走了過去,“範伯伯,你能來一趟,就是給我嬸孃諾大的面子,還拿着些東西做啥?”
“馨丫頭,死者爲大,咱這裡的風俗就是這樣的,你範伯伯也不能免俗!”
範正明面色端正的說着。
葉婉馨見他這樣,就示意一旁扯孝布的春花,“春花嬸子,你給我範伯伯,也扯塊孝布吧!”
聽到葉婉馨的話,春花拿剪子的手有些發抖,這可是縣太爺啊,咋能給楊紅英帶孝呢。
林書正也不敢認同外孫女的做法,就把身子躲在別人的背後,一張老臉囧的通紅。
葉婉馨見春花不敢動手,就抓過了地上的白色麻布,連剪子也省了,徑直用手撕開了一長條的麻布。
然後也繃緊了小臉,朗聲說着,“範伯伯,今兒委屈你了,你的深情厚誼,容馨丫頭過了這個坎再回報!”
範正明哪裡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就站直了腰桿,讓葉婉馨給他束上白孝布條。
院子裡的人見這一幕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個的眼睛,這可是堂堂的縣太爺呀。
東陵玄翔撇撇嘴,說着風涼話,“哎呀,範大人,可真是百姓的父母官,連這給人做孝子的好事都幹!你的人品和官聲這麼好,等我回了京城一定給皇上說句話,讓他給你連聲三級,最好做個三品四品的大官!”
葉婉馨瞪了東陵玄翔一眼,“東陵玄翔,你是屬狗的吧,見人都咬!”
東陵玄翔眼睛亮閃閃的湊到葉婉馨跟前,稀罕的問着,“丫頭,你真聰明,你咋知道本我是屬狗的,你這未卜先知的本事也太大了!”
正在忙正事,這混蛋又開始發瘋,葉婉馨恨不得踹他一腳,惡狠狠的說着,“你再胡鬧,立即給我滾蛋!”
東陵玄翔抹了把臉,“丫頭,你的唾沫星子都噴我臉上了,火氣也忒大了,我去廚房給你端碗熱茶,去去火!”
見東陵玄翔狗腿的去了廚房,範正明驚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他壓根不敢相信這是劈了他城門的人。
望着東陵玄翔悠閒的進了廚房,葉婉馨氣惱的搖着頭,然後又給呆愣的範正明點上了香,低沉的說着,“範伯伯,你既來了,就給我嬸孃上柱香吧。”
範正明接過了香,掃了眼院子裡神色各異的人,言辭激烈的說着,“那是自然,你嬸孃楊紅英以孤寡之身,活着時辛苦做農活,上奉養婆婆,下伺候幼子,這樣的節婦烈女,這柱香,我應該上的!”
瞧着範正明已經上了香,待會總要相見,林書正厚者老臉皮走了過來,“範大人,馨兒她也太任性,真是對不住了。”
範正明客氣的給林書正還禮,“林老先生,話可不能這樣說,你的外孫女可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我能來這裡也是感念她爲我們安順一方百姓做出了那麼多的好事。”
村裡人瞧着範正明的舉動,還有小忠拿進來的那些東西,都讓他們眼熱的不行。
個個都在心裡想着,連京城來的貴公子還要屁顛顛的巴結着這丫頭,自個要不好好的跟着葉家丫頭的腳印走,那就是瞎了眼。
里正原本在他們心裡都大的不得了,可如今做出得罪葉家丫頭的事,人家照樣把他的臉踩在腳底。
“範大人,你也大老遠的趕過來,必定累的不輕,請進堂屋坐着吧。”林書正恭敬的請範正明去堂屋。
吳金良見範正明和林書正離開,二人都沒忘他身上瞅,他的臉不禁有些僵硬,也不敢跟着他們進屋。
林書正陪同範正明到堂屋坐定,葉婉馨吩咐小姑端來茶水。
見範正明盯着堂屋的地面,沒言語。
葉婉馨鄙夷的瞟了他一眼,知道這老狐狸是等她開口,就醞釀着情緒,然後悲慼的說着,“範伯伯,你也瞧到了,我奶如今病的下不了牀,倆弟弟還在幼年,家裡的日子原本還指望嬸孃來支撐,可上嬸孃又被人害死,往後他們的日子可咋過呀?”
“還有,我嬸孃不能就這麼死了,要不是張家的惡賊混蛋,我嬸孃這會還好好的在菜田裡幹活呢!”
範正明已經聽劉樹青說過楊紅英的事情,見葉婉馨提到張家的人,心裡也有些犯難。
他沉吟了會子,苦着臉,“馨丫頭,這屋子裡也沒外人,你範伯伯可是給你說實話了,雖然是張家的人撞了你嬸孃坐的牛車,可是畢竟這不是故意殺的人,也不好定他的罪呀?”
“照你這樣說,我嬸孃豈不是白死了,我奶和倆弟弟咋辦?”葉婉馨氣惱的反駁着,“要不然我也讓東陵公子趕着馬車去把張家的人也撞死,橫豎也不需抵命!”
端着茶的東陵玄翔原本是來訴苦的,這個葉家也忒會過日子,廚房裡除了一些油鹽,別說蜂蜜和白糖了,連那粗劣的紅砂糖都沒有。
害的他絞盡腦汁,纔給葉婉馨特製了一碗茶。
可是聽到葉婉馨憤然的話,東陵玄翔樂呵呵的進了堂屋,“你先喝口我特意給你弄的熱茶!”
葉婉馨說了這番話,嘴還真的有些渴,接着了東陵玄翔殷勤遞過來的茶碗,剛要往嘴裡送。
東陵玄翔的大嘴就開始巴巴拉拉的說着,“丫頭,你的腦子是越來越好使了,這話說的夠霸氣,你挑個好日子,我就去幹你剛剛安排的事!”
葉婉馨聽到他的話,又加上嘴裡喝的酸辣甜水,一口就噴了出來,立即怒聲罵着,“東陵,你這混蛋給我喝的是啥東西?”
東陵玄翔還沒從興奮之中回過神,你被葉婉馨惱怒的眼神嚇蒙了,連話也說不利索了,“丫……頭,那……是我……在……你……奶。”見林書正和範正明都憋着笑,他也有些鬱悶,“你倆那是啥表情,想笑就笑吧,又沒人治你們的罪的!”
“丫頭,你別生氣,我是在你奶廚房裡找到的調料,有一瓶是紅顏色的小果子,我還吃了一個,又酸又甜的,那味道還真是特別!”“我又瞧着還有幾個小罐子裡邊的東西顏色和氣味都不錯,就一樣弄了一些,是不是味道很好,才讓你喝嗆了?我就知道我做東西的味道那是很不錯的。”東陵玄翔毫不謙虛的說着,“當初駱文浩那臭小子也誇過我。”
葉婉馨忍着喉嚨裡的乾澀和火辣辣的異樣,放低了聲音,溫柔的衝他笑着,“嗯,是不錯,我還真捨不得喝,都留給你了,要是不喝完,你今兒午飯晚飯帶明兒一早就別吃飯了。”
憋了幾日的東陵玄翔,儘管還在心裡喊着低調要低調,還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好,不過你讓我去撞張家的人,啥時候動身,要不等我喝完這東西,就去,剛好能讓他們明後晌給你嬸孃陪葬!”
他們的對話,讓林書正的臉都黑了,自家外孫女已經叫人不省心了,這個東陵公子也恁不靠譜。
他掃了眼範正明,然後氣咻咻的說着,“馨兒,你這不是胡鬧嗎?”
葉婉馨的眼睛盯着東陵玄翔端起的碗上,慢慢的說了句,“外公,我不胡鬧,哪個人替我做主,替我死去的嬸孃做主?”
東陵玄翔急着替葉婉馨說話,就猛的往嘴裡灌着他特製的茶水,已經喝了幾口的他才品出滋味不對。
噗呲一大口就從嘴裡噴了出來,哎呀呀,我的喉嚨啊,“丫頭,你奶廚房裡不是放了毒藥吧,哎呀,不行,我要去找曲老頭解毒去!”